老夫人坐在堂中,脑袋里回忆起沐寒霜的娘亲,那个身份迷离的女子,音屛。
十八年前,雁升正是一个身怀精忠报国的好儿郎,娶的妻子也是父母之命,夫君商贾故友的女儿罗娴玉。
当年,夫君战死沙场,身为精忠报国沐将军的结发妻子,自然而然的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她曾无数次想要阻止自己唯一的儿子走上夫君的后尘,可终究是虎父无犬子,沐雁升却对保家护国,领兵沙场情有独钟,逐渐走上了比夫君还高的荣耀。
那一年冬日,进门一年的罗娴玉终于传来有喜的喜讯,雁升在军营训练回都城的路中,在路上捡了一女子,名音屛。
那女子生得娇小玲珑,眉如月樱,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即使当年自己已经人到中年也是羡慕,世间竟然有这等倾国倾城之姿。但当她细细打量这女子时,女子眼中既冷冽又危险。跟随雁升回来时,柔弱无力,眼中一股与生俱来的锋芒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出于一个母亲的关心和直觉,此女子身份不凡,不知为何会落难,一定会有危险。自己曾劝告多次儿子与那身份不明的女子离得远一些,可终究阻挡不了雁升和音屛结下情缘,并不顾罗氏的大喊大闹纳下第一个姨娘。
起初自己也极为反对,后来在一次深夜,雁升宫中庆功宴回府路上,突遭贼人暗算被困,府中上下皆束手无策,只有音屛只身去雁升的房间取下佩剑,闯入十里坡救得雁升回来,自己却满身伤痕,就那日后自己就默认了音屛的身份。
后来在沐芷柔出世三个月时,罗氏再次有喜,而落英阁那位也传出有喜。
既然尘埃落定,自己也试着与那音屛接近,慢慢的去引导,暖化她,直到当了娘亲的音屛,才逐渐变得与一般大家闺秀无异。一个比正房都要温柔,识大体的二姨娘,安心的照顾雁升,也让身为母亲的自己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她不是一般女子,有着不为人知的迷,可终究是不去过问,才能更加安稳。直到五年前音屛对外称因病去世,只有自己和雁升知道,她是中毒已久……
年少的沐寒霜,没了音屛后变得孤立无助,不知怎的渐渐脱离了那个单纯天真的性格,取而代之的是胆小怯懦又自卑,沐芷柔常去欺负她,嬷嬷说,见过她在人前受气人后就拿下人泄愤时,就直叹可惜,这孩子废了。
想不到一别四年,这几日一相处,即便她还是少言少语,却性子沉稳了许多,有当年音屛的影子……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唉……”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望了望窗外。唤来了婢女点上了安神香。终是岁月不饶人,今日稍微起早了些就觉得昏昏欲睡,疲惫不堪。
沐芷柔紧握双手,咬牙切齿的回了东苑,罗氏和罗廷早就在正房等着她回来,看到沐芷柔刚踏进房门,罗廷就急切的上前问道:“怎么样?祖母怎么说?”
罗氏心细的发现女儿情绪不是很好,见罗廷这般猴急的样子,自己心中却大概猜想了一下,没成!
“还能怎么说?”沐芷柔白了自家表哥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刚坐下那沐寒霜就过来了,祖母当着她的面说道,不同意。”
“这个沐寒霜还说,我这个嫡长女的婚事都没着落,就想把她嫁出去,还问母亲是不是要把她抬成嫡长女!”沐芷柔咬牙切齿的说道,她真是厌恶极了这个庶出三妹,以前怎么没发现,现在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真惹人讨厌。
罗氏和罗廷则气红了眼,罗氏气的这庶女怎么说出这么扇自己耳光的话。罗廷则是气得老夫人凭什么不同意,不能立即结亲,还不能先订下婚约吗?真是老顽固,他瞄向坐在桌边正大口喝水的沐芷柔,竟也嫌弃她起来,说得也是,都十七的老姑娘了,还不找个人嫁了去,反而成了自己娶佳人的绊脚石。
“姑母,难道这点小事你都不能做主?”罗廷直接问道,脸上一抹不耐烦:“好歹是堂堂沐家主母,连个庶女的婚配权都没办法安排,还算个什么主母?”
“我……确实有些为难。”罗氏低下眼眸,自己的地位不上不下略微尴尬,现在连自己的侄儿小小的祈求都没办法满足,自己真是失败啊。
罗廷终于没了耐心,站起来气急败坏的说道:“姑母,我倒是以为你在沐家是一家之主,怎么连个姨娘的女儿都没有支配的权利,真是怯懦得丢了我们罗家的脸!”
罗廷说完,甩完袖子离开,沐芷柔还在表哥的话中惊讶得说不出来话,等罗廷出了房门才回过神开始大声的骂着:“罗廷!你站住,我母亲好歹也是你亲姑母,你怎么说话的?”
“白眼狼,都为谁整些破事儿出来的,你看上谁不好,偏偏要那个沐寒霜,真是鬼迷了心窍!”
沐芷柔对着罗廷离开的背影骂骂咧咧个不停,那人就如没听见一般快速离开。
罗氏低下头,久经压迫的自己本来就觉得万分委屈,被自己的亲侄儿这么奚落一番,更是似引发导火索一般引发了自己的情绪,趴在桌上呜咽的哭起来,多年来的委屈和愤恨似要从眼中爆发。
沐芷柔望着突然哭起来的母亲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懂事以来从未见过母亲哭泣,就算在祖母那边吃了亏也默默的承受着,怎么今日表哥不就说了几句重话,母亲便这么伤心。现在的她,也不知该不该安慰一下母亲,就只能安静的待在旁边任由母亲发泄,心里却咒骂了罗廷千百遍。
良久,罗氏从抽噎中缓过来,看着女儿这般瞧着自己略微有些尴尬,沐芷柔也难得的贴心一回将手帕递给了罗氏,罗氏别扭的接下手帕擦干眼角的泪,示意大女儿出去。
她默默的看向一边,哭过的眼睛逐渐清晰,眼神开始变得坚定,一颗别样的种子在她的心中慢慢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