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元年,四月初三,昭文帝降生的这个早晨,天色蔚蓝,万里无云,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微风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混着草木勃发的味道,唤醒了后宫里的女人。
外头,喜公公挨个宫室的奔走宣告,唐嫔夜里顺利生产,诞下了一个男婴,皇上第一时间赐名斯麟,天启王朝又添了一位贵胄。
略讽刺的是,产妇唐鸥儿得知自己诞下麟儿的时间,几乎与其他妃嫔得知的时间相差无几。她躺在榻上,辛苦又滑稽得装了两个时辰,喊着哎哎呦呦的,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烟火声响起后,终于见到了她名义上的儿子。
梁典赞把孩子放入唐鸥儿的怀里,轻轻微笑,道了声恭喜。
外头奶口和婆子已经整齐得等候在外面,本来给唐鸥儿看一眼算是过场,毕竟孩儿最初出现的地方就应该是产房。可唐鸥儿抱着孩儿,手心里微微紧了紧。
她心里的滋味不比真产妇少:这是唐氏血脉的孩子,也是她终身的依靠,这样小,这样软的一个孩儿,孱弱得让她觉得一阵风都能取了性命,又怎么能不让她怜爱呢?!
皇帝是皇帝;雀儿是雀儿。那是外人,只有这个孩儿,是唐鸥儿的。
唐鸥儿怜斯麟,就像怜从前的自己,忍不住掉下泪来。
“娘娘何必伤感,孩儿受皇上钟爱,赐了一个极尊贵的名字,以后——”
“梁典赞从未做过母亲,如何知道怜子之心。不必多说,叫外头奶口进来,本宫亲自嘱咐。”
唐鸥儿浑身精力,又有孩儿在手,哪还容得一个小小典赞来安排二皇子。唐鸥儿有了倚仗,顿时有了威仪,挑了挑眼角,一下把梁典赞还想争一争的意思给扑灭了。
这披芳阁,还有二皇子,她誓要死死握在手中。
满皇宫的烟花燃放了半刻钟之久,着实绚烂,唐雀儿在斯麟出门后不久,就逐渐转醒了。
一睁眼,接生的梁典赞不见了,只有两个刚刚助产的宫女在跟前替她擦脸擦身子。醒来的第一句话,唐雀儿就要见孩子。
也许是母子连心,也许是山溪堂内太过安静让人生疑,总之,唐雀儿就是觉得不安,任凭宫女怎么劝她休息,她都要见孩子。
“你们不去抱,那我就自己去!”唐雀儿费劲地要起身,一用力,就觉得下身虚得使不上一点力气,又重重的跌坐在榻上。
这样折腾,一般产妇哪里经受得住,奴婢没办法,便去回禀西厢的光武帝。他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只是点点头。
该叫唐雀儿知道的,再怎么不忍也躲不过这一遭。
以敖只祈祷,唐雀儿不要被打击太过;只祈祷,命运把从前任性开朗的雀儿还留给自己。
房太医抱着死婴被叫到了花厅东厢,隔着屏风跪在那里等着被问话。他是光武帝已经安排好的环节,为死婴诊治,然后得出皇子夭折的结论,再用房太医之口告诉唐雀儿。
毕竟,孩儿夭折的话,光武帝不愿、也不忍亲自说出口。
房太医跪在外头,自己也十分纳闷。
唐雀儿的胎是自己保下来的,明明身子强健,为什么生下个死婴?
更惊讶的是,孩子接到手上的时候,虽说还是温热的,可,新生孩儿应该有的血腥味,这死婴没有不说,身上还隐隐有股腐臭味,这是刚死的吗?或者真是胎里不足?自己没有保好胎的缘故?
他有疑问,可看光武帝阴沉的脸色,房太医哪还敢追问一个刚丧子的父亲,只能禀告说,小皇子确实已经断气,臣无能,回天乏术,救不活了。
光武帝垂下眼眸,不似往常强悍,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叫房太医去跟唐雀儿复命。
明黄色的襁褓被送入屏风后面,声音不大,却听见床褥间有微微挪动的声音,房太医静静地跪在外面,心鼓如擂。
片刻,整个山溪堂都听见了唐雀儿那一声尖锐凄厉。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的孩儿……”哇的一声,唐雀儿伏在襁褓上,把脸埋在死婴的身体上,泪如乱珠的滚下来。
房太医实在不忍,劝道:“姑娘节哀,皇嗣胎里不足,没留住,往后您还会再有的。”
“胡说!我明明听见孩儿哭声了,那么洪亮,怎么会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