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秋夜。
唐氏姐妹两人,齐齐跪在紫霄宝殿寝殿前的青砖上。入夜露水重,没一会,两人就觉得膝盖下头刺骨的凉,再加上两只被打红了的手,热得滚烫。这一夜是好过不了了。
唐鸥儿苦笑:“都说出什么风头,看吧,惹祸了。”
想冒尖出来,后宫女人们是难缠的,上头那位皇帝老子更难缠。
“那是他好色!”唐雀儿不忿。
唐鸥儿简直想打这个口无遮拦的妹子,“不要乱讲!”
这里是御前,旁边还站了一个看着他们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站在五米外,也听见了唐雀儿的话,那位唐姑娘谁不知道啊,皇上那么生气才只是打了手板,她就是当面说皇上好色,恐怕也不会怎么样。
所以,小太监听见也当没听见,万万不敢学舌。
“还没问你,乐府的段典赞怎么就那么好说话,教我习舞,还能让我上场?”唐鸥儿虽然舞了一曲,可唐雀儿做了什么,她也挺好奇。
乐府戏班是专门为宫里宴席呈现歌舞杂耍的御用名伶,各个身怀才艺,周密彩排后,想要再安插人进去,自然不是容易的事。
唐雀儿还不是仗着御前的身份,连哄带吓把段典赞给拿捏了。
“她也是有年纪的典赞姑姑了,你?”唐鸥儿不太信唐雀儿的手腕。
唐雀儿微微挑眉,低声说:“她是名伶出身,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宫妃梦,有年纪,可个性还是个女儿家呢,我许了她两匹极好的杭绸,事情就算办妥了。”
唐鸥儿点了点唐雀儿想邀功的骄傲小脸。
这事看着简单,办起来却也有难度。比如,唐雀儿怎么知道段典赞的性子,怎么就知道送布匹投其所好,再往前推,唐雀儿又怎么想到中秋夜宴要用这个法子出风头的?
隐隐的,唐鸥儿总觉得八妹背后有人指点。
今年中秋月格外圆,柏斌散了宫宴回府,沿途在马上,望着冷月,一直望到入府,才被小厮提示:少爷,到了。
一下马,就见柏夫人在大门口迎他。柏斌叹口气,知道母亲有一箩筐的话要问的。
柏鸣外放东省带兵,都城里府邸只有母亲带着几个姨娘过日子,因为跋扈惯了,父亲不爱回来,听说还在东省又取了几房小妾。母亲不满,把气都撒在姨娘身上,对姨娘所出的庶妹庶弟也不好好管教,苛待姨娘如老鼠,宽纵庶子女如老虎。
所以,柏府能成才的可不就只有母亲生的两个孩子——自己和长姐。
长姐进宫当了皇后,母亲对柏斌这个亲儿子,抓得更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坠了柏夫人颜面。
今晚入宫领宴,柏夫人是必要细细过问的。
堂中坐定,柏夫人早就让人把预备好的鸡汤面条和几样小菜端了上来。
“进宫一趟,晚饭定没吃好,喝点热面汤,暖和暖和。”
柏斌背手,其实没什么胃口,只是不想违逆母亲,点头简单吃了两口。
“可见到凌郡主了?”
柏夫人最关心的就是这个,等了半宿,就为了问问儿子,对未来儿媳可还满意。她是见过凌郡主和襄王一家的,没说过什么话,可看凌郡主乖乖巧巧的样子,日后进了柏府,不怕她翻出天去。
可提起凌郡主,柏斌心里忍不住浮现起另一张脸,浓妆飞扬,眼波流转,一袭紧身水粉色的舞衣水袖……
“见过了,都好。”其实他也没看清凌郡主到底长什么样。
“凌郡主是襄王嫡女,天子的侄女,你是国舅爷,虽然你们差着辈分,可年纪相当,家世、样貌、都正经般配的,母亲很满意。”
柏夫人这话都要说烂了。以后和襄王做了亲家,那天下兵马可不就都是他们柏家的了吗?!多好的事!
柏斌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倔得不行,柏夫人怕就怕柏斌不满意,幸好,看儿子面色平静,应该也不反对。
“母亲要没有别的事,儿子想回去歇着了。”
“去,歇着吧。”柏夫人高高兴兴,可马上想到什么,又叫住刚踏出门的柏斌,“九月皇室狩猎,我听说凌郡主也会去,到时候你跟上官告假吧,跟着你姐姐一块去。”
这是让他们培养感情的意思。
可柏斌不怎么想去,他是领国家俸禄的朝廷命官,好好的差不办,跟着游兴相亲算怎么回事?国舅爷就能不守规矩,横行霸道吗?!不像话!
母亲就把姐姐教成霸道性子,柏斌和她们不是一路人,个性难得清高又正值。
柏斌听着柏夫人喋喋不休地又说了半天狩猎都有哪些人也去,如何见世面,结交亲贵的事,心生反感,听了半天终于被放回自己的院子。
一进院就看见玉兰树下,立着个女子,是通房董氏,秀才之女,每日手不释卷,喜欢吟诗作赋,以前看她还算温柔和婉,今日再见,柏斌不免觉得月圆之下,她还想做个才女诵个诗什么的,未免矫揉造作。
受了董氏一礼,柏斌径直进了自己的屋子。
董氏满心等着展示一二,被当成空气一样冷落,她顿足回屋哭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