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无痕,水掠无影,后宫入深潭,总是捞不出更多的线索。
无论是龙章宫,还是双音,都再无线索可寻。
青玉莲心佩,各宫都不缺,白蘅芜也找来白煜推敲几番,也都没个结果。
箜篌之事便就此搁置下来。
而两年时光匆匆而逝,后宫平静如水,秦淮宫居亦龙,灼华殿白煜平分春色,做了御乐司御司的花昱尘与陆成勋还是成日寻觅新鲜的玩物,晏温轩养子繁忙,而秦若筠调度后宫,也是稳妥祥和。
贺沅四年,盛夏八月,选秀将至。
凤凰台已然打扫得一尘不染,层层选秀下来,此番进入殿选的君子,比起初次选秀更多了一些。
舒云登记册目上,记了三十六人。
八月十六,白蘅芜与秦若筠前往凤凰台,九霄城门缓缓打开,年少英俊的少年们翩然而至,鱼贯而入。
两两一排,不免有窃窃私语之声。
“听说了么,当今君后大权在握,却并不受宠,这后宫里,就属温公子与白良人最得宠。”
“是啊,我也听闻了,想来这温公子还是天君跟前的旧人,这么多年盛宠不衰,可见非同一般。”
后排有人还凑上去悄悄说道:“我还听说……这温公子与白良人的关系,格外亲密呢……”
“还有此等传言?”有人暗自乍舌,“那天君还视而不见?定是存心之人的谣言。”
“是啊是啊,这话可不能乱说,是会被拔舌头的……”
你一言我一语,在舒云的带领下,一众君子到了凤凰台的偏殿院落之中等候。
苏景琛倚在假山之旁,吹着手中热茶,他从郦洲远道而来,也没有什么认得的人,倒是身侧,同样是从郦洲出来的六品郡廷之子魏萧然,能与自己说上两句话,倍觉亲切。
“苏兄,你紧张么?”魏萧然拿着茶盏的手骨节有些泛白,身子也有些僵硬。
苏景琛看了看他道:“我倒是没什么,来的时候,家中也叮嘱,是否选上全凭天意,倒是没什么压力。”
魏萧然叹了叹气:“苏兄家人果然是通情达理的,不似我,家中格外叮嘱要出人头地的,可是选秀君子个个出众……”
苏景琛淡淡一笑:“其实魏兄不必过度忧虑,魏兄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在众多君子之中脱颖而出,又何必自谦?”
魏萧然自嘲的笑了笑,未再说话,余光却瞥见红墙柳树根下,站着位白净君子,个子高挑,眉清目秀,眼角处隐隐有褐色泪痣,伫立树下,身姿淡然悠远,目光却尽是疏离清冷。
“今日君子,果然都是出众不凡之辈。”
魏萧然轻叹一句。
苏景琛顺着魏萧然的目光看去,眸子一亮:“的确是处好风景,不过看去是个清冷孤傲的主。”
魏萧然点点头。
舒云已然去了前殿,近来收的徒弟俞子甫则去领了君子排了顺序,一一进殿。
三十六人,一组六人,共六组。
白蘅芜坐于凤仪上,面含春色道:“今日倒是好天气,不热不闷,风还凉丝丝的。”
秦若筠在一旁说道:“昨夜下了雨,今日也的确凉快,天君既然心情好,今日不如多选些君子入后宫,让后宫也热闹热闹。”
白蘅芜轻轻笑道:“说来后宫这两年,也不过你们六个,舒云,时辰到了就开始吧。”
“是。”舒云躬身下了去,站在一旁,打开册子一一念白起来。
紧接着,各色清丽俊俏的君子进殿,其中不乏俊郎飘逸者,令人耳目一新。
白蘅芜的目光落在了那位白净俊俏的君子身上。
气韵清冷,而冰肌玉骨,白皙盈透,更是平添了他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一身水蓝色的锦袍,如山涧湛蓝溪水,不染尘埃。
舒云眼睛毒,忙低头看了一眼便念道:“二品昭远大将军风如明之子风书亭,年二十三。”
昭远将军家的君子?
秦若筠细瞧了瞧他便问道:“昭远将军府在京中,本宫年少时也曾与贵府君子见过几次,只是本宫瞧着你面生得很,莫不是未在家中居住?”
风书亭行了一礼道:“回君后的话,臣自幼养在老太君膝下,因老太君喜欢清静,便一直生活在京郊别院,去年老太君逝世,臣才回了京中。”
声音是冷冰冰的干脆,如泉水叮咚,冰凉不失灵动。
白蘅芜笑意渐深:“京郊清静,看着你也是干净。”
秦若筠略想一想道:“不仅天君瞧着好,臣内也觉得不错,看着清俊,倒是……有些温公子的风范。”
“原是差不多的,不过,到底没有人能比得上温公子了,”白蘅芜笑道,“舒云,记下吧,下一组。”
秦若筠听着,不免默默感叹,世人皆说天君偏心,可曾知晓,这已是旁人艳羡不来的偏爱了。
龙章宫清闲,每个月也只有十五,二十五两夜,是天君按着祖制来龙章宫就寝的,除此之外,白蘅芜也鲜少在晚间踏入龙章宫。
这世间啊,有得必有失。
“四品郦洲总督苏闻天之子苏景琛,年二十五。”
“四品云洲总督江雅之子江顾词,年二十三。”
………
就在秦若筠思量间,舒云已然换了一批人又念起来,白蘅芜稍稍瞧过,便留了前两个。
秦若筠看在眼里,苏景琛看起来稳重端庄,江顾词也是风采翩然,十分出挑。
又是几组进进出出,白蘅芜渐渐有了乱花渐欲之感。
赶到最后一组的君子,白蘅芜已然自顾自的揉着眉心,偏头问双音道:“今年人倒是不少,你去瞧瞧碧落晚膳准备了什么?今夜晚膳就摆在凤凰台吧,本君是饿了。”
双音点头出了去,秦若筠转身取了桌上的一碟桂花糕道:“天君饿了,先用些桂花糕吧,也快结束了。”
白蘅芜拿了一块咬了一口说道:“这桂花香味是出来了,你尝尝。”
秦若筠听了刚想拿一块,忽然有一块桂花糕送入了自己口中,他下意识咬了咬,有些惊诧的看了看白蘅芜。
白蘅芜恬恬一笑:“好吃么?”
秦若筠点点头,心中有一股暖意温温流淌过。
新欢旧爱,左右逢源,似乎是天君的本能。
六名君子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听着天君与君后的动静,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圣驾。
舒云轻轻提醒道:“天君,您看?”
“嗯?”白蘅芜放下手中糕点,随手一指道:“这两个吧。”
舒云抬头一瞧,又低头对着名册念道:“六品郦洲郡廷魏悦之子魏萧然,年二十二。”
“六品松洲督监孟佳人之子孟云昭,年二十三。”
此番选秀六人,除了风书亭是二品将军府出身,剩下都是四品以下的家世,倒是好管教些。
秦若筠这般想。
天君继位三年有余,子嗣只有一位小少主,的确该多些君子来传承香火,延绵子嗣。
凤凰台偏殿,碧落刚刚摆好晚膳,白蘅芜便与秦若筠一同进了来。
偏殿之内,桂花飘香浓郁,白蘅芜闻着笑道:“你这是做了一桌桂花宴么?”
碧落笑道:“今年桂花开得好,奴婢就摘了些许做了几道,天君,这是桂花糖芋苗,桂花藕粉,桂花蒸鱼片,山药桂花蜜,桂花糯米糕,桂花红豆粥……”
精致盏碟,黄澄澄的桂花小巧精致落在那些白玉瓷盘上,垂涎欲滴。
秦若筠也说道:“碧落跟着天君久了,手艺也越来越精湛了,前几日天君还说,御膳房总管年满离宫,要让你去顶了职务呢。”
碧落听了,面露喜色,白蘅芜也笑着拉过碧落道:“你为人爽快正直,又厨艺精湛,坐得上总管之位。”
碧落忙跪下谢恩道:“奴婢多谢天君圣恩,定不负天君所望。”
“起来吧,”白蘅芜笑道,“今晚放你假,不用来伺候了。”
碧落欢喜退下,秦若筠夹了一块鱼片给白蘅芜,便听白蘅芜说道:“今日选秀留下的,你看着定位分就好。”
“是。”秦若筠点头,白蘅芜又想了想说道:“如今后宫人多起来,你也要留心着,管教着,也是辛苦了。”
秦若筠说道:“臣内管理后宫是份内的事,从前宫里几次三番不平静,是臣内的失职……”
“凡事细水长流,”白蘅芜安慰道,“后宫水深,本君知道,龙章宫首当其冲,免不了被人觊觎,本君说过,但凡你问心无愧,本君都可以相信你。”
秦若筠看着白蘅芜,目光温和柔软,可是他总觉得,如今的天君,言语间似有莫测之幻,愈发的让人看不透了。
次日清晨,下了早朝,双音便一路走着一路说道:“天君,君后已经安排好了新人的位分宫宇,三日后就可入宫了。”
“说来听听。”白蘅芜语气淡淡的,并没有过多精神。
大致是这次选秀,鲜有出挑入眼的,除了风书亭。
双音没想那么多,只是说道:“昭远将军府风书亭,封五品贵人,赐居扶苏殿,郦洲总督苏闻天之子苏景琛,封六品承御,赐居萧肃堂东殿,云洲总督江雅之子江顾词,封六品承书,赐居玉树堂东殿,郦洲郡廷魏悦之子魏萧然,松洲督监孟佳人之子孟云昭,同封七品侍郎,居尔雅轩。”
白蘅芜听着,觉得妥当,刚要说什么,只听身后舒云匆匆跑来,气喘吁吁的,不顾仪容的笑道:“恭贺天君,天君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