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青鸾街,昭远将军府已然沉沉入梦。
“明娘?可是有心事睡不着?”
枕榻之上,风如明辗转反侧,全无睡意,身侧睡着自己正室夫君,陈彦。
风如明睁开眼,幽幽叹道:“书亭刚回府一年,便又入了宫,从此后再见,可就难了,我有些舍不得……”
陈彦听了,颇为戏谑的在心中冷笑。
舍不得?当初还不是快刀斩乱麻似的递了入选名帖上去么?儿子面前,让昭远将军府得脸更重要,近两年来,凌云大将军府风光无限,什么好都落在了秦家人手里,她风家倒是没什么动静。
尽管心里头明镜似的,陈彦还是极尽安抚道:“明娘,儿孙自有儿孙福,入宫也不是坏事,书亭模样周正,又不是冒冒失失的人,必会得天君喜欢的。”
风如明点点头道:“是啊,书亭那孩子,是个谨慎的……”
“如今书亭也有了归宿,明娘,咱们的祯儿,也该好好替他谋职了。”陈彦时不时的提点一句,生怕夫人反悔。
风吹落庭前桂花,金灿灿一片似初秋萧瑟,星河之下,一处明月,却分出太多处的思量来。
比起秦府众多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又只纳了一个夫君,只生了一个儿子的简单来说,昭远将军府的深宅,阴鸷之事,数不胜数。
风如明纳了两个夫君,出身四品官员家世的陈彦为正室,而只是文人百姓的岳成乾,则为侧室。
过门不到一年,风如明便生下了与陈彦的儿子风书祯,而两年后,风如明与岳成乾的孩子,却是一对龙凤胎。
风家有了女儿,自然是欢喜异常,可惜这个女儿不满周岁,便在周岁宴上无故失踪,导致岳成乾急火攻心,重病不久便撒手人寰。
老太君可怜还在襁褓之中的孙儿,无人庇佑,起名风书亭,一直待在京郊别院,将其养在身边。
蓬莱国制,四品以上官员,若非出类拔萃者,不纳男子,如今也只有礼部与户部的典史令居文渊,晏洵是男子。
若想让自已长子坐上三品禁军统领之位,必得先讨得天君欢心。
这也是风如明赞同夫君送书亭入后宫的理由。
新人入宫安置妥当,前去龙章宫请安之日,人人到的早。
看着殿下一众清俊模样,居亦龙,晏温轩几人看在眼里,总觉得时光不待人,年少的光景就是好。
秦若筠还是那番嘱托说辞,居亦龙细细看着,第一眼便觉惊艳。
听天君说起,新入宫的昭远将军小儿子风书亭,模样十分俊朗英气,是骨子里的清冷孤僻,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不仅居亦龙暗自打量,对面的晏温轩的目光也落在了风书亭身上。
的确是个妙人儿。
是夜,扶苏殿侍寝,在合宫的意料之中。
风书亭看着双音过来传旨,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重镜。
殿内无人,风书亭咬着嘴唇揪着袖襟,与重镜说道:“为什么第一个是我?”
重镜不觉好笑说道:“主儿在这届选秀中是拔尖的,身家又好,为什么不是第一个侍寝的?”
主儿这脑子里想着什么,重镜有时候也琢磨不透。
风书亭颇有些郁闷道:“可是…入宫前教习姑姑说的那些侍寝的话……我紧张啊……”
“………”
这下重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晚膳后,白蘅芜从凤仪宫过来,只见主仆两个迎在殿外,院子里空落落的没个人影。
白蘅芜见了便问重镜道:“扶苏殿里就你一个人伺候的?”
言语已有不悦之音,重镜赶忙说道:“回天君,后院子里打扫宫人,主儿不喜欢人凑在前头,所以近身只有奴才一个。”
“哦,”白蘅芜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风书亭,果然,不光是一个仅仅看着有性子的,“进去吧。”
风书亭点点头,亲自掀了竹帘,两个人进去后,双音看着一旁放心不下的重镜笑道:“你们主子,看着清清冷冷的,怎么看起来还有几分木讷?”
重镜有些无奈的笑道:“姐姐别见怪,我们主儿从小生活在京郊别院,有些规矩人情,主儿都不太懂。”
双音笑道:“罢了罢了,得天君喜欢是最重要的。”
寝殿内,寂静无声。
烛火摇曳,灯影重重,坐在床榻之上的白蘅芜,看着风书亭在自己身侧一立,时而低着头,时而偷偷打量自己一番,白蘅芜不觉失笑,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了他一般道:“别紧张,本君又不吃人。”
风书亭抬起头迅速看了一眼白蘅芜,浅浅笑了笑便立刻低下头去。
更低了。
他怎么不把自己埋到地里?
白蘅芜不觉浮想联翩,觉得格外好笑。
“坐吧。”
白蘅芜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风书亭点点头,就侧身坐下来。
又是一片寂静……
良久……
“京郊别院风景好么?”
“回天君,很好。”
“你闲时都做什么?”
“回天君,下棋。”
“那你喜欢吃什么?”
“回天君,臣内不挑食,都好。”
“哦,你平日在家也不说话么?”
“回天君,说的不多。”
“哦,那你困么?”
“回天君,还好。”
“哦,那你热么?”
“回天君,不热。”
“………”
重镜在外头听了心里那个捉急啊!他的主儿祖宗唉,脱衣服,脱衣服啊!愁死个人了嘞!
双音看着“气急败坏”的重镜,竟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主仆两个,真是有意思。
不过这殿内…
这第一夜侍寝,不会真的就坐一晚上吧?
还真是……
开天破地头一遭。
双音一笑便止不住,怕打扰天君,她不得不离开的远远的。
以后要是风贵人侍寝,她可要碧落来守夜了,她可不来了,否则非笑死在这扶苏殿中。
殿内依旧一片寂静。
这次轮到了白蘅芜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风书亭。
这男人是怎么想的呢?
她琢磨不透。
眼看着子时都过了,还不睡觉,在这大眼瞪小眼过一夜?
白蘅芜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说道:“睡吧。”
“是……”风书亭眉宇间流过一丝茫然失措,白蘅芜突然问道:“侍寝的规矩,教习姑姑没说过么?”
“说…说过……”风书亭赶忙站起身来,低着头连声说道,似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声音都是慌张的,“臣内…臣内只是紧张……臣内有些……有些忘了……”
“噗嗤”一声,这次白蘅芜没忍住笑出声来,无奈的摇摇头道:“这次你赢了,本君想起来,你从小养在别院,从未见过夫妻之间的种种,自然不习惯,也不明白。”
风书亭忙又解释道:“天君,臣内不是故意的,教习姑姑真的教了许多,只是臣内,臣内只是……”
“好好好,没事没事。”白蘅芜赶忙安慰他,生怕这孩子再紧张过度,再晕了过去,“先睡吧,没事。”
犹如哄着要糖吃的孩子,千般温柔的安慰,风书亭那如受惊小鹿般的眸子才逐渐恢复平静,躺在白蘅芜的身边,女子曼妙身姿与暧昧的距离,让他内心腾升起一股奇妙的异样之感……
他不懂这世上太多的东西,男人与女人,他更不懂,别院人少,老太君每日都弄花逗鸟,膝下还养着两只猫,每日悠哉悠哉,清闲自在,再就是与他下棋,他从小到大,所闻所见,不过如此。
寂寂深夜,风书亭动也不敢动的侧身躺在天君身侧,那漂亮的眸子里,闪着好奇与懵懂,随着白蘅芜的呼吸而沉浮……
这一夜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双音与重镜并不知情,也不敢多问。
次日早朝过后,白蘅芜难得有心情去逛逛御花园。
白蘅芜一面走着,一面说道:“御湖里荷花多,香味离这般远都能闻得到。”
双音笑道:“这个味道清甜,倒比桂花香更淡雅一些。”
“是呢。”白蘅芜点头道,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嘻嘻闹闹的声响。
绕过假山,只见凉亭之内,晏温轩与小锦珩正在里头,时光一晃,锦珩已然两岁了,虽然看着人是小小的,但是大眼睛还似葡萄粒般明亮,十分精神。
白蘅芜走过去,抱了抱小锦珩,晏温轩忙起身道:“臣内给天君请安。”
“起来吧,”白蘅芜闻着小锦珩身上若有若无的奶香味,语气十分温柔,“夏季炎热,好在珩儿胃口不错,抱着还重了一些。”
晏温轩笑道:“天君说的是呢,珩儿胃口是不错,臣内瞧着,个子也有些长了。”
白蘅芜放下孩子递给乳母,坐下来看了看晏温轩,做了人父,比起从前温吞柔和,更是沉稳不少,不由得开口道:“新入宫的新人多,昨夜本君与风贵人说话,得知他还比较喜欢下棋,本君想着这宫里,书画属秦君后所长,琴乐当属温公子与花承御,这棋艺,也是你擅长的了,风贵人不善言辞,性子有些孤僻,你也是个安静人,闲来无事可以寻他下下棋。”
晏温轩听后笑道:“这是自然的,臣内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