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温轩坐了御司之位,素日蒙了一层灰的御棋司,可谓是重获新生。
云廷忙里忙外,在御棋司殿内整整齐齐摆了十二具桌椅,棋具,茶台,都是御宫司新送来的,晏温轩看了看殿外空空如也的院子,回身叫来了云廷道:“这院子里多植一些柳树,夏季也好乘凉,另外,这院子两侧也可以多放些棋具桌椅,我瞧着宫人宫女在不当值的时候,也只是回房闲坐,告诉他们,如果想来学棋,随时可以来御棋司,本宫与其他棋师可以教学。”
云廷听了,不免诧异笑道:“主子当真?这若是传出去,那些闲着的宫人岂不是要乐坏了,不得巴巴过来感激主子呢!”
晏温轩淡淡一笑:“尽善尽美之事,有何作假?左右本宫也是清闲之人,如今珩儿两岁了,也稍稍懂事了,再过两三年,就该送去容华殿读书了,本宫自然更落得清闲。”
殿外,传来几声鼓掌之音,只见白蘅芜刚下早朝,便过来笑道:“本君下朝路过御棋司,想着进来看看这里被整修得如何了,不想晏宣仪心有博爱,还肯亲自下堂教学,云廷说的不错,保不齐这感恩戴德的宫人们,都排到长巷里去了。”
晏温轩忙请安道:“臣内请天君圣安,臣内只是觉得,虚度时光甚为可惜罢了,天君谬赞了。”
白蘅芜浅浅一笑,看着晏温轩那清秀儒雅的气质,那股与居亦龙叠加的朦胧感渐渐淡去了很多,也不似从前那般抵触了。
大概是觉得如今的晏温轩,就是他自己,不再像是居亦龙的影子吧。
御棋司的消息一出,来凑热闹的也罢,真心向学的也好,挤了满满的人,一时间热闹不堪,本来晏温轩还想邀请风书亭与自己一起,但被“客气”的拒绝了。
“晏宣仪抬举了,臣内不擅教学。”
嗯,不想去凑热闹。
风书亭有些高傲的离开御棋司,一路向前走去,身后重镜有些担忧道:“主儿,晏宣仪脸色不大好……”
“那是他的事情。”风书亭漫不经心道,似乎另有所想,而重镜却未曾察觉,只是自顾自说道:“主儿,晏宣仪好歹也是小少主的生父,四品宣仪,主儿也得客气一些吧。”
风书亭扯扯嘴角:“他才不会生气呢,他指望风家一天,就一天不能生气。”
重镜颇为惊讶的看了看风书亭道:“主儿你什么时候也会揣测这些了?”
“这不是揣测,”风书亭苦涩一笑,“只是除了风家的头衔,我还有别的么?”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空有风家身份罢了。
重镜没再说话,他家主儿嘴上不说,但心里定是难受得紧。
风家薄凉,从无他立身安命之地,哪怕只有短短一年,在别人眼中,都是威胁。
他还能计较什么?
静了些许时候,重镜见自家主子拐个弯,踏上了不回扶苏殿的路,心中疑惑:“主儿,咱去哪啊?”
风书亭指了指前方:“灼华殿。”
此刻灼华殿内,白煜正赖在床上看着手里的野史文书,正是起劲时候,忽然墨衣进来说道:“主子,风贵人来了。”
“啊?”白煜有些惊愕的看了看墨衣,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七零八乱的衣服头发,“那个……我看着还好么?”
墨衣瞧了瞧,点点头说:“还好还好。”
他家主子豪放不拘小节,他是习惯了,只是不知道风贵人能不能习惯……
转眼风书亭进来,看见这颇为无羁的潇洒风景,的确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死寂:“书亭冒昧打扰,还请白良人担待。”
白煜摆摆手,起身抻个懒腰说道:“无妨无妨,无事不登三宝殿,风贵人有话直说即可。”
风书亭点头说道:“实不相瞒,书亭今日是想问问……关于…不知白良人能否明白…”
说话间,风书亭指了指白煜的床榻,白煜刚刚要整理衣衫下床,听了这话,又看了看风书亭的手指,顿时身子一紧,抿紧了衣服“嗖”的窜到了床的最角落处,瑟瑟发抖道:“风……风贵人啊……子墨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这大白天的……至少也不能这么……这么……这么突然吧……”
多亏殿里没人,否则一定会炸了锅,看着白煜一副我乃良家之夫的模样,风书亭白眼一翻,默默盯了白煜好一会。
白煜见他不说话,试探性的探出头来问道:“呃,我理解错了?”
风书亭有些气恼的瞪了瞪眼睛,白煜看了这才长出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老兄啊,你这话能说明白点么?害得我以为大半天你要对我下手呢………”
白煜一面唠叨一面下床穿戴整齐了,坐在一旁贵妃榻上,喝了口茶压压惊。
风书亭也坐下来,开门见山道:“男女之事,书亭不懂,教习姑姑的指引,书亭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想请教白良人。”
“咳咳——”白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猛然咳嗽起来,摆摆手说道,“风贵人,这话……咳咳,你也是个直爽人了……咳咳咳……”
没记错的话,风书亭今年二十三岁,怎么能不懂这些?
白煜咳嗽咳嗽便清清嗓子说道:“是这样啊,风贵人,其实男女之事吧,它……它这个东西就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具体的,得看情形啊。”
是啊,看情形啊,否则又该怎么说?
风书亭轻蹙眉头:“白良人,书亭是真心请教来的,书亭自小生活在京郊别院,身边人只有老太君与重镜,是亲近的,除了他们,书亭只会和山里的鸟,兔子,猫说说话,所能见到的女人,也不过是老太君,与几个绣娘,厨娘,都是伺候老太君的,与我无关,再不就是隔壁卖菜的大婶大娘,这男女之事,书亭的确从未接触过。”
风书亭说的真诚,白煜倒是越听越正经起来。
这昭远将军府的小少爷,听起来是威风,实则,还是一个未经人事,孤寡无依的可怜人。
思量再三,白煜靠近风书亭耳边,便细细说了一些。
风书亭听后,默默向后靠了靠,狐疑的问道:“这…么麻烦?”
白煜摊摊手:“这个东西,就是水到渠成才不会觉得麻烦,其实很简单的。”
风书亭皱皱眉,盯着手中茶盏良久,才缓缓说道:“所以,我之前还是做对了一步。”
“哪步?”白煜颇有些激动问道。
风书亭一盆冷水浇下来道:“脱衣服。”
“………”白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蹦三尺高,“你是说你仅仅脱个衣服而已!”
高估啊高估了他啊!白煜在心里仰天长啸,他还以为只是姿势或者感觉的问题,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个问题。
白煜十分郁闷的盯着风书亭悄声问道:“你能告诉我,你这三回侍寝,都和天君做什么了?”
只听风书亭淡定道:“闲话家常,天君偶尔还会给我讲故事。”
“…………”
没了?
白煜的内心有些受不住,险些崩溃,趴在桌子上止不住的叹气:“同样侍寝,你怎么就这般轻松呢,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
风书亭不理会白煜的哀嚎,静静回忆着白煜适才与他说的那些话,听着,有些荒唐,有些害臊,但是。好像又有些道理……
就在风书亭自顾自的琢磨时,外头有人敲门,只见重镜进来说道:“主儿,双音姑娘寻了您一圈未寻到,才过来说,天君晚上要来扶苏殿。”
风书亭“哦”了一声,转头看向白煜问道:“应该…没别的问题了吧…”
白煜干笑两声,大概,也许,不能有什么问题了吧。
他有些不信任风书亭这方面的悟性。
是夜,扶苏殿侍寝。
白蘅芜不紧不慢的过来,还未吃晚膳。
左右这一晚上也只是聊天谈心说故事,也没别的“事”做,着什么急?
晚膳是传来扶苏殿的,碧落带着人过来,都安置好了一桌。
“天君,晚膳好了。”
碧落从前殿过来寝殿,对白蘅芜说道,白蘅芜点头,拉着身旁若有所思的风书亭去了前殿用膳。
“碧落厨艺好,你尝尝合不合胃口?”白蘅芜夹了两片香菇递给风书亭,只见风书亭小脸一皱,有些踌躇说道:“天君……臣内不喜欢香菇……”
“………”
空气似乎已经凝结成冰,白蘅芜刚刚拿筷子的手指一僵。
这……可真是尴尬。
“以后本君来扶苏殿用膳不必用香菇了,”白蘅芜扯出一丝笑来又夹走了香菇说道,“那你尝尝别的吧。”
一念之间,重镜觉得自家主子在生死一线处徘徊了一圈,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还有这样耿直的主儿么!
重镜偷偷抬眼看了看天君,幸好,天君眼里还是温柔的,未曾动气。
一旁,碧落着人撤下去那道香菇菜心,不由得抬眼看了看风书亭。
自从她入了御膳房,后宫新人她几乎未曾打过照面,这位风贵人,也只是传言盛宠颇多,性子孤僻,但素未谋面。
只是抬眼看了一眼罢了,那清冷少年的轮廓便落入碧落眼中。
那般纯净无暇,清秀冷俊,眉宇间藏了些许少年的英气。
碧落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坠着,一直沉入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