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地暖花开,待了一个多月,眼见着二月末,白蘅芜却是懒得回宫了。
这日清早,碧落端了一碗骨汤面,与几碟小菜,白蘅芜吃了,歪在榻上出神,碧落瞧着笑道:“天君近日怎么总是懒懒的?怕是开春了春困。”
白蘅芜看了看窗外道:“行宫清闲,难得舒适,想一想真是不愿意回九霄城去。”
“天君这可是躲懒了。”碧落无奈笑道。
白蘅芜又出神了半日,忽有坐起身来说道:“我们在行宫过春阳节吧!”
“………”
碧落默默点头,行嘞,都您说了算!
三月十九春阳节,大概还有不到一个月,碧落琢磨着行宫里的膳房东西不甚齐全,还得趁早去预备着,却被白蘅芜一个响指打回了神,只听白蘅芜说道:“赶着年末过节,你说这宫里位分是不是也该晋一晋了?”
碧落想了一想道:“天君,新人去年入宫,今年晋封会不会太快了些?”
白蘅芜也说道:“却也是这个理,你说白煜刚刚升了位分,新人也才进来,不过总想热闹热闹……”
碧落看着白蘅芜为难的模样道:“天君,是想晋晏宣仪的位分吧?”
白蘅芜一愣,看了看碧落,忽然摇着头笑起来:“你现在心思越来越像双音了,什么都能看明白,只是晏宣仪晋封,难免君后心里不痛快。”
碧落便道:“这个碧落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秦将军家派了手下良将,暗中保护天君,倒也是大功一件。”
白蘅芜颇为意外的看着碧落笑道:“你啊,准是双音附了身,如今跟着玉衡也学了不少玲珑心思,说起话来,都没什么挑剔的。”
两个人笑着,忽然外头有人进来,碧落去开门便问候一声:“云大人。”
白蘅芜坐起身,舒云进来,脸色不大好,有几分阴郁,白蘅芜递给碧落眼色,碧落便带着人都出了去,只剩下舒云。
“说吧,什么事?”
白蘅芜问道,舒云瞧了瞧外头,还是不放心,便凑近了说道:“天君,代珈自杀死了。”
“死了?”白蘅芜眸子一凝,冷却下去道,“这么久了,刑房可审出来什么了?一帮无用的废物。”
舒云看着白蘅芜动气,忙说道:“天君切勿动怒,奴才正是担心刑房人不中用,早已经派了人去暗查了那代珈的底细,才发现…发现…”
白蘅芜媚眼一瞪:“发现什么!”
舒云低头说道:“发现代珈曾是居典史令府上做杂活的,五年前因为府上裁人,才出来的……奴才也是怕有心人也查到这里,平白诬陷居大人与温公子,便又细细查了代珈平日来往之人与经手之物,奴才打听到,代珈平日出宫采办,都会与一个叫奕子的人碰头,而这个奕子,正是居大人家中的厨子……”
白蘅芜一面听着,一面紧咬着牙关,脸色已然铁青,她抬眼看着舒云问道:“还有别的么?”
舒云摇摇头道:“居大人家里的人,奴才不敢,也没办法去查,代珈又死了,若是那奕子一口咬死此事,这事成了死结,无法追究了。”
白蘅芜只觉得头有些晕,摆摆手便让舒云退下。
寝殿之内空无一人,四下出奇的安静。
白蘅芜坐在榻上,只觉得呼吸十分困难,胸口涨涨的难受,干脆披了斗篷出门去了后院的蓝铃花海,那里,霓裳给她扎了两个秋千,初月碰见白蘅芜出来,便过来说道:“天君,刚才白徽仪过来问您要不要一同去百珍园……”
“不去,”白蘅芜干脆说道,“另外,今日谁来本君都不见。”
初月怔怔的看着白蘅芜离去的背影,忙悄悄跑路,看得出天君脸色铁青,能躲多远是多远吧,毕竟天君还没发过什么脾气,不知根底,万一要是杀个人什么的,可就遭殃了。
且说初春风寒,白蘅芜却毫无察觉,自顾自的荡秋千,看着空旷花海,不见尽头,忽有想起来初次带居亦龙来长宁行宫的那天,花海之中,闲话家常。
想来光阴如梭,又有多少东西会变呢?
居府,看起来只想安稳平生的居文渊…
一日光景,白蘅芜的心都是乱糟糟的,午膳动也没动,只是待在秋千上出神,碧落与玉衡站在窗内看着天君背影,不知所措。
“你说,天君到底怎么了?难不成云大人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最近的确是风平浪静。”
“天君日理万机,自然烦心事也少不了,”玉衡说道,“或许天君清静一阵,就会好了,别担心了。”
碧落淡淡叹了口气道:“天君这样,怕是晚膳也不能吃了。”
玉衡点点头,看了看碧落:“你晚上吃了么?”
碧落摇头:“哪里吃得下。”
玉衡听了,又望了望窗外,忽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背后拿出一碟桂花糕来说道:“那你尝尝这个,我做的。”
一连三日,紫薇殿大门紧闭,白蘅芜一句话都没说过,要么在秋千上出神,要么在榻上发愣。
碧落几次想开口,最终都还是咽了下去。
而紫薇殿外的人们,也是迷茫得很。
天君这是怎么了?
无人知晓,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揣测罢了。
又是两日过去,白蘅芜终于拉着碧落问了一句:“这几日,温公子在做什么?”
碧落愣了愣神,回想道:“温公子……近来好像一直在被白徽仪拉着跑,也没做什么别的。”
“哦。”
白蘅芜又恢复了沉默。
她心里别着一股劲,钻着说不上来的牛角尖,明明可以直截了当的去质问,或者去旁敲侧击,但她就是没那个勇气。
纠结了好几日,白蘅芜最终还是走出了紫薇殿,不多时,便碰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那身形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跑过来,打量了白蘅芜上下道:“天君……你可算肯出来了……”
白蘅芜看着他那深邃眼眸,里头映衬着春水涟漪,泛着点点波光,如暗夜漩涡,瞧进去了,便没办法脱身。
她果然还是抵不住见他的这一眼。
她伸出手抱了抱他,头埋在他的胸口,神使鬼差的泪,就默默渗进了衣衫。
这次她不问,也不想再想这个事情了,后宫的明争暗斗永远说不清楚,谁算计了谁,都是未知定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情不少,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更是鲜为人知………
罢了,罢了。
自从白蘅芜“茅塞顿开”后,这天气也渐渐升了温度,三月初春,草长莺飞,乃一片欣欣向荣之景,万物复苏之时,春阳节不知不觉临近。
这是行宫自开国建成二百多年来,第一次操办春阳节,霓裳翻来覆去已经多日难以入眠了。
白煜替他开解,宫宴都是有份例规矩的,只要好好准备,定没什么闪失,劝慰许久,霓裳才微微宽心。
歌舞奏乐必不能少,热闹戏文也一应俱全,加之碧落的手艺,这行宫的春阳节,与九霄城中,并无二般。
三月十九春阳节,这日,长廊内挂满了大红宫灯,莲花池内花灯满池,锦鲤成双,晚开的红梅与早盛的桃花融为一色,幽香雅致,过往宫人,也都欢欢喜喜。
白蘅芜让碧落包了三万两红包,分给行宫里所有宫人,自然人人都开心。
宫宴如旧照常,不过更加热闹了,白蘅芜也跟着欢喜一回,也就罢了,后头也没了什么兴致,霓裳便让人撤了戏台,三巡酒后,白蘅芜便开口道:“本君微服私访之时,后宫有晏宣仪代管,着实辛苦,虽然少不了风波,但是本君看得出,晏宣仪的确费心,回宫后,便晋封三品公子,入住灵玺宫。”
晏温轩乍一听,还未曾有反应来,后得苏景琛在后提醒,才匆匆起身谢恩,白蘅芜又说道:“前段时日,也正值秦府多事之秋,本君体恤君后重情,本意想让君后安心守丧,不过私访之时,秦府有心思派了人暗中保护,几次三番救人,也救了本君,乃是大功一件,即日起,秦府所有有公职在身的,都加官一等,秦将军晋尊一等公爵之衔。”
秦若筠本是听着天君晋封晏宣仪,心里有些不自在,忽然听了此话,秦若筠竟有些晃神,后知后觉,令白蘅芜哭笑不得。
晚间宫宴正要散去,殿外便有人进来禀事,碧落带人进来,白蘅芜瞧着那宫人似乎是凤凰祠的人,心中隐约生喜,却也不知什么事,便开口问道:“凤凰祠有何消息?”
众人一听,眸子都亮了些许,颇为期待,是否是属于自己那一份的幸运,只听那宫人磕头说道:“恭喜天君,恭喜温公子,喜得少主。”
消息一出,白蘅芜大喜,居亦龙听了,也顿生欢喜,白煜率先开口道:“恭喜天君,恭喜龙兄!”
众人也都随声附和,白蘅芜不住笑意,起身说道:“今儿春阳节,本就是良辰吉日,又逢宫内子嗣增添,更是喜上加喜,舒云,传本君旨意,封二少主为恭文王,赐名垚,赏秦淮宫上下各三倍月例,另外再去封了赏赐送去居府。”
舒云一一记下,白蘅芜眼底却淡淡掠过一丝暗沉。
不知怎的,她又绕不出她自己的圈,画地为牢般,真真假假,都不愿意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