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中,死寂沉沉。
白蘅芜眸子如火,熊熊燃烧,灼热了风如明脚下的砖石,那映出的火光中,似有一人决然离去的背影。
金朝,又是金朝。
风如明知道白蘅芜心中所想,千乘国小国不足为虑,灭金朝才是她出征的目的。
“毓州大乱,不过是千乘国饥荒所致,退兵即可,不过金朝三番四次蓄意夺我蓬莱江山,实不能忍…”
“天君放心,臣带兵三十万,立即动身前去毓州平乱,直捣金朝,不灭金朝,臣定以死谢罪!”
风如明话出气宇磅礴,与秦素兮也曾是不相上下,不过入朝晚了一步罢了,白蘅芜自然相信她的能力,只是,一想到秦家,白蘅芜始终心有阴霾。
她已经失去了她麾下重将,实在,无法全然安心。
思虑许久,白蘅芜便开口道:“本君许你五十万大军,本君随你一同出征。”
风如明大惊道:“天君,御驾亲征,危险重重,臣着实惶恐!”
白蘅芜却摇摇头,轻声说道:“本君心意已决,你且去点兵,与本君城门处聚首。”
她哪里是怕危险重重,不过是怕重蹈覆辙罢了,灭了月施国,她搭进去一个秦家,一个君后,自己却在宫中无能为力,如今她誓要灭金朝,总不能,再搭进去谁了。
而天君御驾亲征的消息一出,宫里宫外可谓是炸开了锅。
将士热血澎湃,百姓千里送别,而白蘅芜执意只带碧落一人前去沙场,双音与玉衡再三恳求相随也是无果。
不为别的,只因白蘅芜无法分心调查碧落被人跟踪之事,担心碧落安全,这才执意带走,而这一去,亦不知何时才能回宫,后宫诸事,便都交给了晏温轩打理。
白蘅芜一去,偌大的凤仪宫便空了下去,玉衡待在御宫司,越发不早回去了,在库房一一对手里那荷包的料子,一来二去,倒也有了些眉目。
那种素色料子,不算贵重,大多数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宫人所用,玉衡琢磨了半天,只觉得那料子眼熟,晚间回了凤仪宫,与前去上夜的俞子甫碰了个照面,玉衡才想起来什么般问道:“俞兄,怎么云大人近几日怎么都不见?可是有什么忙需要帮么?”
俞子甫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天君让双音姐姐这段时日不必在宫里,自然许多事都落在师父身上,这我们做徒弟的也不敢多问。”
玉衡听后,又想了想,才悄悄从袖子中扯出块料子来说道:“御锦司今儿送来的料子,说是前几年的款式,积压多了怕腐,要给底下那些小宫人裁衣裳,我也不懂这个,俞兄你瞧瞧。”
俞子甫凑过去看了看,便说道:“这料子我两年前在师父手里见过,那个时候这料子很时兴,大多是宫里有脸面的宫人才有的份例,师父还给我拿了半块做了个荷包,我还舍不得戴,如今却也不知放在了哪里,不过如今料子翻新,旧日的自然用不上了,这等料子,给底下那起子宫人穿,也是合理。”
玉衡听了,暗中凝眸,只是点了头,见俞子甫去上夜离去,才把料子又放回到袖中。
正是这样的料子,他说他手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这般大摇大摆的说出口来,怕是,并不知情荷包的问题。
不知怎的,玉衡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丝诡异的念头来,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玉衡觉得,虽然那个念头很荒唐,也没有什么线索与证据,一切只是猜疑,但是莫名他就觉得自己没有错。
天君不在宫里,很多事,玉衡也不敢轻易透露,也不敢明里调查,一想到双音曾与自己说起,对破案之事颇有兴致,便想着哪日得空,出宫去与双音说上一说。
半月后枫叶正红,玉衡在御宫司忙着宫人们的月例发放,三三两两的小宫人聚在檐下聊天,宫里长夜漫漫,有什么新鲜事听一听,倒是喜闻乐见,刚要出门的玉衡悄悄停下来,靠着窗听他们在那咬耳朵。
“听说了么,凤凰祠那边好像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难不成是哪个宫又有喜了?怎么半点风声都没有。”
“怕是天君不在,我听说啊,好像是秦淮宫,温公子的……”
“温公子又有喜了?这下可好了,若是个小少君,岂不是儿女双福了,天君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哎,你们说……温公子盛宠,天君会不会立温公子为君后啊……”
“别瞎说,君后两个字你也敢提!”
“天君这不是没在宫里么……”
“………”
玉衡听了,只觉得奇怪,向来凤凰祠只等孩子出世,才知男女,就算是征兆不同,也没有人笃定到底是男是女,若生下来是个女孩,也罢了,若不是女孩,这莫须有的事是要掉脑袋的。
玉衡想不通,乔明月是宫里的老人,连天君都尊敬三分,怎么会让人无端露出这样的消息?
然而还未等玉衡想明白,这宫里就已经传得沸腾起来,而且,越来越离谱。
宸宁宫中,晏温轩尚在午睡,云廷从外头回来闷闷不乐,守在外头的小宫人阿言便问道:“哥哥,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云廷悄声问道:“主子醒了吗?”
阿言摇摇头,便听云廷悄声道:“你不知道么,秦淮宫有喜,似乎还是个少君……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
四下无人,云廷又附耳说道:“说温公子得天君盛宠,若生下少君,必定会立温公子为君后……”
阿言听后大吃一惊,忙拉着云廷说道:“这怎么可能?别说天君曾言明未找到君后,再不立后,就算是要立,却怎么轮得到温公子?”
云廷点头道:“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咱们主子前后两次管理后宫,都得天君满意,况且这次晋升昭华,摆明了就是君后的不二人选,当初,秦君后也是从昭华晋封的,若只说是少君的缘故,那也是白公子先得的头彩,而白公子家世不及主子,是越不过主子的,再者说,咱们主子福气好,来日若也有了少君,岂是温公子能比拟的?盛宠不过一时罢了。”
阿言听了,倒是有些忧心道:“可是,外头这么传,主子早晚都要知道的……”
“知道什么?”
屋内,有晏温轩的声音,云廷忙忙进去,拿了外衣披上说道:“主子今儿醒的早,才过去半个时辰。”
晏温轩淡淡一笑:“听你们外头说什么,却也听不清,一时好奇,便起来了。”
云廷笑中颇有苦涩,一时尴尬,晏温轩回头瞧见他的模样,便说道:“你只管说就是了,这里头又没有外人。”
云廷纠结再三,心里却还是气不过,便把刚才外面说的,都原原本本的说与了晏温轩听,说完了,云廷却没听到主子说话,这才悄悄抬眼看了,发现主子脸色也不大好,便没敢说话,只是低着头。
晏温轩坐在椅子上,听着云廷的话,心里不安,闻得“君后”二字,更是凝眸冷笑一声。
眼里似有狰狞的恶魔,唇边却还是温柔的弧度,这么多年,也只有云廷见过主子这个模样……
“主子,您得想想法子啊。”云廷悄声说道。
晏温轩冷笑一声看着云廷道:“这么多年,法子还少么?”
云廷悄悄叹了口气道:“主子心思缜密,可就是天君太护着温公子了……”
晏温轩的手紧紧握着手中的扇柄,云廷似乎听见了那细碎的摩擦声,晏温轩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道:“天君回来就棘手了,就这几日,他必须死!”
那声音虽然低沉但格外刺骨,云廷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道:“可是主子,就怕天君回来后……”
“回来又如何?”晏温轩冷哼一声,“本宫要让居亦龙死得其所,别说天君,就是阎王老子也找不出破绽来!”
云廷只觉得身后冷汗森森,看着晏温轩那温和的笑意下,暗藏着那么多诡谲云涌,想到这么多年,每次算计都被化解,每次谋划都未能够除掉温公子,怕是主子也难以释怀,如今离君后之位一步之遥,却要被他人抢先,实在是令人不甘!
此时,晏温轩的扇子缓缓扇着,那一丝丝凉意,渐渐让晏温轩的眸子失去了温度,又渐渐的,换上了诡异的笑容。
他靠近云廷,悄声笑道:“就在今晚,你让他……去趟秦淮宫。”
那笑意阴森,让云廷不寒而栗。
夜深,死寂的后宫,进入了梦乡,一个身影悄悄去向秦淮宫的方向,从怀中,拿出来了后门的钥匙,轻轻一开,便闪身淹没在了黑夜里。
有双眼睛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他消失在了秦淮宫的后门,才把目光,转移到宫门匾额之上。
暗夜之下,玉衡那清澈明亮的眸子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从四周弥漫,让人心惊肉跳,玉衡步步退后,也消失在了暗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