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该对杨贞说出自己的看法呢?李勣有点犯难了。
说实话吧,但预测毕竟是一种感觉,又不像办案子,可以凭证据说话;也不像行军打仗,可以凭情报取胜。而且,这个世界很少有人喜欢听逆耳之言,哪怕是真实和真心的逆耳之言。
如果不说实话吧,李勣又觉得有点对不住杨贞。毕竟自己的感觉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如果杨贞将她的女儿嫁给一个短命鬼,不是毁了这个女儿一生的幸福吗?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李勣决定还是不能对杨贞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
但李勣也不可能违心地对贺兰安石进行大加赞赏。
李勣对贺兰安石仅仅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有时候,不说话等于说了话,不表态等于表了态。
杨贞是何等冰雪聪明之人,李勣的反应她尽收眼底。
贺兰安石肯定有问题。什么问题?李勣不说,杨贞也不知道。越是不知道,杨贞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嫂夫人是打算直奔文水吗?”李勣转移了话题。
“正是。”杨贞答道。
“嫂夫人请上车,我这就骑马陪嫂夫人前往文水。”李勣恭敬地请杨贞返回马车车厢。
“妾身扶送亡夫寿枋归籍,蒙将军亲自迎接,已经惶恐不安,怎敢再劳将军大驾?”一听李勣还要陪同自己前往文水,杨贞心里过意不去。
“嫂夫人多虑了,如果不能陪信明兄走完这最后一程,我会一辈子于心不安。”李勣诚恳地说道。
杨贞于是不再言语。只是满怀感激地向李勣施了一礼,方才在青莲的陪同下回到自己原先乘坐的那辆马车。
灵枢车队直奔文水而去。
又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灵柩车队快要到达了文水县城的时候,闻讯前来迎接的武元爽与骑马走在灵柩车队最前面的潘阳和武珝撞个正着。
一看见潘阳和武珝,武元爽就想起了在邓州栽的跟头,顿时面红耳赤,浑身都不自在。
倒是武珝像个没事人似的,勒紧马缰,冲着武元爽淡淡一笑道:“二哥可是前来迎接爹爹灵柩的吗?”
“正,正是。”武元爽有点紧张。
“那就烦请二哥在前面带路吧,我们就不下马了。”武珝摆了摆手。
“好,好。”武元爽低眉顺眼的点头答应道。
把柄被别人捏在手里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啊,潘阳看着武元爽吃瘪亏,心里倍儿爽。
既牢牢地捏住了武元爽的把柄,又没有公开与武元爽撕破脸皮,潘阳这下真正体会到了武珝在邓州对武元爽处理手法之高明。
片刻的功夫,在一阵鞭炮声和悲泣声中,武士彟的灵柩终于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
文水位于山西中部,太原盆地西缘,吕梁山东麓,虽是一个偏僻穷困的小县,但其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新石器时期。
文水县名正式出现的时间是在隋开皇十年(公元590年)。文水之名由来,盖因县境内文峪河自管涔龙门而下,至于峪口,其水波多纹,故以文水名之。
文水建县的历史悠久,但出现的名人真是寥寥无几。
耳熟能详的就那么几个:武则天、狄青,还有“生的伟大,死地光荣”的***……
其实武则天既不生在文水,也不是在文水长大,甚至武则天的一生中也没去过文水几次,即使是因故去文水,停留的时间总共不到一个月。
文水之所以能把武则天拉进文水名人之列,主要还是沾了武士彟的光。
在武士彟之前,文水的历史上还没出现过比武士彟还大的朝廷高官。
在武士彟之前,文水的历史上还没出现过比武氏家族还显赫的家族。
武氏家族不止武士彟一人位居公侯之列,武士彟兄弟四人有三人被李唐王朝册封为公爵。
武士棱,武士彟大哥,早年被武士彟拉着参加了李渊的晋阳起兵,官至司农少卿,封宣城县公,主要负责李唐皇宫花园的打理。
武士逸,武士彟二哥,早年也被武士彟拉着参加了李渊的晋阳起兵,立下有战功。武德初年,担任为齐王府户曹,被李渊赐爵安陆县公。贞观初年,被李世民任命为韶州刺史,不久因病去世。
武氏家族中,老大武士棱和老二武士逸早年受老幺武士彟鼓动,都跟着李渊去闹革命,革命成功后都加官进爵,成为文水乡亲学习崇敬的典范。
兄弟四人只有老三武士让老老实实地留在文水耕田种地,看守家业。
一门三公,纵观整个大唐也多见。
当然,武士彟受封的是国公,比他两个兄长的县公爵位的等级要高出许多,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兄弟四人中的核心和整个家族中的灵魂。
武士彟活着的时候为文水老家做过不少善事,比如捐资助学,修桥修路,扶助孤寡,提携子弟。
武士彟猝然离世的消息传回家乡后,文水县上至官吏士绅,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感恩戴德,流泪叹息。
得知今日武士彟灵柩归籍安葬,文水县衙官员、士绅学子等有头有面的人全部早早地聚焦在武家设置的灵堂等候,武士让领着一帮子侄们帮着端茶倒水,来回穿梭。
武元庆一身孝服,跪在灵堂一侧,神情憔悴,两眼红肿,不时发出哽咽之声。
贺兰安石首先领着那帮乔装成马夫的士兵们将武士彟的灵枢抬到灵堂摆放好,接着潘阳、青莲和武氏三姐妹簇拥着杨贞和李勣缓步走了进去。
杨贞和武氏三姐妹都是第一次回文水,母女四人的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一下子使灵堂内外的吊唁者都看呆了。
有些眼尖的人也发现了帮忙抬灵柩的马夫们的不寻常之处,他们身材高大威猛,眼睛精光四射,做事训练有素,走路虎虎生风,气质和气势不知道超过普通马夫多少倍。
更让众人惊异的是,身为武士彟遗孀的杨贞对她身旁的那个中年男人态度极其恭敬,而那个中年男子也居然一副天高云淡,坦然受之的神情。
这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是谁?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众人心中无不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