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宴会,湖心亭的戏曲已经停了。尤悄然那个气啊,隔着人群,看尤牧之的眼神,火花带闪电,誓要用眼神杀了他。
好不容易听一次质量上乘、原滋原味的锡剧,还被人破坏了,主要是,还被俘,还见着霸王花的疑似旧情人,真是流年不利,不宜出门。
尤牧之顶着小妹火辣辣的眼神,感觉实在很热,只能一杯又一杯地喝酒降火。
“然儿,然儿,你想什么呢?”正在神游天外的尤悄然被二娘推醒,母亲正盯着她呢。
“姑娘们都去湖心亭那边赏花了,你可要一道去玩儿?若不愿去,便跟着母亲去宴客厅。”母亲这么一说,尤悄然才发现一群莺莺燕燕朝湖心亭那边去了。
跟着母亲,那绝对不行,一帮子老妈妈聊天,还拐着弯抹着角,有什么好听的啊!去湖心亭,一堆叫喳喳的官家小姐更没什么可看的了!
“母亲,我带然儿去找刘尚书家的小姐玩儿吧。”
正在左右为难的尤悄然冷不丁看见三哥凑过来的二皮脸。
气还没消呢,但是比起前两个选择,跟着三哥无疑是最好的了,说不定还能见着他那师叔,分析分析她前身的死因呢。
“好,那去玩儿吧,刘小姐文武双全,性情柔和,让然儿去学着点儿也好。”
蒋氏想着,刘尚书家的小姐性子倒是极好,老三始终不成亲,若是能娶个刘小姐这样的儿媳也不错。
然儿也快及笄了,虽然陈御史家的老二确实不错,但已经二十又一了,比然儿大得多,出去转转,若能遇着年龄相仿又能看对眼的,自然更好。
于是带着二夫人去找夫人们说话去了。
“三哥,你真是亲哥诶,你可知道我刚刚被人掳走了?”尤悄然还是觉得气得慌。
“小妹,失忆的人就是可以不负责任啊,把人家忘得干干净净。以前你自己偷偷约睿王的时候你忘了?我这是帮你们再续前缘呢!”尤牧之这语气,像是自己做了啥天大的好事儿似的。
“亲哥诶,我以前真的喜欢睿王殿下?我以前什么眼光啊?我能喜欢那脸白得跟豆腐一样的睿王?”按理说,尤牧之这样的文弱书生以前的尤悄然都不喜欢,不应该看上睿王吧,这俩不就是一个类型的?
“这我是真不知道,小妹你自小主意大,要看上谁,哥哥我可管不了。而且你对哥哥我忽冷忽热,还整天给睿王出谋划策,我拦也拦不住啊!”
尤牧之可不会忘记,生在从不站队只忠君的家庭,自己为啥去了睿王的阵营!那还不是小妹教唆的!若不是小妹极力引荐,自己怎么会被睿王的才智折服,与睿王成为至交好友,违背父亲的教诲选择睿王的阵营。
“三哥确定是在说我?我怎么听着像说别人啊?我是那会出谋划策的人?我是那会暗度陈仓的姑娘?”尤悄然要是没记错,霸王花是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著称的吧。
“你自己什么样儿,等你想起来就知道了。你本来就该是现在这样,你忘了怎么装也好,你以前装得也太累了。”三哥叹了口气。
装?尤悄然算是抓到重点了,三哥这意思,她以前那粗鲁的性子是装的!装了十几年,还把自己给装死了,这精神真是可嘉!
“我以前是装粗鲁?那怎么我变成这样,看大家的反应挺惊讶?”看父母兄弟们的表现不像啊。
“因为这世上,只有睿王知道你是装的啊,三哥都是几年前才知道的。”尤牧之其实不太愿意和小妹说这些,忘了也好。
最是无情帝王家,纵然不嫁给睿王,也可以为睿王谋事。真忘了,就从父母之命,挑个门第不高,性情耿直的夫君,有这么强硬的娘家,一辈子必然平安喜乐。
尤悄然撇撇嘴,就是真想起来,睿王也不是她的菜。
说着说着就到湖心了,看着苍劲有力的湖心亭三个大字,尤悄然不禁想,湖心的亭子名湖心亭,就跟黄色的狗叫黄狗一样没创意。听说这牌匾还是端王题的,端王不愧是武将。
亭子中间放了屏风,男左女右,中间只留出一条通道,毕竟是大型相亲宴会,不留个通道,看不见瞧不着,就没意思了。
三哥去了男宾区,让尤悄然自己去女宾区找刘小姐。
记得以前看宫廷剧,只要看到那种叫喳喳的女生,就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是古代,大家小姐不是应该文静端庄吗?
真到了古代,还真像电视剧演的一样,文静端庄的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是人前装模作样,实则扭捏矫情,惺惺作态,看来电视剧的男主都喜欢玛丽苏女主是有道理的。
亭中女子分为三派,上官伊人那一派,人数最多,大都是些肥差衙门官员和八竿子打不着的皇亲国戚家的女儿,一个个怎么装都掩饰不了高高在上的嘴脸,更有甚者,一副暴发户的样儿,至于其他的,便是巴结着这些嫡出小姐、教养一般的庶女们。
以兵部尚书府小姐刘玉妍为首的一小群,人数最少,性格脾气五花八门,她们真的是来参加宴会的。三五好友聚在一张石桌前,认真地吃着点心聊着天,聊开心了就捂着小嘴咯咯笑。
这类姑娘,一般是普通官员家的女儿,父亲的官职六品到三品不等。父亲不愿趋炎附势,母亲也不想攀龙附凤,父母更关心她们本人,家中无太多姐妹争宠。
以右相的女儿苏芸芷为首的大家闺秀群,皆为高门或书香世家的嫡女,形貌昳丽,气质高雅,虽琴棋书画女工文采都好,却低调内敛。这些姑娘,那都是以后要进宫做娘娘或者嫁入高门世家做当家主母的,自有一股清高疏离之感。
刘玉妍和陈御史家的独女陈玉涵,听着就像姐妹,性格也相似,尤悄然听说她俩,是一对吃货,一个性格豪爽不拘小节,一个性子活泼娇憨可爱。外形上,刘玉妍随父,长得比一般姑娘高,陈玉涵却娇小玲珑。一走进亭子,尤悄然就知道,那俩吃得满嘴点心,还有些最萌身高差的,就是她俩。听说满京城的小姐,只有这两位姑娘闻霸王花名不色变,还能说上几句话。
陈玉涵一抬头,看到素静如小白花的尤悄然,惊得嘴巴里的点心差点喷出来,刘玉妍赶紧往她嘴边递了一杯茶,陈大小姐使劲喝了一大口,才缓过劲儿来。
“然儿你有病啊,你脑子还没好呢?”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脑子是真的打坏了?穿得这么清丽脱俗?以前她不是最讨厌这样装模作样的?
“我脑子还没好啊,怎么你有药啊?”有那么容易好?死都死了,芯子都换人了,怎么好啊!
“呃,没有,我现在发现你脑子挺好的。”这说话的语气,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玉涵发觉尤悄然口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尤悄然之前不爱说话,但是不爱说话不代表不会说话,她秉承的是能动手的事就绝不动嘴,所以整天以打架为乐。但是,亲近的人都知道,和她斗嘴比和她打架更吃亏。
“你们俩啊,一见面就斗嘴,都没个消停,这么多人在呢,然儿就不怕你那苦心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啊?”刘玉妍赶紧出来打圆场,这形象当然不是啥好形象,而是尤悄然霸道不讲理,话少爱打架的形象。
“妍姐姐,我喜欢她才和她斗嘴呢,你看那些不喜欢的,我理都不高兴理。”尤悄然顶着刘玉妍看怪物一样的目光,亲热地挽上她的手臂,头歪在她的肩上。
真是黄金身高差啊,男朋友这么高就完美了,尤悄然默默地想。
“然儿,我看你这脑子是真坏了,不过坏得好,这撒娇的小模样儿,真是可人疼。”说要刘玉妍还在那小脸上摸了一把。她可记得上次在花园悄悄看到大哥这么打趣靠在肩上的大嫂。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记得尤悄然本来的样子,那就只有刘玉妍一人了。小时候,尤悄然长得粉雕玉琢,娇娇软软的,那时刘玉妍父亲还不是兵部尚书,还是尤大元帅手下的兵。小时候母亲爱带着刘玉妍去元帅府,而尤悄然喜欢粘着比自己大两岁的刘玉妍,整天和她撒娇耍赖。
大概在尤悄然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就慢慢变了,性情越来越暴戾,还跟着兄长们去了军中,回来之后更甚,成天在京城打架斗殴,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还得了个霸王花的名头。渐渐的,厌弃她的人越来越多,而她更加愤世嫉俗,也不爱与周边的人讲话了,甚至于小时候就熟识的朋友,也爱答不理。
现在,看着尤悄然娇娇俏俏的样子,刘玉妍打心眼里高兴,毕竟自小她就把尤悄然当妹妹的,还逼着自己的好友陈玉涵也喜欢尤悄然。
三人的打趣很快吸引了亭子里的所有目光。那些或鄙夷或疑惑或嫉妒或愤恨,盯在尤悄然身上,让她有种在演小品的感觉,她们看她,像看耍猴的。
尤悄然反正无所谓了,多年来参加过多少次演讲,辩论,朗诵,歌唱比赛,表演过多少次小品话剧啊。练到后来,多大领导在台下看着她都不怂,何况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古代女子。
尤悄然并不是存心瞧不起她们,她们确实擅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又如何?她们再学识渊博,也不知道啥是《资本论》,不知道大米是怎么种出来的,不知道兵器是怎么造的,更不会深入了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可是古代,再有才的女子,不过只懂得出嫁从夫罢了。她可是从小学着时事政治过来的人,真不能虚了这些娇小姐。她和她们是不同的,她尤悄然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比大部分人优秀努力的,自然万众瞩目,她只想改变一下被别人万众瞩目的理由罢了。改变形象这件事,总是要做的,赶早不赶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