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一进门向伯便说柳苏氏在正房等着她。
柳白鹭看了一眼向伯有些担忧的面容,心中暗暗纳闷儿,待进了正房,看到柳梓陌大喇喇的坐在一旁,韩氏站在柳苏氏的身边抹着眼泪,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她将手中的食盒交给霜降,还没来得及开口,柳苏氏一拍桌子冷声道:“还不跪下!”
柳白鹭摘下了帷帽,淡淡的撇了一眼柳梓陌,沉默的拎着裙摆跪了下去。
柳苏氏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
今天的事情发生的着实太多,柳白鹭吃不准柳苏氏说的是哪件事,所以只是低着头闷不吭声。
柳苏氏却以为柳白鹭被自己问的哑口无言,她气的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还知道自己错了!那天官兵进来搜查,以至于后面传出不好的流言蜚语,我都不在意,毕竟这不是你的错。可是今天呢?那地痞无赖缠着你,跟你说话,你怎么不躲开?还跟他们有说有笑的!你嫌你现在的名声太好了吗?”
柳苏氏一下一下的拍着桌子,全然忘记了让柳白鹭去送饭的是自己,忘记了这里是边关,忘记了这里的民风与关内不一样。
柳白鹭抬头看了一眼柳苏氏,没有反驳,只道:“母亲息怒。”
秦氏闻风溜达了进来,先对着柳苏氏见礼,然后看着柳白鹭啧啧有声道:“妹妹这是怎么了?今日出去一趟我还给你送了帷帽过去,怎么就被人给盯上了呢?难不成戴着帷帽也有人能够看到妹妹的相貌不成?”
柳梓陌忽然插口道:“母亲,今儿个儿子可是听那几个地痞无赖说之前就跟姐姐见过呢。”
一刻钟以前是见过,几天以前甚至更早以前也是见过。
柳梓陌这句话说得太有技巧了,一下子将柳苏氏的怒气撩拨了起来,她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正想发怒,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颓然坐倒在了凳子上,揉着额头无力道:“你弟弟的话,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柳梓陌诧异的看了一眼柳苏氏,似乎对她没有立时发怒很是奇怪。
韩氏却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这个时候,她这样的身份,确实不能多说什么。
那在内室收拾屋子的白氏却是忍不住了,嗤笑道:“还用说什么?三少爷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秦氏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叹道:“妹妹,你真真是让嫂嫂寒心呐。”
柳白鹭抬眼从秦氏脸上扫过,最终定在了柳苏氏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在半路上被三弟丢下了。在距离永定军的军营路上遇到了守卫的士兵,士兵问我要腰牌,我没有,就耽搁了一会儿。”
柳白鹭顿了一下,还是开口将事情说了出来,不过她却是隐瞒了一些话:“正在这个时候,方小姐与周公子来了,我们说了两句话,正巧遇到了三弟口中的地痞无赖,那些人要到军营中去,并且说服了守卫为我放行。所以他们才会说我们之前见过。”
柳苏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看向柳白鹭的目光便柔了几分,低声道:“孩子,快起来吧。”
霜降上前一步准备扶柳白鹭起来,柳梓陌却忽然开口道:“这不对吧?那其中一人好像还见过姐姐的面容呢,这是怎么回事儿?”
柳白鹭抿了抿唇,对柳苏氏道:“因着刚刚下过雪,道路不大好走,所以女儿走的往中间了一些,有人路过不小心用鞭子打掉了帷帽,所以才被他们看到了。”
柳白鹭说着示意霜降将帷帽拿给柳苏氏看,在帷帽侧面着实是有一道鞭痕,连下面的白纱都被鞭子带的挂脱了丝。
“好了,好了,母亲信你,快快起来。”
这下子柳苏氏更加没有什么话说了,她这般生气其实不过是被柳梓陌与韩氏几句话撩拨了起来,兼之这段时间外面传的话太难听,她真怕柳白鹭受不了打击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才这般震怒,此时知道一切不过是场误会,便对柳梓陌所说的什么“跟地痞无赖打情骂俏”之类的话不放在心上了。
柳梓陌是什么人,她这个当嫡母的还不知道吗?
自己的女儿又是什么样的人?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是清楚。
柳苏氏亲自扶起了柳白鹭,转头瞪向了柳梓陌:“下次不要再这般大惊小怪的!你那个脾气也该收敛一些了!”
柳白鹭看也不看柳梓陌一眼,笑盈盈的扶着柳苏氏回到座位上坐下,轻言细语道:“母亲说的正是呢。父亲也说三弟的脾气也该改改了。三弟,刚刚在军营,父亲可是说过,让三弟跪祖宗牌位,去书院念书呢。”
“这怎么可以!”柳梓陌还没叫,一直沉默着的韩氏跳了起来,她颤声道:“库房阴冷,山中清苦,梓陌身子不好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柳白鹭瞅了秦氏一眼,含笑道:“韩姨娘这话说的。山中清苦是清苦一些,可是却可以让人修身养性长长学问。更何况还有大哥陪着三弟不是吗?”
韩氏蹿到了柳梓陌的身边搂着他的肩膀道:“当年生梓陌的时候,我难产,他快没了命,所以身子骨才不好,连念书也不能太过劳神,大夫说了要好好养着,去了山上要什么没什么,怎么补养身子?还有那祖宗牌位是万万跪不得的!”
柳白鹭闻言好笑道:“三弟跪不得祖宗牌位?韩姨娘这是什么话?难道祖宗当不得三弟一跪吗?”
这话说的极为严重,韩氏哑口无言,呐呐半响放弃纠缠这个,只道:“梓陌不能上山!他可是我的命根子!不能离开我半步的!”
柳白鹭与柳苏氏对视一眼,今日之事柳苏氏是真的不打算退让半分了,这个柳梓陌着实不能够留在家里了,柳苏氏对韩氏道:“梓陌难产,梓宣也是早产了一个半月,这两个小时候不都是病秧子吗?你看看来到边关以后,梓宣去了山上,这身子骨不是还好好的没事儿了吗?韩氏,你不用担心。”
事关自己的夫君,秦氏也与柳苏氏站到了同一阵线:“韩姨娘多虑了,夫君每每回来都说山上空气好,住着也舒心,若不是我要代他在母亲身便尽孝,他便要接我一同去书院住呢。而且来年宗泽也要去书院念书了。程晖书院可是大周赫赫有名的四大书院之一,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
秦氏说的是实话,这程晖书院极为有名,只因程晖书院不只是百年书院,这数百年间更是出过数百个举人,上百个进士,三个状元郎,数十个榜眼探花。在大周朝那是响当当的口碑。
程晖书院里面的先生也都是极有学问的,向高傲的冯秀才,也只能在书院里为小孩子启蒙,柳梓宣曾经在翰林院呆过,这样的经历方才能够让他进的书院,而他本身的学问使得在书院中有一席之地。
想柳梓陌这种连一本幼学琼林都背不下来的,进了书院只会被放到启蒙班里,若是一两年后的考核不过的话,他便会被送回家中。
但是即便这样,也够丢人的了。
程晖书院的启蒙班里可是只收七岁以下的孩子,并且是什么孩子都收,那里是真正的不论出身地位,哪怕是下九流行当出身的孩子都收,只要你成绩好,能在三年一次的大考之中大放异彩,便能够继续在书院留下。
让柳梓陌这个十一岁的去跟五六岁的孩子一同念书?他可不肯!
今天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把柳白鹭与柳苏氏得罪惨了,也不去求他们,只露着韩氏的腰哭诉道:“姨娘,姨娘!我不要去念书!我不要去念书!姨娘,我不舒服!好冷啊,我头疼,我头晕,姨娘,你看看我是不是出汗了!我大冷天的又出汗了,我不能去啊,姨娘,我会死在山上的。”
柳梓陌一边哭诉着一边把韩氏的手往自己的额头上放,韩氏一摸,果然满手的湿滑,这可把她吓坏了,一边让人去叫大夫,一边哄着柳梓陌:“霜降!快去叫大夫!放心放心,我们不念书,不念书。”
霜降看了一眼柳白鹭,见她点头,方才退出去让向伯去叫大夫进来。
秦氏看了一眼在韩氏怀里一边哭一边得意洋洋的柳梓陌,颇觉得没意思的对柳苏氏行了礼退了出去。
韩氏哄着柳梓陌,竟是把他弄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柳白鹭看向颇为头疼的柳苏氏,叹道:“母亲,三弟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柳苏氏点头道:“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再怎么混账,好歹咱们家也养得起,如今这样的境况,以后他成家了,总不能还让我们养着他。更何况他为了一时快意,竟然连你都敢污蔑,再留着他,真不知以后闹出什么事来。”
柳白鹭抚平柳苏氏紧皱的眉头,安慰道:“三弟本性并不坏,只要好好教就好了。”
“但愿如此,也是当年我心软,若是抱到自己跟前教养就好了。”
柳苏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柳梓枫就是柳苏氏一手带大的,虽然没有带的如柳梓宣那般才华横溢,到底也能够独当一面了,所以这白氏尽管有些跋扈,对柳苏氏那是打从心底里尊敬的。
这个柳梓陌,却是因为韩氏难产之后伤身,不能够再生育了,柳苏氏看她可怜才没抱走,可是如今却被韩氏养成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