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夜朗星稀,夜空中的圆月似乎近在咫尺。
圆月漫洒下层层银色的辉光,一层层铺洒到庄稼上,铺洒到地面上,阴影处与月辉处交相辉映,使得田地显得此起彼伏,立体感十足,然而那幽深不知处的所在又透出几分森冷的意味。
坐在小凳子上,齐舒肥肥的小手掌,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自己的小脑袋,看着眼前的景致,月辉除了清冷外,也带来了一丝宁静,这也让她的心觉得安然悠闲了许多。
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三间瓦房,此刻瓦房正是灯火通明的时候,爸爸妈妈忙着收拾整理起了明天的农具,洗洗衣服,弄猪食,喂鸡仔,一副忙碌却又轻松的景象,让她直叹时光静好,要是爸爸妈妈年老后也是这样那该多好,所以不论如何,这次接手田地的事情,一定要阻止,毕竟身体的事情都是一点一滴的被败坏的。
坐了一会,觉得无趣,齐舒站起来,伸伸胳膊伸伸腿,四周闲晃了下,不知不觉中,齐舒已经走到了屋外场地边。
齐家的九间大瓦房,连成一片,因此门前的场地面积也很大,农村的土地,不论是田里还是自家周边,都会种上各种植物,齐家也是如此。
闻着最后的一点零星的浓郁的栀子花香,齐舒轻抚着眼前成人高的栀子花树,一抬头,透着月色光亮,清晰的看到,栀子花树上已经只剩下很少的几朵白花,月辉轻洒上去,显得越发白得纯洁动人,隐于郁郁葱葱的绿叶中,多了别样的楚楚动人之态。
小豆丁齐舒,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栀子花树上的嫩嫩的小爪子,还比不过栀子花的大小,这样的小,又这样的无力,让她心里越发的纠结郁闷失望,狠狠一把拍上栀子花树,仿佛想要攫取什么似的。
半眯着眼睛,猛然间,一股浓浓的暖意涌入齐舒心间,一点点一丝丝的舒适,自手心的一小点处,沿着经络骨髓,慢慢的,轻柔的,又极快速的开始向着血液、脏腑、骨骼乃至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涌过去,全身浸润到这样的舒适中,不由得似乎灵魂都在轻颤。
圆圆大大的杏眼,越眯越小,越眯越小,最后,眼中的点点零星白色,层层落落栀子花树后那一轮若隐若现的圆月,似乎都成了最后一层迷梦,消失于无形中。
淡淡的金色光晕包裹着齐舒,仿佛是上界的仙童下凡般,但是这种金色光晕很淡很淡,淡到一不留神,也只是会让人觉得这不过是无边银辉中的一部分。
只是金色光晕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一种幻觉。
在家中的大大的,透着古旧气息的雕花樟木床上,齐舒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片黝黑,有痛哭,有伤心,有绝望,暗影憧憧中,齐舒小小的身子在里面茫然的跌跌撞撞地爬行,身体一处处磕碰得很疼很疼,直让齐舒想要将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渐渐的一条路在面前蜿蜒开来,好深好远,爬起来好吃力好吃力,齐舒觉得自己好饿好饿,好累好累,猛然间,一个人形物体生出在这暗影之中,她跌跌撞撞的爬过去,以一个远超三岁半小豆丁的力量一把抓住那个人形物体,心念电转间,她觉得有什么从手心流向自己的心底,然后她觉得不再是饥饿,而是变成了一种渴望,深切到内心深处的渴望。
她舔了舔嘴唇,缓缓从地面站起来,充满贪婪的眼神看向四周,刚刚那个人形生物呢?应该是很美味的食物吧,她找了一圈,又找了一圈,然后才发现刚刚人形生物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一缕淡漠的灰烬,一阵风吹过,只留下无边的黑暗。
风带来了寒气,让她浑身一阵轻颤,嘴角开始干涩发苦,蹙起眉头,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看了看刚刚灰烬存在的位置,有一阵她也不清楚的胆寒在心底冒起,身上一粒粒的小鸡皮此起彼伏冒出来,她拼命拼命的擦着手,好像刚刚只是一种错觉一般,那种深切的渴望也突然变得很淡很淡。
“啊呀!小舒总算不发热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耳边是妈妈温软中带着暗哑干涩的声音,似乎是长时间没好好休息造成的。
接着爸爸大大喘了一口气,声音里带了一丝焦急紧张后的松缓,“是啊,是啊,多谢韩大爷,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发热了,还一睡这么多天。”
然后,齐舒又听到一个熟悉的,苍老的,带着几分慈和的声音响起,语气里甚至还带了点责备,“孩子还小,就应该当心,一不小心,生点病,你们伤心,孩子还遭罪呢。还是要密切观察有没有其他的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引起的,你们要记得观察,按说你们也是,这天虽然不怎么冷,但是晚上露水寒重,孩子还是容易着凉的。”
齐舒只听到了脑震荡和后遗症,紧皱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是啊,自己怎么没往这上面想,如果这样,大伯大伯娘应该就不会好意思再提出来让爸爸转接手田地了,一放松,齐舒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是的,是的,都是我们照顾不周。”爸妈的自责之声,渐渐的从耳边飘散而去,一切又陷入了寂静。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三天。
摸了摸有点干裂的嘴唇,齐舒微微咳了下,除了嗓子有点干涩外,倒没有长时间昏睡的那种头晕难受以及饥饿虚弱感,没想到,居然一昏睡就是三天,摇摇头,梦里的忧心惶恐却不期然涌上心头,不过,梦境怪诞荒谬并不奇怪,她怎么可能让一个消失不见呢!
这么想着,微微一笑,放下心来。
“小舒,醒了?要喝点粥吗?”秦云君端着一碗薄粥走进了齐舒的房间,往常她都是用勺子稍微灌进齐舒的嘴里,毕竟长时间饿肚子不要说小孩子,就是大人也受不了。
虽然语气里是齐舒醒后的宽慰,但是秦云君的眉头却不自觉微微锁着,这几天齐舒昏睡中一直不安稳,时不时挥动手脚,惊呼出声,不知道是不是跟脑震荡有关,虽然韩大爷说主要是受凉发热的缘故,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往脑震荡上面想。
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吓人,但是越是没底,越是会担忧,毕竟韩大爷一直说要观察要观察,想到这里,她对齐志强夫妻两个怨言就多了起来,不过她人厚道,也只是跟齐志鸿抱怨几句,齐志鸿也只能闷声不说话,毕竟他心里也悬乎着。
听到妈妈的问话,齐舒才发觉虽然不怎么饿,但是对于粥饭的渴望还是从心底漫起,不过这只是长时间没吃粥饭的感觉罢了,其实倒真的是不饿,至少不像三天没怎么吃饭喝粥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小豆丁的身体可是正在快速成长的时候,肚子里面能量消耗得可是很快,这在她刚刚重生的那几天她就体会到了。
不期然,那股震颤到心底的暖意又浮现在脑海中,摇摇头,摆脱掉这种不靠谱的联想,齐舒就着妈妈端着的碗,自己拿着小勺子,坐在床上,小口小口的喝着稀稀的粥,滋润着有点干涩的嘴唇,肚子里很快涌现出一股满足的饱腹感。
“妈妈,别动,你头上有只蜘蛛要掉下来了。”齐舒不经意间看到妈妈头顶,有一只很小很小的,不足米粒大小的蜘蛛落了下来,似乎就要落到妈妈的头上。
秦云君虽然长在农村,不过最怕这些多腿多脚的小动物,闻言立刻僵住,额心不自觉的跳动了几下,头皮一阵发麻,“在哪?小舒帮妈妈捉掉。”声音都带了几分抖动。
齐舒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勺子,又把碗从妈妈手里拿下,放到了一边的小桌子上,然后撑了撑长时间昏睡后还有几分软软的小身子,站了起来。
伸出手,挥向小蜘蛛的方向,却发现蜘蛛比她以为的还要远点,离着妈妈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齐舒思维停顿了片刻,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视力似乎陡然清晰扩大了数倍,因为一时的视觉落差,导致她看到那只蜘蛛,以为就在妈妈头顶不远处,其实还是有点距离的,而那只蜘蛛也没有垂直落下,被一阵微风一吹,就荡到了别的地方。
见状齐舒不由有点讪讪的放下手,有点囧囧的看着紧张的妈妈,“妈妈,蜘蛛跑掉了。”说着,就要扶着妈妈的肩膀坐下来,手心一滑,身体一个趔趄,直直朝床底下扑过去,不由双手乱舞,心里则做好了拍成大饼脸的准备,正在准备迎接这个当头痛击,就被妈妈一把捞住提溜到了床上。
秦云君呼了口气,可把她吓坏了,小不点点的,要是从床上摔下来,估计嘴角总要青紫上几天,抱着齐舒,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遍,又连着追问了一下,直到齐舒再三肯定的说没事,她才放下心来。
“咦,小舒,这里疼吗?”秦云君按了按齐舒右眼下方,那里有个小红点,似乎是被磕到一样。
齐舒疑惑的摇摇头,妈妈按下的地方,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见状秦云君也就放下了心思,可能是不小心磕上的印子。
齐舒则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