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岭儿那丫头呢?”
景笙一凛,掩着唇,轻声回答:“我早上有些不舒服,岭儿去拿药了。”
“哦。”
好在管正君也不在意,没有仔细追究,示意两个丫环跟在景笙身后充作侍女,就带着景笙向正厅走去。
正厅一向是景家除宗庙外最正式的地方,一般轻易不会动用,这次看来真是来了贵客。
还没走到正厅,就听见厅里传来一片喜气融融的谈话声。
“没想十来年过去,晋王依旧如当年般英气勃发,让无数男子倾倒。”
“老夫君谬赞,如今本王已经老了,不如当年了,你瞧,小儿都这么大了。咳……不知这二小姐什么时候才到?当年本王为若水作保时二小姐还未出生,现在都也十五了,这时间过得也真是快啊。”
景笙一进正厅就看见老夫君坐在主座,明明尴尬还拼命掩饰陪笑的样子。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景笙还是乐到了。
管正君见状忙迎过去:“晋王,二小姐到了。笙儿,还不快见过晋王爷?”
景笙这才看向那位晋王,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深黑色豹纹外袍,腰间是皇室玉佩,云锦腰带,五官尚可,但怎么看怎么都透出股风流味,说不出的别扭。
管正君又偷偷推了把景笙,景笙这才回神想起见礼。
这两位都有诰命在身,不跪可以,景笙暗自叹气,一捋华丽长袍下摆,作势要跪。
不想,那位晋王竟然伸手扶住了她。
景笙抬眼一看,晋王正仔细打量着她,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泛着精光,笑容殷切到不怀好意,看得她寒毛直竖,背脊发凉。
“你就是若水的女儿?”
景笙略退后,手拱在身前:“见过晋王爷……”
大手拍在景笙肩上,重压排山倒海,笑声阵阵:“侄女怎么如此见外,不要跟本王客气,本王也算是你家的故交了。”
这里的女人大多身强力壮,这位据说当年上过战场的晋王大人更是不例外。
景笙勉励稳住身子,保证头上的钗环稳定,低声开口:“在下一无功名在身,二乃庶女出身,怎能高攀……”
晋王拍得更欢了:“侄女,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本王向来平易近人的很,不要像你那个娘一样,迂腐的跟个老太太似的。当年本王认你爹为弟,如今我倒更希望听你叫我一声姑姑。”
“这恐怕……”
景笙微觉冷汗直冒。
晋王大人,不是侄女不愿喊,是实在喊不得……
正尴尬着,老夫君拿指节敲了两下桌:“不知王爷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哦,对了……”晋王像猛然想起什么,放过景笙,伸手对着景笙身后招呼,“来来,若亦,快过来。”
一进来就被晋王拐了去,景笙压根没留意后头还有人。
听这么一说,下意识的侧身回头。
距她不足一丈的地方,华衣少年逆光而站,有风轻送,衣袂如流云般轻缓的摆动,乌发在脑后简单挽起,一两缕飘在胸前,乍然看去,恍若仙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少年有着极精致素净的脸孔。
这也算是她第一次见到君若亦。
不得不说,景笙对君若亦的第一印象其实是很好的。
但当少年带着侍童目不斜视,视她无物般从身边走过,从头到尾维持冷淡表情时,景笙很快反应过来,这恐怕也还是一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
景笙同母异父的弟弟景言,今年十四,只比景笙小一岁,仗着老夫君的宠爱,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前世见过的那些小女孩还要骄纵,面对景笙尤其刻薄,景笙自问做嫡女的时候也没亏待过这个弟弟,怎么……
思前想后明白,大抵是自我为中心惯了。
这位显然也是,走到晋王身边,对着老夫君也并不行礼。
晋王习以为常地拉着少年的手对老夫君介绍:“这是本王最疼爱的幼子,君若亦。来,若亦,见过老夫君。”
君若亦闻言见礼,起伏间动作行云流水。
礼是无可挑剔的行了,但那动作中就偏是觉不出一丝敬意。
老太君的脸色变了变,还是端着笑脸:“这孩子长得倒是像王爷,恐怕到年龄提亲的人都得踏破家门吧。”
晋王大笑,表情八卦中带着促狭,“老夫君说的是,就上个月左丞相家的二小姐还想来我家提亲,不过我早早就给回绝了……”
“哦,看来晋王是已经心中有了良媳?”
“那是自然……”
老夫君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不知哪家小姐能有这般好运?”
景笙立在一边暗想,老夫君大概是想问哪家小姐如此倒霉,摊上如此一个王爷之子。
不过,岭儿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吧,她能不能稍退呢?
步子还没挪开一步,就听得晋王缓缓开口:“自然就是景笙小姐。”
轻描淡写一句话比断喝还管用,景笙立马不动了。
老夫君手里的杯盖砰得砸上杯子。
“王爷,您这是开玩笑?”
晋王敛起了笑容:“本王看起来像么?若水在世的时候,本王已经和他约定好将来定要结为儿女亲家,本王向来说话算话,即便若水已不在世,本王也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
“那晋王……不知小世子是否愿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上他说话。”
一句话堵得景笙开不了口,抬眼看对面少年,君若亦神色淡然,发觉景笙的目光时才露出些微嘲讽。
这么一来,景笙反倒不急了。
真要嫁给她,该不愿意的怎么也该是对面那个,还轮不上她。
老夫君顿了一下,忙说:“晋王,笙儿如今算是庶出女儿,怎能配得上小世子?”
晋王笑笑,从随从手里拿过文碟递给老夫君:“那又如何?我说配得就配得,连皇姐都能娶得平民子为君,这又有何不可?这是若亦的生辰八字,老夫君可拿去合合八字,也好早日定下亲事,待笙儿十六及笄便可过门了。”
晋王风流总所周知,但这位极受圣眷的闲散王爷还有个说一不二的特点。
举例来说,当年谁都知道晋王慕恋琴绝公子已久,偏偏对方心有所属,晋王知晓以后信誓旦旦说要帮忙,那时谁都不信,换个纨绔子弟不去破坏就算不错了,谁知晋王真就甘愿以身作保,硬是把心上人送上别人的花轿。
因而听得晋王的话,老夫君脸上蹭得就有些挂不住,但碍于身份实在不敢硬顶,诺诺应着,待晋王带着她那个宝贝儿子告辞以后,一甩文碟,瞬间翻脸。
“哼,这晋王插手我女儿的事也就算了,连我孙女都想横插一手,当我景氏没了主家的女子好欺负?”
管正君忙上前安抚,又是递茶又是拍背,好不孝顺。
景笙跟在后头,小幅度的往后挪动。
“笙儿,给我过来。”
景笙暗叹口气,甩了甩袖,低垂着眉眼走近前:“老夫君。”
“笙儿,你瞧那小世子如何?”
斟酌片刻,景笙道:“小世子通透灵秀,模样出众,气质出尘,温润有礼……”
“得了。”老夫君咧嘴,脸上涂得脂粉微微抖动,吓得景笙忙又低下头,“什么小世子,我看就是个小祖宗,半点礼仪也不懂,这样的男儿娶回家,仗着娘家权势,定然不会是个相妇教女的好女婿,还不知要惹出个什么事来。”
“老夫君说的是。”
“我知道你一向守礼,但这确不是什么好亲事,待你及笄了老夫君会为你挑个好夫君的。”
“笙儿受教。”
其实也无非就是怕她娶了晋王之子,仗着夫家的地位追究这些年的怠慢。
不过,好在景笙也确实对那位世子同学并无好感,娶他就更别谈了,顺水推舟,未尝不可。
“咳咳……那笙儿先退下了。”
“退吧。”
景笙小心地迈向门口,不等出门,又听见老夫君略显犹豫的声音。
“等等……笙儿你向来体弱,出门也少,不过……晋王说过两日会有赏花会,到时各家临近婚龄的公子小姐都会到场,他想让你和小世子多熟悉熟悉,你就准备准备也同清儿一同去吧。到时候见了众多贵女,晋王也指不定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