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犹豫了一下,然后附和着点头:“报警吧。”
光头有顾虑:“毛子,如果她真涉黑,后头有团伙,跟今晚放枪的人是私底下的仇,那咱得掂量掂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报警的话得罪人不说,自己也麻烦。再说了,你看到她死了?看到她中枪了?看到谁带走她的了?反正我是没看到。”
各持己见,毛哥打不定主意:“峰子,你的意思呢?”
岳峰冷冷看着毛哥:“尕奈的警力怎么样,你比我清楚,凌晓婉是大学生,她的事惊动了校方,惊动了记者,这边的公安才像模像样组织了搜救,最后找到人没有?报警我是没意见,到时候公安备个案,说会留意留意,就这么一拖两拖的没下文了。这就是你的意思?你心安吗?”
毛哥不吭声了。
岳峰说的是实话,到偏远地头尤其是险地旅行的游客,每年失踪个好几十个其实一点都不稀奇,尕奈还算好,真到了新藏那种无人区,组织再多人力都没处找,而且真如岳峰所说,就算报了警,也难保不拖成烂尾的案子——那些神勇干探逢案必破牛掰无比的风光场景也就在电视电影上闪烁闪烁了。
光头有点烦躁:“那你想怎么办?我们自己查啊,我是不乐意的。非亲非故来路不明的,事情又棘手,我值当的吗?如果是你或者毛子出了事,兄弟一场,刀架脖子上我都没二话,至于棠棠……我连她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去管她的事,不整个一吃饱了撑的二百五吗?”
毛哥叹气:“岳峰,光头说的在理,棠棠出事,真不是你的责任……”
岳峰打断他:“是不是我责任我都管定了,管到我没那个能力管下去为止。还活着的话我把人给找出来,死了的话我给她收尸,相识一场,我不能让她荒在外头。”
毛哥是知道岳峰性子的,知道再劝也没用,鸡毛看看毛哥又看看光头,然后伸手挠了挠脑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是朋友的总不能干站的,横竖跟你一起就是了。”
说着拿胳膊捣了捣光头:“你说是不是?”
光头没吭声,鸡毛继续捣,终于把他给捣急了:“妈的是是是。老子怎么就认识你这样的混球!”
岳峰抬头看了光头一眼,语气有几分缓和:“帮个小忙就行,棠棠在的这两天,你们跟她或多或少都有接触,帮忙想想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没有?大伙儿合计合计,没准能发现什么。”
毛哥把入住登记本拿过来,背面撕了几张空白的一人发一张,又找了几支圆珠笔:“来,都想想,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何况我们这四孔明。”
于是一人一张,鸡毛接过笔想了半天,在纸上划拉下“功夫”两个字,然后伸长脑袋看毛哥,毛哥倒写的认真,还列了条目,第一条是“她打听一个叫阿坤的”,第二条是“她登记时说她是北京人,后来又说是海城的”,第三条是“买菜时她说有人看她”。
鸡毛指着那个“看”字纠正毛哥:“下头是个目字,不是日字,你文盲。”
毛哥搁桌子底下就踹了他一脚。
鸡毛嗷一声,捂着膝盖龇牙咧嘴,无意间看到光头正盯着不远处的锅庄出神,手里的笔一转一转的。
鸡毛拿手在光头面前晃了晃:“怎么着,一条都写不出?”
光头这才回过神来,他把笔往桌上一拍,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怪异:“这事不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毛哥停住笔看他。
“刚我们出去,外头没见血啊,”光头越想越慌,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让火枪正对着那么一轰……怎么能一滴血都没有?”
“所以,没打中?”明知道这概率太小了,毛哥还是怀着几分侥幸。
“不可能没打中。”岳峰沉吟着开口,“如果没打中她,那就是打在屋里,会留下坍角或者焦痕。而且如果没打中她,依棠棠的功夫,她会跟人厮打,屋外一定会有大动静。但是当时的情形,是枪响了之后就没声息了,也就是说,她被打中然后带走了。”
“那为什么不流血呢?”光头不依不饶,“你倒是说说,让枪那样一轰,怎么样都会有血吧?”
岳峰烦躁:“你管这些有的没的,没看到血迹,人是不是就不用找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鸡毛嘀咕,“万一她是个鬼呢,那还找毛找……”
“越说越没边了啊。”毛哥瞪眼睛,“让你写疑点,你写的什么?”
他一把拽过鸡毛的纸头看:“功夫?功夫什么,功夫茶啊!”
鸡毛悻悻,只好把纸头拽回来重新咬笔头,光头仍旧不甘心,操起手电筒转身就走:“我出去再看看。”
毛哥估摸着是没指望从光头那拿到资料了,只好把岳峰和鸡毛写的拿过来看,一边看一边眉头皱的死紧,然后咳了两声:“我来总结一下……”
鸡毛头伸的老长准备认真听讲,伸了足有十秒钟也没见毛哥有下文,岳峰估计毛哥已经被这么多条条给闹晕了,伸手又把几张纸拿回来,看了一会又放下来:“棠棠到尕奈来,绝对不是旅行的。她说是为了凌晓婉的案子,这期间,她只向我们打听过一个人。”
“阿坤是吧,我也写了。”毛哥赶紧伸手点点自己的那张。
“陈伟出事之后,我去格桑查过入住资料,除了陈伟之外,还有一个叫贺文坤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坤字,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可是我记得镇上开店的,没有谁叫阿坤啊。”鸡毛挠脑袋。
“棠棠打听的时候,曾经说过那个阿坤是06年在这边开店的,你们肯定不知道。”岳峰想了想,“棠棠想向镇上的住户打听也很难,一来语言不通,二来这么久的事,不是随便问两个人就能打听出来的。老毛子,你在这边住的久,跟当地藏人混的熟,你明儿四处去问问,没准能有线索。”
“行,这个不难。”毛哥满口应允。
“后来买菜的时候被人盯梢,”岳峰皱眉,“进峡谷之后又跟人动了手,她说袭击她的人有两个,我想应该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这话怎么说?”毛哥追问。
“我没看清今晚上来的那个具体长什么样,但是破破烂烂邋邋遢遢的,跟镇上的人感觉不一样,看着很野,像是一直在峡谷里混的——这样的人出现在镇上会很打眼,而且尕奈很小,除了游客,一旦多了生面孔的话大家都会很注意。所以盯棠棠梢的是另一个。”
“棠棠是为了凌晓婉的事来尕奈,如果对付她的跟对付凌晓婉的是同一伙人,那很可能是两个人伙同作案,一个人在外头负责寻找接触和引诱,另一个人在峡谷里伺机动手。”
岳峰停顿了一下,他想起去格桑查看入住登记铺时,那一晚整个旅店只住了三个人,除了陈伟和一个老外之外,还有一个叫贺文坤的男人。
贺文坤……
棠棠曾经提过一个叫阿坤的,跟这个贺文坤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我想起来了,你当时说她很喘,像是高反了!”毛哥恍然大悟,“其实是她当时刚和两个男人打过架!我靠这丫头真沉得住气,人没事不说,接你电话都没怎么露破绽。”
“接着她就要跟我分楼上楼下,说是晚上自己在楼下守着。棠棠跟他们交过手,对方是怎样穷凶极恶的人,她是知道的。她既然说了在楼下守着,我觉得她应该是有八成的把握对付他们……”
“所以挨枪子也没流血,她穿了防弹衣!”毛哥大喜。
“防弹衣你妹防弹衣,你当防弹衣是拖鞋啊,地摊上就能买一件!”说话的是刚从外头回来的光头,带一身寒气,哆嗦着把手电搁桌上,“找着血迹了,在临河的地方,一摊子,不算多。我猜对方用的沙枪,里头光走火药没掺铁砂,那枪轰不穿人,如果后背挨地拖着走,血流不下来,到河边要把人掉个个儿,血就是那时候流的。”
岳峰心中一沉。
毛哥声音有点发颤:“那人是涉水走的,背着棠棠多麻烦啊,干嘛不扔下啊。”
光头啪嗒一声打着了火机,点了根烟抽上,狠狠吸了几口,然后吐了烟圈子出来,像是要把胸中的闷气也吐出来似的:“老毛子,公安办案那是要看证据的,把个死人尸体扔下,那摆明了这儿是发生罪案了,你不管都不行。但是把尸体带走了,谁能证明死过人?棠棠死了吗?没有,万一没死透呢,还不是要带回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