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他使劲的加重这个“也”字的读音真的是太恶毒了,而且真心的觉得如此恶毒的话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这让被批评的人多不好意思。可显然皇祈觉得揭别人的短是一件有乐趣的事情,而且还是大大的有乐趣。
所以我只能说:“……”
皇祈继续追问:“大家闺秀学的不都是这个么?何况是慕容氏这样的世家大族。”
我说:“……”
皇祈再来一句:“怎么不好好学?”
我说:“……你看,学了那些东西的都变成太祖妃了,只有我变成了太皇太后。所以我不会这些东西并不能证明我不求知若渴不勤劳,只能证明我与众不同。尔后更进一步的说明了一般人都喜欢与众不同的人,也说明物以稀为贵是真理,人也是依稀为贵的。”
皇祈顿了顿,说:“那你是也如连玉一般,自小习武?”说着瞥了一眼我端着茶盏的手,和缓的笑道,“你的一双手,玉指纤纤,连个刀茧都没有。可不像是舞刀弄枪的样子。”
我说:“这个……也未曾学过。”
皇祈挑起眉毛笑着看着我,乖乖,那可真是一个好看的笑容。他有些失笑的说:“你这也没学那也没学,这十多年在将军府都干什么去了?”
这可真是问到了点子上,我斟酌了一下,开口竟觉得自己有些嗫嚅。连忙抿了抿唇,半是真半是假的在眼角挑起一丝笑意,歪头睨着他,很是敷衍的回答:“就是玩过去的。”
皇祈说:“……”
皇祈就如此被我华丽丽的歪了楼,原本要与我说说皇冼打架的事的心情也消失殆尽,于是我们终于在我的不要脸中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话题结束之后,我很是明显的表达了逐客的情绪,就差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好在这次皇祈像是有心事,并没有为难我,很痛快的告辞走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自怀中掏出一枚半月形的玉佩递给玄珠:“你亲自去一趟城西的万典钱庄,见他们的掌柜。把这枚玉佩给他,告诉他你是我派去的。让他立即把有关皇祈的所有卷宗找出来,不清楚的地方立刻派人着手调查。明日天亮之前,我要看到所有的文书放在我手上。”
却没想到,玄珠压根儿就没听我说话,瞪大眼睛一直看着我手里的玉佩,结巴着说:“唉呀妈呀,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可以调遣慕容府所有暗卫的,的那个,那个令符?”
我说:“是啊。”
玄珠继续结巴:“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可以自由出入所有慕容氏别业的,的那个,那个令符?”
我说:“是啊。”
玄珠仍然结巴:“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可以在所有慕容氏暗中经营的钱庄中随意调取银钱的,的那个,那个令符?”
我说:“是啊。”
玄珠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满脸惊恐的看着我:“它,它怎么会在你身上?!”
我有些疑惑,自我十五岁出师以来,这东西一直在我身上。玄珠却已经指着我失声叫出来:“你该不会是从大公子那里偷来的吧?!”
我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这东西能是我想偷就能偷来的么!”
所以等到我把玄珠的灵魂通缉回来,等到我再次跟她重复我让她去做的事,等到她终于记下我所有的叮嘱,等到她最后出去开始办事,我估计应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而我象征性的去喂猴子。
话说我虽然养了许许多多的小动物,但女孩子养动物,一般来说是因为动物可爱。而皇冼送给我的这只猴子,我实在是看不出到底有哪里可爱,导致他不惜动用自己的淫威赢了一场架,继而把它送给我。而我现在要亲自给它喂香蕉,以显示我对皇冼的喜爱和感动。
这是我第一次动用慕容家的暗中的力量,而他们的表现让我实在很满意。天还没有一丝光亮,关于皇祈的报告就已经交在了我手上。
当然,我并没有睡着。倒不是因为心里有事导致失眠,而是……重新回到皇宫内院的温玉瑶大小姐,拉着我玩了一夜的骨牌。
老实说我其实很累,更何况春天一向是人们产生春困的时节。可是她实在是很兴致勃勃,导致我也误以为自己也是兴致勃勃。直到烛火飘乎乎闪了闪,我觉得后脖颈一阵寒意拂了拂,玄珠阴沉沉的出现在门口,对我说:“冻死我了。”
我和玉瑶一瞬间还以为是女鬼下凡,看清来人我才反应过来,啊呀,这分明是我约定好的时间嘛。
阅读卷宗的过程十分的枯燥和冗长,玄珠已转去泡热水澡,玉瑶抱了骨牌追去了她房里。我抱着好大一叠记录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看。
记录的很繁杂,但是大多是我现在用不上的,可以留着以后慢慢看。大概筛选着看完,我发现现在的情况很是棘手。因为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居然没有人知道。
二十五年前,祁十二只有二十岁,却已经是名扬大半个天下的著名的舞姬。与皇帝相识相知相爱,最后被皇帝带回宫里成为妃嫔。二十三岁生下皇祈,也确确实实是难产而死。然而那一晚,最清楚情况的恐怕是两个稳婆。其中一个已经病死,另一个不知所踪,这一条线便是断了。
然而记录上却说,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皇昭的娘亲,是一个性情很是温顺的女人。这一点我大大的怀疑,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个很精明很有城府的女人,实在与温顺扯不上什么关系。
白纸黑字,据说皇后娘娘和祁十二关系不算很好,但也至少不差。皇后又不是傻子,怎会明知道皇帝喜欢祁十二还明目张胆的和祁十二作对。而虽说皇后肯定怕祁十二的儿子和皇昭抢皇位,但毕竟皇宫里面的皇子并不止这两个。何以其他的都得以存活而只有皇祈的命运如此的坎坷?这也是一个大大的疑点。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祁十二有可能是皇后害死的,也有可能不是。
我深深的认为这份卷宗,这真是看了简直跟没看一样啊。不由的心中骂了声娘。
玄珠和玉瑶都已经睡下,守夜的是一个叫画未的丫鬟。我转了转脖子,她立刻上来帮我按摩。我闭了闭眼,只觉得双眼发酸的要流出泪来,低声问:“什么时辰了?”
画未瞧了瞧水钟,回我:“禀太皇太后,卯时三刻了。”
我“啊”了一声,有些慌神:“已经这么早了?”
画未点头道了声“是”,顿了顿又道,“太皇太后看了很久,很入神,想来忘了时间了。时辰还早,太皇太后是否要歇一歇?”
我想我自出师以来还从未有过这么用功的时候,不禁觉得有些恍如隔梦。愣了许久,对她说:“叫人进来服侍洗漱,叫玄珠来,我有事吩咐。”
画未领命出去,我将卷宗收好掖在床板的夹层里。梳洗完玄珠便已经穿戴整齐的过来,静静立在一旁等梳头太监梳完退下,方才走上前来帮我正了正一根步摇,没好气的说:“我昨晚替你跑了半夜,好不容易睡一会,你又叫我。”
“我昨晚一夜未睡,你却好歹睡了好几个时辰,你有脸说我?”
玄珠手上一用力,差点把步摇刺到我脑壳里,笑的很是邪恶的说:“听画未说你昨晚看书看了一整晚?怎么样?看出花了没?”
我纠正道:“不。我不是看书看了一整晚,我是被玉瑶拉着玩骨牌玩了半个晚上,然后看书看了后半个晚上。所以我没看出花,我只看出了花骨朵。”
玄珠一根指头戳上我的额头:“德性。”
我宽宏的并没有跟她计较。
只是让众人退下,低声吩咐说:“现在已经卯时,想来早朝也快要结束了。你想个法子,避过众人的耳目,通知这几个人明日午时在一元饭庄天字丁号房等我。”
玄珠愣了愣,说:“一元饭庄的天字房只有甲乙丙三个……”
“你这样说,他们一定懂了。一元饭庄的天字丁房,这些大臣肯定都知道。”我在她手心迅速写下一串人名,然后问她,“这名字,记住了?”
玄珠茫然的看着我:“原来你这是写名字啊……我还想说我手心不痒,想让你别挠了呢。”
我分外挫败的坐在椅子上半晌,只得拿了张纸写了一遍,让她好好背下来,然后道:“你不要亲自去,唔……让画未或者玉瑶去吧。画未是爹爹的人,绝对可靠。玉瑶是温相的女儿,反正也脱不了干系的。你不要亲自去,你的目标太大。”
玄珠低头瞟了眼自己的肚子,嗫嚅道:“我已经很努力减肥了……”
我升调的“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顿时满头黑线的把她望着,无奈道:“我是说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女官,目标太大。”
玄珠惊讶的看着我,说:“啊……我以为外人不会发现我最近胖了呢。”
我顿时觉得我和她简直无法沟通。
我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演练如何发表这次的演讲,可是真的踏上马车开始出发去一元饭庄的时候,手心还是紧张的直冒汗。玄珠在旁安慰我:“没关系,大不了就是说错话被当场格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十八年后还是一条汉子嘛。”
我吓得一身冷汗流下来,狠狠道:“我慕容以安对天发誓,我今天要是被当场格杀,一定要倒在你的尸体上面!”
玄珠无言以对,只能一边给我扇扇子一边说:“我的手扇的好酸,你能不能脱一件衣服?”
我刚要开口,马车却晃了一下停了下来。我愣了愣,外面传来画未的声音:“小姐,到了。”然后响起了摆脚凳的声音。
我的心口一紧,咽了下口水,转头看了看玄珠,毫无疑问的看到她的脸色也变得铁青,同时也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同样铁青着脸色的我自己。
我心觉得这实在太像是两个人准备去赴死的样子。我以前见到囚犯押送斩头的时候也都是这副神情,因此觉得我们两个这副样子实在是大大的不吉利,心想我也许应该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
可越是想说话,喉咙却愈发的干涩的吐不出一个字来。于是觉得还是应该先安慰好自己,再去考虑玄珠的心情。便在心里默念道:我是慕容以安我是慕容家的女儿,我是太皇太后我没什么好怕的。先生教我那么多其实为的就是今天吧,说到先生我好像很久没见到他老人家了,话说可以改天去探望一下,不过也不知道他现在云游在何处……哎呀我这都是在想些什么啊。
在如此飘忽的气氛中,我已经进入了一元饭庄的后院。掌柜低眉信手在前面引路,玄珠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突然语气严肃的叫我:“安子……”
她一向叫我小姐,只有在发生重大的搞笑事件和发生重大事件的时候会叫我安子,因此这一下我着实被她吓得不轻,惊恐的回头说:“怎么了?”
玄珠凄凉的看着我,默了默,说:“……你走路同手同脚了。”
我“啊……”了一声,暗自感受了一下,果然是同手同脚。转头看了玄珠两眼,语气也是凄凉,说:“……你好像也同手同脚了。”
一元饭庄的后院有一处精致的、独立的小楼,小楼里有一处隔音极好的暗室,常提供给客人做密谈之用。暗语就是“天字丁号房”。我入得这天字丁号房,在座已有好几人,看到我来,全部都露出惊讶的神情,却只是一瞬便转为恭敬,起身就要拜我。
我连忙行了两步亲手扶起其中一位年岁最大的,语气诚恳道:“各位大人莫要多礼,岂非折煞晚辈。”
老大人的眼神闪了闪,依旧执拗道:“君臣有别,老臣参见太皇太后。”
这人在此处资历最高,是以其他人也都行了礼。他们低头拜下去,玄珠跟我对视一眼,我心里无声的叹息:恐怕今天真的有可能要倒在玄珠尸体上了。
玄珠的脸青了青。
我轻咳了一声走上去坐下,玄珠无声的掩门退出去。我目光扫过在座几位,左相秋怀远,右相温叔镜,太尉卫子骁,太傅李一景,镇北大将军连仲甫,和我的爹爹——抚远大将军慕容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