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段胡医的要求下,丁冬和洛水清出了屋子,在外面将门关闭。
洛水清坐在石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正因为心情焦躁而来回踱步的丁冬,竟然笑了。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洛水清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句话。
“你这人有病。”丁冬没心思和洛水清开玩笑,他的烦闷造成他一张口就是不逊的言语。
“段胡医很厉害的,我见识过,只要人没死透,他都能救回来。他说你那朋友还有三成的命,那应该就是没事。”洛水清宽慰道。
“真的?”丁冬抽筋一样扭过头,面露惊喜神色。
“你放心吧。”洛水清笑了笑,站起身,犹豫了一阵,开口问道:“你的这个朋友是怎么惹到了胡家的人?是不是受你牵连啊?”
丁冬没有回答,懊恼的双手抓着头发,蹲了下去。答案不言而喻。
“说来我也有责任。”洛水清自责的低声说,她误会成了整个事件是由她而起。其实,日间她与胡家三个少爷的矛盾,只占一部分原因。
丁冬之前伤的那些以刀疤为首的暴徒,其实就是胡家的下人。胡家下人何时吃过这种亏?一个个早就发誓要找到丁冬,将之生吞活剥。
“这个胡家是干什么的?他们这样随便伤人性命,难道他妈的民事府不管吗?”丁冬怒骂道。
洛水清没有立刻回答,只低着头,过了良久,缓缓开口问道:“当你遇到一只蚊子,或者一直苍蝇,你会不会想一巴掌拍死?假设你杀死了那只蚊子或者苍蝇,会不会有人蹦出来以此为由惩罚你?”
丁冬明白洛水清比喻的含义,忍不住开口反驳:“可这是一条人命,是那苍蝇和蚊子能比的吗?”
洛水清望着安强,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在这个世界,贫民的命,或许真的就同蚊虫没有区别。要不然,丁冬也不会杀伤了那么多人,而被平安无事的放出来;那个狱兵小六,也不会以伤人为最大的乐趣;胡家,也不会只是因为迁怒,便想残忍的杀害二柱。
这个世界怎么是这个样子?丁冬暗暗的问自己,却怎么样也给不出答案。
“你惹了胡家的人,很危险。要不,你就做我的随从吧,跟着我,保证他们胡家没法动你一根汗毛,并且我还给你发工钱。”洛水清拍了拍胸脯,摆出一副大姐大的模样。
“你?拉倒吧。”丁冬瞥了一眼洛水清,不屑道。
“你……”洛水清气的够呛,双手叉腰,大声道:“我们洛家在这春城不说有多大财富或者怎样的权势,单凭我爹的身份,就是城主大人见了我爹,都要给几分薄面。”
“你爹?”丁冬联想到自己无父无母的身世,顿时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一阵阵刺痛,进而脸上露出痛苦神情。
“对啊。”因为夜色的缘故,洛水清并没有注意到丁冬古怪的表情,挺着胸脯骄傲的继续说:“我爹可是春城文武学院文学院的院长。”
预料中的惊呼没有发生,洛水清好奇的望向丁冬,发现对方正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圆圈,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自己刚刚的话。
“怎么样?要不要当我的随从?好多人倒贴钱想当,我都不干呢。”洛水清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并顺势抬高了自己的身价。
“谁要当你找谁去吧。”丁冬站起身,走到石阶处坐下,不再言语。
“你……”洛水清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之后便索性也坐了下去,鼓着腮帮子生闷气,一句话也不再说。
随着夜色更浓,洛水清感觉越来越疲惫,迷迷糊糊的竟然靠着墙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抬起胳膊,揉了揉睡眼惺忪,却发现身上被盖了一件粗布衣服。她抓着衣服,抬头寻找,正看到赤着上身的丁冬正用两根食指支撑着身体在做倒立。
汗水成流,从丁冬的脊背上缓缓淌下,在石板路上聚成了一小摊。他的上身肌肉十分发达,每一个线条无不透露着阳刚之美,他身上的汗水反射着秋季高阳的光芒,竟然有些晃眼。
洛水清盯着丁冬的身影,竟然不自觉的痴了。
“吱嘎嘎。”
房门忽然打开了,段胡医脸色苍白,带着一身血污从屋内走了出来,当他迈过门槛的时候,身子竟然晃了晃,差点跌倒。
“段胡医,你没事吧?”洛水清连忙起身,快步走到段胡医身边,伸手想要搀扶,却被对方摆手拒绝。
“不碍事。”段胡医语气平淡的说。
丁冬此时也已经跑了过来,也不打招呼便从洛水清手里抢过自己的上衣,快速的穿到身上。
“二柱怎么样了?”丁冬急问。
“命该是保住了,不过情况还不稳定,我建议把他留在这里,如果真出现不好的情况,我也能及时处理。”段胡医抬手擦额头上的汗,擦了一额头的血,他自己却并未察觉。忙碌了一晚上,加之他将自己的气血补充到了二柱体内,他此时不止疲惫,甚至有些虚脱。
丁冬一阵欣喜,从怀中掏出装满金币的钱袋,想往段胡医手里塞。
段胡医并没接丁冬的钱袋,甚至连瞧都没有瞧上一眼,他望向洛水清,面色严肃的说:“出来疯了一晚上,你如果再逃课,我看你父亲怎么收拾你。”
“知道啦。”洛水清不耐烦的回了一句,扭头冲丁冬扮了个鬼脸,蹦蹦哒哒的跑开了,一副不经世事的小女娃模样。
“至于你。”段胡医对丁冬不冷不热的道:“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也或者该干啥干啥去。”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他身后,一阵秋风扫起院中落叶,打着旋,撞到丁冬的小腿上。
丁冬此时很想请段胡医帮自己恢复记忆,但是,他终究没有开口。
“等二柱痊愈了,我再求他吧。”丁冬这样想着,收回钱袋,轻轻推门进入屋中,远远的望了一眼二柱,长吁一口气,便转身离开了。他不能留在这里,他要让二柱家中的老母放心,还要去武府。
走在街道上,丁冬心事重重。进入春城虽然没有几日,但是他却见识到了太多无法接受的事情。这些事对他的心,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开始讨厌这个世界,憎恨这样的帝国。这样的情绪,如一粒种子,深埋于他的心底。
忽然,丁冬感觉到一丝异样。长久的马匪生活,让他对于周遭的事物特别敏感。他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对方是谁,他不清楚,更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他猜测是胡府的人,捏紧拳头暗想:他妈的,来得正好!
一路无话,丁冬一直疾行到西北方的贫民区的空地处,站定,回过身,冷冷的望向身后。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跟踪他的人,竟然身材十分矮小,并且是孤身一人,此时正大摇大摆的向他走来。
待那人走近,丁冬立刻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来人竟是民事府的那个名为小六的狱兵,并且满脸堆笑的样子似乎并无恶意。
“你跟着我干嘛?”丁冬语气不善的问道。
小六一脸媚笑的走到丁冬身前三米的距离才站住,没有回答丁冬的问题,却反问道:“你那晚用的是什么神通?那绝对不是文血气术或者武血气术。”
“滚!”丁冬恼火的骂了一句,不再理会小六,转身便走。
小六没有再跟着丁冬,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向着渐行渐远的丁冬的背影甩了两下,然后摇了摇头,收回手指,低声笑道:“有趣。”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丁冬回到二柱家中,刚进门,便听到屋内的老妇人问道:“是我的儿,二柱吗?”
“我是二柱的那个朋友,来过的。四方客生意忙,他这几天都要在店里忙活,所以要晚几天才能回来。”丁冬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将路上买的食物递到了老妇人手中,然后在墙角找到了自己的包裹,从中挑出几样小玩意,才出了破屋。
屋中的老妇人,抱着怀中的食物,却没打开,而是颤抖的抬起手臂,擦不掉面颊上的两行浊泪。
母子连心,她或许已经有了极为不详的预感吧?
去武府的路上,丁冬努力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十分激动的到达了目的地。他喂完了武子蘅的马后,以“带马消化食”为由,牵着马满院子溜达,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如仙子临凡的女孩。正烦闷时,他遇到了吴管家,便连忙迎了上去。
“我负责管照看小姐的马,怎么却没见过小姐啊?”丁冬谄笑着问道。
“哦,小姐一般白天都要去文武学院上课,你肯定看不到。”吴管家答道。
“文武学院?干嘛的?”丁冬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吴管家笑了笑,耐下心解释道:“文武学院是帝国设的学堂,是培养文气士和武气士的地方,帝国十座主城中都有设立。”
丁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克制不住的一脸失望,牵着马回到了马圈。
傍晚时,丁冬离开武府,在武府门口等了一阵,也不见武子蘅归来,只好将带的礼物摆在武府门外的一只石狮子上,失望而去。他在街上绕了一圈,买了一些补品,便到了段胡医的家中。
段胡医的管家看到丁冬,就像看到财神一般,笑得面如菊花一样灿烂。丁冬也不小气,再次丢给那管家一枚银币。
丁冬守着二柱坐了没多久,洛水清也来了。
看道洛水清,丁冬猛的站了起来,因为他想起,洛水清昨晚曾说过,她的父亲,正是文武学院的文学院院长。
“干嘛?看到我至于这么激动吗?”洛水清似乎对于丁冬的反应十分受用,笑得很开心。
“我决定了,我可以当你的随从,而且我不要你的工钱。”丁冬伸出一根手指,继续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洛水清皱起眉头,警惕的问道。
“对!我要你帮我进入到文武学院上学。”
洛水清松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再次挂上笑容,她走到丁冬身前,竖起手掌,笑着说:“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丁冬也竖起手掌,轻轻的印在洛水清的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