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见事情显然已经让姜嬷嬷给处理掉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察言观色见姜嬷嬷神色间略显不自在,她便识趣的没有直问出来,微笑着抬了抬手向姜嬷嬷笑道:”嬷嬷多礼了!”说着朝柳芽瞅了一眼笑道:“这个丫头头一遭办事儿,我见她这么久了还没回去生怕她不懂事惹出麻烦来便过来瞧瞧!嬷嬷您——”
说毕,桑婉疑惑的朝姜嬷嬷瞧了过去。
“呃,老奴,老奴也是路过,看见他们一点小误会便说了几句,已经没事了!老奴得回去伺候大夫人了,大奶奶也回去吧!”姜嬷嬷连忙说道。
“原来如此,既是小误会那便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桑婉轻轻点头,又向柳芽叹息道:“你这丫头也是个不省事的,咱们府上是有规矩的人家,别说是误会,便是真出了什么事,上头皆有管事娘子们处置呢!瞧瞧你,一点子误会怎的劳动起姜嬷嬷来了?好在嬷嬷是个热心和善的,才不同你计较!”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姜嬷嬷一口将事情定性为“一点小误会”那就是一点小误会,不会是别的!姜嬷嬷哪儿是那么闲的人,桑婉自然不信她好巧不巧的刚好经过,她的背后,是婆婆王氏,她的意思当然也是婆婆的意思!
既然是误会,她便没有必要明着细问了。不然,岂非公然同婆婆作对?
柳芽明白了桑婉的意思,当下也没解释,垂着头认错:“都是奴婢的错,劳烦姜嬷嬷,还请嬷嬷别往心里去!”
“哎,怎么会呢!可当不起这话!”姜嬷嬷忙笑了笑,终于放了心。
桑婉便笑道:“那么便不耽搁嬷嬷的功夫了,嬷嬷请吧!”
“大奶奶您也回去吧!”姜嬷嬷亦笑着抬了抬手。
桑婉便不再多言,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吩咐柳芽带人跟上,自己同杏枝等先去了,姜嬷嬷那边见她去了也自离去。
嫁妆尽数收进了宁园西跨院的小库房中,桑婉留下柳芽说话,这才知晓了来龙去脉。
原来,有两名抬箱笼的小厮下台阶时不留神将箱笼摔坏了,里头的一箱子细棉布、细葛布、素绸滚了出来。柳芽见了自然忍不住说了两句,叫他们赶紧将东西收拾起来。那两人满脸的不情愿,收是收了,收拾的时候却故意使坏将那些布料用力在地上擦过,或者“不小心”用力踩上了大大的脚印。柳芽又气又急,便让他们小心些。
那两人听了这话反倒来了劲,不酸不凉的小声嘀咕讥诮起来,说什么这种布料只配给府上的马夫穿,只配用来擦地当抹布,毁了就毁了什么打紧,横竖将来也用不着!还打趣着问柳芽,“难不成大奶奶将来还穿这种货色做的衣裳不成!”
柳芽气得脸上涨得通红,旁边看热闹的仆人们却都大声嘲笑起来,七嘴八舌的戏谑着,说了好些更听不得的话。柳芽恼羞之极,便忍不住同他们拌起嘴来,差点儿叫那些尖酸言语给气得哭了。
桑婉听毕手心紧紧的攥着,捏着手里的帕子,微微发抖。这时家果然上上下下长着一双势利眼,抬箱笼的小厮仆妇都敢明目张胆的奚落她的贴身丫鬟,下一步欺负到她的头上也不是不能的事!
“小姐,奴婢是真念着咱们桑家的好!”柳芽泪眼汪汪,瞟了一眼屋内锦绣堆围、金尊玉贵,涩涩叹道:“这儿再好,也不是咱们家!”
桑婉何尝不觉委屈、压抑,可是,已经进了时家的门,还能怎么样?这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要么,像前世一样,一步一步的退缩、畏怯最后凄凄凉凉的死在角落里,无人在意,无人问津!要么,努力一搏,尚有一线生机,破茧成蝶。
“好了!不就是几句闲言碎语嘛,我都不放在心上你委屈什么呀!”桑婉心中苦涩低沉之极,却不得不振作精神,打起笑脸劝着柳芽,同时也给自己信心。
“小姐,”柳芽望了她一眼轻轻说道:“奴婢只是替小姐委屈!咱们桑家虽然不富裕,可也算是衣食无忧,小姐您何时受过这种冷言冷语,这些人说话,真正是比刀子还利,这城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柳芽说着恨恨。
桑婉叫她逗得“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没有关系,咱们过自己的生活,不是过给他们看的。闲言碎语听过就罢了,不必放在心上。柳芽,别人怎么看咱们咱们管不着,咱们自个可不能瞧不起自个啊!总有一天,等咱们扬眉吐气了,再叫他们看看!”
“对!眼下一时算的了什么,我就不信了,还能一辈子叫他们瞧不起!哼,若叫他们跟咱们掉个个,怕是比咱们还不如呢!”柳芽挺了挺胸,下颔一扬。
“这么想就对了!”桑婉忙道:“你下去好好想一想,这事你哪里做错了,如果将来再碰上类似之事,又该如何处置?”见她神色间略有不服,桑婉便轻叹道:“你自己想想,这事你那样同人争辩,能起什么作用?”
柳芽神色顿时一滞,不错,虽说物不平则鸣,可鸣的时候也得分场合、分对象,不然不过是自取其辱、自讨没趣罢了!就好比这一次,她的争辩显得那样苍白而无力,没准还让人当成笑话传说呢!
“奴婢,记住了!”柳芽轻轻的说道。
桑婉点点头命她下去休息,暗暗琢磨着此事,下意识的又想到了顾芳姿。不怪她多疑,实在是顾芳姿的为人太值得她疑了!
正院那边,王氏听完姜嬷嬷所言轻轻的舒了口气,连说“好险!”。
桑家是不如时家多已,可桑婉已经嫁入时家便是时家的媳妇,是主子!她丢了脸面时家同样也没脸。
“她还算是个机灵的,没有多嘴多舌的发问,不然,这事情撕开了说连遮都遮不住!”王氏轻叹着说道。自己的儿媳妇叫自家下人嘲笑奚落,别说对内她都觉别扭,若叫外人知了去,时家在青州城中都不用见人了!特别是那个庄家商行的庄夫人,非得把她笑话死不可!
那女人就是嫉妒他们时家,平日里没事都能找点茬出来说点什么,得了这个由头,还不可着劲的往大了夸张!
“下边可都吩咐好了?这事若谁再敢提一个字统统给我打死!那两个多嘴的小厮给我打一顿发配到庄子里做苦力去!再不老实便弄到川蜀林间去伐木!哼,反了他们了!”王氏咬牙怒道。
“大夫人放心,老奴都吩咐过了。大奶奶也是个明白人!断断不会再提的!”姜嬷嬷连忙说道。
姜嬷嬷办事王氏自是放心,闻言便点点头,脸色也缓了缓。想想到底不甘心,冷哼道:“儿媳妇有句话倒是说对了!那些个管事娘子、管家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咱们府上怎的有这般不知规矩进退的东西!今儿这是小事,若往后叫这起不长眼的捅了大篓子那还了得!吩咐下去,叫各处都看紧点,过几日叫那些管事都来见我,我要亲自同他们说清楚了!”
“是,大夫人!”姜嬷嬷知道自己的主子最是个好面子的,出了这事自然得寻几个人出来承担她的迁怒,这一下子,不知谁又要倒霉了。
王氏心中一口厌恶之气这才真正的消停了下来,沉吟片刻又道:“这事儿媳妇受了委屈了,你说,我要不要赏点什么给她压压惊?”
姜嬷嬷顿时有点无语,心道您昨儿才喝了媳妇茶、赏了礼物,这会儿这事明明都说了是小误会了,且您压根就没出面处理,没来由的赏什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老奴瞧着大奶奶倒是个性子沉稳、识大体的,想必——,呵呵,再说了,今晚大奶奶还得下厨做菜呢,到时您吃得喜欢了再赏她也不迟呀!”
青州风俗,新媳妇进门次日晚饭要为公婆专门整治一顿菜肴,以示新妇心灵手巧、贤惠能干,有能力操持家务。
“对、对,我竟把这事给忘了!那就晚上再说吧!”王氏一拍脑门笑道:“等会儿帮我寻一对上档次的金钗出来备着!”
姜嬷嬷闻言连忙答应着去了。
王氏到底心急,有些等不及晚上,便叫人去叫了庶女时莲、侄女时蕊一同去宁园坐坐,陪桑婉说说话。
桑婉看到时莲、时蕊联袂而来时,却是大感意外。
时莲同她还算有话说,时蕊才刚满十一,还是个娇憨的小女娃,什么都不懂。不过,新媳妇哪有不忌惮小姑子的?桑婉也一样,满脸是笑、欢欢喜喜的起身将她们亲自迎了进屋坐下。
时莲的生母柔姨娘已经去世,她养在耳根子软又性情不定、生性多疑的嫡母膝下素来谨慎小心,平日里大多时候闷在房里做女红,为嫡母和两位哥哥做衣裳鞋袜,连花园也少去,更不用说出来窜门了。时蕊也是二房方姨娘所出,但方姨娘得时二老爷的宠,时蕊又长得得人意儿,年纪又还小些,性子倒还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