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揭开锅盖，将已经凉掉了的饼子放了进去一起热热，说道：“扣儿真是个好姑娘……这个饿还是扣儿自己吃，二姐给娘和虎子做了吃的呢。”其实比起那带怪味的饼子，她想也许这槐花蒸出来味道应该还要好些。
“我也要吃。”扣儿明显没有吃饱，她含着指头，眼巴巴地盯着冒着白气的锅，口齿不太清楚地说道。
何燕巧估计了一下，爽快地答应道：“好！”
因为蒸的东西都只是面粉裹的花苞儿，何燕巧也不敢蒸太久，大火烧了几把，就将火熄了，用小火慢慢地来。过了阵揭开盖，用筷子夹了几朵放到嘴里一吃……
嗯，软软的，面面的，还带着清甜，不错！
她拿出一个干净的大菜篮子，底下铺上一层干净的蒸布，将槐花大部分都移了上去。热腾腾的，散发着甜香味的蒸槐花，让扣儿的口水咽个不停。
剩下的何燕巧便盛到了碗里。犹豫了一阵，何燕巧还是盛成了三碗，自己、扣儿还有郭氏一人一碗。
虽然郭氏刚才做得不太地道，但她总算是奶奶，暂时还没有撒破脸的话，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何燕巧没有忘记，现在可是孝道大于一切的封建时代。一个人只要冠上了“不孝”的名声，那他便是干什么事也别想有人瞧得起了。
走到院子中间，郭氏仍然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没有挪动，只是嘴里在低声说着什么。何燕巧有些疑惑，给扣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放轻了脚步，慢慢地靠近，想听听郭氏到底在说些什么。
“该死的曹氏，你是想饿死我是不是？回来这么久了，连个饽饽也不拿，我苦命啊，要让媳妇给饿死了……”郭氏嘴里叨叨念着，翻来翻去说个不停。
何燕巧顿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饿了？半个钟头前，她一个人将几个人份量的饼给吃完了，吃得噎得直打饱嗝啊！
这才多长时间，她怎么又饿了？
何燕巧心生疑虑，可是时间太紧，她也没有空去想太多，只是加快脚步，将手中的碗递了给她：“奶奶，你饿了？那，这里有点吃的，您先填填肚子。”
郭氏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碗里那些灰不拉叽的东西，犹豫了半天，但那浓郁的香味实在是勾引人。她迟疑好一会，还是挟起一大筷，放进了嘴里。
“好吃！这点心好吃！”郭氏吃得眼睛一亮，“这个是蒸槐花吧？我以前还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吃过！可惜这个面不好，不然味道还能更好吃些！”
她记忆这不是挺好么？何燕巧一怔，不知道刚才她是装疯还是卖傻了。匆匆将自己那一碗吃下，估计也差不多填了八成的肚子，便拎着那一个大大的菜篮子，再在上面盖上一张干净的白布，便向着曹氏干活的地头而去。
地里，曹氏与虎子都已经望眼欲穿了。看到何燕巧，虎子忍不住都埋怨起来了：“二姐，怎么才来啊，我和娘都要饿死了！”
何燕巧抱歉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提着篮子，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你这个孩子，你姐病都还没有好透，慢慢些怎么了？”曹氏低低说了儿子一声，赶紧上前来接住了何燕巧的篮子，又担忧地看着她问，“巧姑，怎么样，累了就坐下歇一会儿。”
何燕巧四周看看，没有凳子。显然曹氏说的坐下是指坐地上。何燕巧想想，还是算了。
曹氏已经揭开了篮子上面盖着的那块白色的蒸布，看到了篮子里面的食物，她愣住了。
“这是什么？”她疑惑地看向何燕巧，“我早上准备的饼子呢？”
何燕巧摇头说道：“上午大姑来了，将奶奶送回来了……”然后她尽量用平实的语言，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最后还说道：“主要是我不好，没有预料到。这些东西叫蒸槐花，也能垫饥的，娘你先吃点。”
曹氏听到后，脸色一时间也不太好看。不过她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给自己与虎子各盛了一碗，静静地吃了起来。
虎子本来是一脸的苦相，不知道这个“花”还能有什么好吃的。不过第一筷才到嘴里，他的神色就变了：“二姐，这个东西味道还真不错！还是甜的呢！”
何燕巧微笑着看着他，轻轻说道：“要是觉得好吃，就慢点吃，不要吃太急，当心噎着。”
没有想到虎子还真的噎着了。何燕巧赶紧用力地拍打他，才将卡在嗓子眼里的那一大团的顺下去。
“这个什么花，还怪顶饥的。”曹氏一碗吃完了，有些惊奇地说道。她倒是没有像虎子一样，纠结于味道上面。她又问何燕巧：“这东西是哪里找来的？好不好找？要不咱们多去摘些回来……”
“娘……”何燕巧的内心非常的复杂。她从古代来的事，还带了一个空间，这到底要不要跟曹氏说？如果告诉她真相，会不会吓到她？等待自己的又能是什么样？
可是如果不说，外面的人可能还能想办法瞒下去，但是家里面的人……又怎么可能一直这样瞒着？
“娘，回家了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您。”何燕巧想了又想，终于开口说道。她已经想好了，到底要怎么跟曹氏说这件事情。
曹氏有些疑虑地看着女儿，见到她一脸坚毅，便只得选择了暂时信任她，不去逼问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会儿都吃完了，何燕巧收拾好东西，却没有急着走，而是看着曹氏与虎子在地里忙活着。北方天暖得迟，现在地里才慢慢地复苏过来。曹氏背着犁在前面走着，身子使劲向前躬着，头都快低到了地上。后面虎子扶着犁，一边小心地控制着方向，一边洒着种。
何燕巧看得心中更加震动了。她知道她来到的这户人家穷，可是真的没有想到，竟然连牛都用不起，还要用人力来拉犁。
“娘，族里面没有牛吗？”拉完一垄，何燕巧趁曹氏休息时，赶紧上前问道。要是有牛，这样的活本来就应该牛来的。她虽然是城里人，可是在电视里面也是见过农人做农活的，哪里有用人背犁的？
这样的活计，就是大男人又有几个做得来的？更何况曹氏只是一个身体瘦弱的小妇人。
曹氏努力地大口喘息着，回答说：“族中自然是有牛的……不过咱们家请不起，太贵了。”连巧姑病了都没有钱看病，家里哪里还可能拿得出请牛的钱来？
也不知道孩子她爹现在在城里怎么样了，怎么这次去城里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往家里送个消息？曹氏想着，又有几分担心。
何燕巧就更坚定地认识到，原来同族根本不像以前所了解的那般美好。好处么，也许是有一点，可是更大的程度上，日子过得怎么样，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曹氏感觉休息得差不多了，再一次背上了犁，躬着身子在前面拉起来。何燕巧心情沉重地看着她，发现她连腿肚子都在那里微微地打着颤。
何燕巧走到村口时，眼泪胡乱淌了一脸。又怕被人看到了好奇，只好胡乱用袖子揩了揩，提着篮子，沉着脸往家走。
“巧姑啊，你奶奶又回来了？”迎面走来一个妇人，她一脸关切地问道，“你快去看看吧，你奶奶在家里叫饿呢！你这个孩子也真是的，怎么能不给你奶奶吃饭，就一个人跑出去玩了？”
她又饿了？何燕巧这下是真的目瞪口呆了。她怎么就这么能吃啊，回来这才多长时间啊，都吃了两顿了，每顿还都吃那么饱，怎么又饿了？
她急急地向家中中跑去。刚进院子，果然，郭氏坐在院子中的那把椅子上，大大方方地坐着，对着院子门口，正在那里破口大骂，说曹氏想要害死她，一直不给她饭吃。她的大孙女想给她一个饼，结果被曹氏那个贱人抢了，说就要饿死她，不能给她吃。
你这么能编，怎么不去写小说！何燕巧听清郭氏骂的内容，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也完全不合情理吧？
“奶，你又饿啦？”何燕巧大声地问道，说给门口那几个探头探脑地想打听消息的族人听的。
亨氏骂得正起劲，被人打断了，就有些不高兴。不过一看是何燕巧，她的脸色又好了一点，一脸委屈地对她说道：“刚才巧姑你给奶的那个饼，叫你娘抢去了。”
这个可真是出乎何燕巧的意料。她啼笑皆非地看向亨氏，不知道她当着自己这个当事人编出这样的谎话，到底有什么用处？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奶，今天你不饿了啊，你都吃了五个饼子?了。”何燕巧提高音量说道，仍然是说给外面那些人听的。
亨氏却是仍然摇摇头：“没有吃，都被你娘抢去了。”
“你揉揉肚子，看看撑不撑？”何燕巧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尽力和气地说道，“不信，你揉揉……”
郭氏撅着嘴，却是不肯揉，又闭上了眼睛，养起神来。
唉，只要不骂人就好了。何燕巧叹息一声，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