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许家,百年官宦世家,许家可谓门第显赫,曾出现过两个皇后、一个皇贵妃,许家子孙人才辈出,每代出举人才子之数在北秦当属佼佼者。许家如今的掌舵者乃是当初内阁首辅许鹏义。
京城西大街这里坐落着不少京城显赫人家,其中许家祖宅就位于西大街东面,宅子门口有一片百年老槐树,古槐矗天,浓阴洒地,门庭壮丽,金匾高悬,大有官宦之风。
一辆马车停在许家大门,随行的下人快步来到门前,敲了敲门,对着门房说道:“开门,大夫人回来了!”
门房眼睛瞪大,随即将西边角门打开,马车随即驶进去,不一会,来到红漆灰瓦的垂花门前,赶马的车夫下来,马车上的丫鬟扶下一个身材高挑,大约四旬左右的妇人,她身穿玫瑰红宝瓶妆花夹衫,茶绿底绣白玉兰八幅裙,乌黑浓密的青丝绾成回心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赤金花胜,此时的妇人一脸严肃,上了内院代步的青帷小油车,对着外面的婆子说道:“去太夫人那里!”
马车走了大约两盅茶的功夫,停在一个红漆大门的院子里,看见妇人下车后,一个丫鬟上前迎上前行礼,“见过大奶奶!”
妇人点点头,“母亲在吗?”
丫鬟点点头,“在!在!太夫人知道您回来,正差着奴婢去请大夫人您过来一趟,没有想到您就过来了!”
妇人点点头,“走吧,给母亲请安先。”
院子里屋,只见一个头发掺杂着不少银丝的老妇人坐在临窗的炕上,眯着眼睛看着身边三岁小儿玩闹,突然外面传来声音,“大夫人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老妇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小儿眼睛一亮,立刻冲了出去,“母亲!”
老妇人含笑地这个小儿,“这个小家伙,竟然知道自己母亲归来了,就那么迫不及待地出去。”
听到老妇人的话语,一旁的胖脸的嬷嬷立刻打趣地说道:“这不就是人家常说的‘母子连心’吗?”
老妇人笑得合不拢嘴,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等着妇人进来。
不一会儿,只见妇人手牵着小儿进来,一脸风尘仆仆,见到老妇人,她立刻行了一个大礼,“儿媳见过母亲!”
老妇人正是如今许家掌舵者许鹏义的嫡妻孔氏,而如今请安的妇人正是孔氏的长子许安和的嫡妻喻氏,她手拉的孩子正是她最小的儿子许成望,三十五岁时冒死下的稚子,在家极其得宠,孔氏看着许安和喻氏在通州常年不回来,在喻氏带着幼子归来的时候,就商量着将许成望留在了京城,由她抚养。
孔氏含笑着看着喻氏,“起来吧,怎么突然回来了?瞧你这一身灰尘,先回你的院子梳洗一下。”
喻氏摇摇头,脸色有些严肃,“母亲,儿媳这次回来,是相公要儿媳有事回来的。”
孔氏看着喻氏如此严肃的样子,收起了笑容,对着身边的奶嬷嬷说道:“你带望哥儿下去!”
许成望不舍地看着孔氏和喻氏,但还是乖巧地牵着奶嬷嬷的手出了屋子,喻氏朝着一旁站着的嬷嬷使了一个眼色,会意的嬷嬷看了看孔氏,孔氏点点头,嬷嬷冲着屋子里丫鬟打了一个手势,然后领着一帮丫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孔氏严肃着一张脸看着喻氏说道,从通州到京城,要五天的路程,看儿媳这样,看来是一路赶回来的。
喻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孔氏说道:“母亲,这是真姐儿的信,是锦州知府夫人派人送到通州,交到儿媳手中的。”
“嗯?真姐儿?”孔氏有些纳闷,疑惑万分地看着喻氏。
喻氏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从喉咙里面艰难地说道:“母亲,您还记得小妹吗?真姐儿正是小妹留下的孩子。”
“啪嚓!”孔氏猛地起身,手却无意中碰到了身边的茶杯,茶杯掉落在地上,碎成一片,孔氏也因为身子有些不稳,跌落在炕上。
“母亲!”喻氏吓得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扶稳孔氏,看着孔氏一脸苍白的样子,她的心里懊悔万分,早知道应该先和父亲打着招呼,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说了出来。
当年许氏去世之后,孔氏受不了打击,昏倒在地上,这番打击让孔氏差点哭瞎了眼睛,身子骨也越来越不好,经过一年多的调养,孔氏身体渐渐恢复,可是因为接受不了许氏死亡的事,渐渐地,一些事情便记不得了,其中就是关于许氏的事,宫中的太医院院正给孔氏诊脉之后,告诉众人,可能是孔氏有意避开这件事,所以就记不起许氏的存在。许家的人知道了,叹嘘不已,许鹏义为了让嫡妻的健康,强忍着悲痛,明令要求府上不许提起大小姐的存在。可是喻氏知道,自己的婆婆并没有忘记小妹,有一次,她摸着二房刚出生的珍姐儿的小脸,轻声地说着真像涵姐儿,当时她听到这句话,吓得后脊背冒出了汗水,原来自家的婆婆并没有忘记小妹,只是潜意识中不想提起小妹,独自心伤。
孔氏颤抖的声音,眼睛直直地看着喻氏手中的信,“给……给我!”
喻氏扶稳了孔氏,拿起一个软枕放在她的身后,随即将信接了过来,打开之后,仔细地阅读起来,越看,她的泪水从眼眶里面涌得更多。
信里面,沈意真提起她发生意外,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听她身边伺候的水嬷嬷说她的外家是许家,许家在京城,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外家的亲戚,而这次祖母寿宴,锦州的知府夫人说她是自己的表姨,又提起了她外家的事,让她写信打给招呼,毕竟过不久就是生母的忌日,她就写了这封问候的信,在信尾写着希望她的这封信显得唐突。
孔氏看完,手捧着沈意真的信呜呜大哭了起来,一旁的喻氏手脚无措地不停地擦拭着她的泪水,安抚着说道:“母亲,您别哭啊,相公知道了,肯定狠狠地骂我一顿!”
孔氏抬起头,一脸难受地说道:“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逃避,你们就不会这样对待一个孩子,真姐儿怎么会从马儿摔下的?她怎么失去记忆的?”
喻氏听到孔氏接连问话,脸上浮现犹豫的表情。
孔氏看到儿媳这幅模样,立刻抓了她的手臂,敏感地说道:“难道这次真姐儿从马儿摔下来不简单?”
喻氏微微点点头,随即说道:“沈万金在小妹去世不久,就迎娶了江淮于家的嫡女为继妻,于氏生下嫡次女和沈万金唯一的儿子,媳妇听送信的下人说当时真儿从马儿摔下来之后伤势很重,危在旦夕,可是过不了多久就是沈万金母亲的大寿,为了不让血光之灾冲了寿筵,沈家将真姐儿送到沈家别院修养,幸好沈姐儿命大,逃过了这个命,送信的张家下人还悄悄告诉媳妇,小妹留下的仆人只剩下水嬷嬷一个人,可是沈家老夫人以水嬷嬷照顾不周为由,将她赶出了沈家,如今真姐儿失去了记忆,在沈家的日子过得不好啊!”
“啪!”孔氏听到喻氏的话语,手重重地拍在茶几上,脸色难看地说道:“沈家欺人太甚!”
喻氏轻轻叹了一口气,“恐怕真姐儿在沈家过得举步艰难,否则不可能送信给我们的,这是救命信啊!”
喻氏说的这句话顿时让孔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沙哑的声音说道:“都怪我,要不是当年我接受不了涵儿过世的消息,逃避着不想提起,不愿想起,你们就不会忽略到涵儿留下的女儿,如果真姐儿真的出了什么事,九泉之下我该怎么和涵儿交代啊!当年她病重的时候,曾经有些交代我们好好照顾真姐儿,生怕她过世之后,沈家怠慢真姐儿,可是,瞧我们这些年做了多少糊涂事,我都没脸见涵儿了……”孔氏越说,泪水流得越严重,最后大哭了起来。
喻氏看着孔氏伤心欲绝的样子,吓得她轻轻拍着孔氏的后背,劝慰地说道:“母亲,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应该早点想办法让真姐儿摆脱困境,我们还有挽救的机会,否则真姐儿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哭多少也没有用!”
喻氏的话语顿时让孔氏的哭声停了下来,点点头,“我老糊涂了,是,现在哭没用,早点救了真姐儿才是。”
喻氏听到自家的母亲想通了,舒了一口气。
“一会你父亲回来,叫他过来,我们商量商量,然后再和府上的其他人说说,务必早点派人去锦州才行,不知道怎么多年了,真姐儿长得怎么样了?”孔氏越说,有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
喻氏看着孔氏脸上的妆容都花了,无奈地说道:“母亲,不是说不哭了,一会被望哥儿看见,都笑话您这个做祖母的像他一样哭鼻子了。”
喻氏打趣的话语让孔氏破涕而笑,连连答应地说道:“好好好!不哭了!叫她们进来给我梳洗一下。”
喻氏听到孔氏的话语,出了屋子,让孔氏的贴身丫鬟和嬷嬷进来收拾地上的碎杯子和孔氏的妆容,当她们进来看到孔氏这个模样的时候,都愣住了,嬷嬷关切地问道;“夫人,您这是什么了?”
孔氏摆摆手,“一会再说,帮我梳洗。”
嬷嬷听到孔氏的话语,压下心里的疑惑,点点头,吩咐丫鬟收拾地上的残碎,她亲自为孔氏洗脸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