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棠看着梁仲舒跟张市长走到角落里说悄悄话,有些好奇,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走过去听。梁仲舒是个有主见的人,他既然要跟张市长私下说话,当然不希望被别人听见。
她想起刚才梁仲舒接连在王家力的父亲和张市长面前提起她劝说他去车祸现场看情况的话,觉得他是故意的,是为了让张市长和王家父母记住她、念她的人情吗?她知道老王已经打过电话给她父亲了,不知道父亲一会儿会不会赶过来?对庄氏这样做房地产的企业来说,如果能跟市长交好,当然最好不过,王家在C市商界也有不小的影响力,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父亲一定会很高兴。
可是雅棠心里有些郁闷,她当初劝梁仲舒救人,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希望他能摆脱不幸的命运和后续的麻烦,梁仲舒简单的几句话,却把这份人情还回来了,甚至给她的家庭带来了显而易见的好处,他们之间好象又扯平了。她其实更希望他能欠她一份人情,哪怕他本人并不知道。
张市长脸色很难看,他叫小赵过去低声嘱咐了几句话,小赵就离开了。梁仲舒走了回来,雅棠小声问他:“怎么了?”梁仲舒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还说不准,等以后弄清楚了,再告诉你。”没头没尾的,雅棠疑惑地看着他。
老王忽然站起身:“手术室灯灭了!”王家父母连忙起身迎上去,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手术非常顺利,病人的左臂骨头已经接好了,接下来需要长时间卧床休养,如果一切顺利,没有迸发症,过三个月就能痊愈了。”
大家听了都松了口气,护士从手术室里推着王家力出来了,他还在昏迷中,面色惨白。王母看了十分心疼,摸着儿子的脸,都要哭出来了。王父问医生:“我儿子什么时候能醒呢?”
“麻醉剂药效过了就能醒,不过他受了脑震荡,这两天可能会头晕,想吐,过几天就好了。家属跟护士去办一下手续吧,他这样至少要在医院里住上一两个月的。”
王家父母忙不迭答应了,护士继续推王家力去病房,张市长走过来对王父说:“孩子没事真是太好了,这件事都是我们家莉琪的错,王家力的医药费就包在我身上,请不要推辞,我作为父亲,没有教好孩子,她母亲又一味纵着,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王家力手术成功,没有不可挽救的后遗症,王家父母的心情好了很多,见张市长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原本的怒气就消了大半。王父接受了张市长的好意,不是舍不得那点医药费,更多的也是不希望得罪一市之长。虽然张母和张莉琪不靠谱,但张市长才是王家真正忌惮的对象,既然张市长都放下架子了,王家也没必要太强硬了。
王家的态度软和立刻得到了回报,张市长表示,那辆撞坏的法拉利,也不用王家赔了:“这件事完全是张莉琪闯出来的祸,没道理让王家力来背,无论我爱人说什么,你们都不必管。”王家父母十分惊喜,毕竟五百万的债,不是谁都能轻松面对的,他们很快就跟张市长重新客气有礼起来,就算有怨气,也是冲张母和张莉琪去的。
雅棠在旁看得很吃惊,她不知道张市长的夫人听说这件事后,会闹成什么样子,不过张市长既然发了话,事情就算是定下了,市长夫人就算再心疼那五百万,也只能认账,可张市长为什么会如此大方?梁仲舒觉得那辆法拉利有问题,莫非是这个原因?
雅棠看向梁仲舒,但梁仲舒只是冲她神秘一笑,什么话也没说,让她很是郁闷。
王母陪儿子去了病房,顺便办住院手续。这时,庄赫华带着长子庄柏君赶到了。他们是作为老王的雇主和雅棠的父亲前来的,跟张市长打了个招呼,寒暄几句,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殷勤,反而更多地表现出对王家儿子伤势的关心,这让王父很受感动,原本对司机老王和雅棠的感激,有一半转移到了庄赫华身上。就连张市长,也觉得庄家人很上道,既不会让人觉得他们趋炎附势,也能让张王两家同时感受到他们的关心。
大人们在寒暄,雅棠在一旁无事可做,她看到梁仲舒接了个电话,好象有什么人到了。她问:“你约了人吗?”
梁仲舒看了看张市长那边,小声说:“我有事得先走了,你跟你家里人一起回去吗?还是直接回学校?”
雅棠看了看墙上的钟:“快吃晚饭了,大概吃完饭就得回学校去,我明天还约了同学逛校园呢。”
梁仲舒有些失落:“是吗?我还想明天再找你的。”但他很快就打起精神来:“你周一要军训吧?等你军训回来了,我们再出去喝茶吃甜点?我知道市里几家不错的西餐厅和蛋糕店,到时候吃个够!”
雅棠心里重新高兴起来:“好啊,到时候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梁仲舒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走上前对张市长说:“张叔,我那个朋友来了,我去接他一下。”张市长忙说:“我已经交待秘书小赵了,你办事找小赵就行,有结果了就马上通知我。”梁仲舒应声,跟王父打了声招呼,又朝庄赫华父子礼貌地笑笑,就离开了。
庄赫华没有多想,他的注意力都在张市长和王父身上,还以为梁仲舒是张市长带来的晚辈,倒是庄柏君留意到雅棠刚才跟梁仲舒表现得很亲密,她的脸还红得不同寻常,特地多看了她几眼。雅棠发现了,脸红得更厉害,她马上转过头去,避开了大哥的视线。
梁仲舒走后,张市长有些心神不属,没多久就带着秘书长告辞了,王父也要赶着去看儿子,庄家人跟他们友好地告了别,就离开了医院。
路上庄赫华夸奖雅棠:“做得好,救人是应该的,而且关系到市长千金,能结下善缘,对我们庄氏集团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又批评儿子:“刚才你在市长面前应该可以表现得更好一点,我知道你们小年轻都不喜欢拍马屁,但在长辈面前表现得谦躬一些,对你没有坏处。还有,刚才我引起话头的时候,你就应该主动提出愿意帮王老板办手续了,你是年轻人,王老板除了太太就没带助手过来,你帮忙跑个腿有什么要紧?难道还要你王叔帮忙吗?”开车的庄柏君和雅棠兄妹俩只有乖乖点头受教的份。
雅棠有些好奇,庄氏集团主营房地产,一向在政府有人脉,虽然不算太给力,也差不到哪里去,印象中,庄赫华好象一向是偏向市高官一方多些的,伯父庄显华上回提起要在张家坡入手地皮,他犹豫过后放弃了,多少是因为跟书记一方关系更密切些、相信他们这一方更有胜利把握的关系。现在庄赫华主动接触张市长,莫非是市政府的形势有了变化?
梁仲舒离开医院后,跟张市长的机要秘书小赵一起见了他开修车行的那位朋友朱捷,三人去找了交警部门,在临时仓库里找到了那辆出事的法拉利。
火红的法拉利已经被撞毁了一半,破破烂烂的,看上去非常狼狈,一点儿都看不出世界名牌跑车的风范。朱捷绕着车看了一圈,一路看一路发出啧啧的声音。
小赵有些紧张:“朱先生,怎么样?这车……到底有什么问题呀?”
朱捷打开了车头盖,一看就笑了:“车子表面上看不出问题,一看内部就知道不对劲了,这车不是法拉利,从哪儿弄来的?”
“不是法拉利?!”小赵大吃一惊,他为张市长工作几年了,从京城就一直跟着,跟张家人也很熟悉,他记得市长夫人和她侄子不止一次在人前炫耀这辆名车,说是几百万买回来的,在北京可能不算罕见,但在C市,绝对是有市无价。这样的车,居然是假的?
梁仲舒说:“这车表面上看起来,还挺象那么一回事,要是没撞坏,我也没打开车头盖的话,可能就给唬弄过去了。但我看到车体表面上的红漆被刮掉后,里面居然露出了钢板,就觉得有问题。真正的法拉利,车身可不是钢铁材料做的。再看里面的引擎,马上就知道它是假的了。看外型这应该是法拉利Enzo吧?Enzo是02年出的车,中置引擎,车身用的是复合材料,有一部分是碳纤维夹板和蜂窝状铝材,很轻。这一辆虽然外表仿得挺象,但绝对不是真正的法拉利。”
朱捷点点头:“如果是法拉利,不但能开得很快,转弯时要降速也非常快。出事的那个弯我知道,并不是很急,照你们说的,驾驶者在车速只有六十迈的情况下,转弯降速时,因为降得太慢,刹不住车而撞上山壁……好一点的车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也许跟驾驶者的技术太差有关,出事的男孩子,平时是不是胆子很大,喜欢玩刺激?”
小赵对王家力不大熟悉,梁仲舒只跟他同学过两年,了解也不深:“我印象中,他就是那种高高大大、性格比较直率的人,喜欢在女孩子面前耍帅,他跟我同年纪,大概车技平平,拿驾驶证也没多久。”
朱捷表示理解:“开车的人要负一定的责任,但车的问题也不小。我觉得,这辆车在国产跑车里,也不能算是好货色,伪装成法拉利,大概会让人太过高估它的性能吧?”
小赵有些紧张地问:“那……朱先生,你觉得这辆跑车应该能值多少钱呢?”
朱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了:“我是修车的,不是卖车的,不太清楚行情。”
小赵想再问,梁仲舒拉住了他:“赵哥,国内三流的跑车,大概是什么价位?”
小赵的脸色就白了。
国内三流的跑车才卖多少钱?顶多三五十万,这辆假的法拉利一口气开出五百万的价位,远远超出真实价值十倍,要是被外界知道了,一个诈骗罪是逃不掉的。张市长的夫人在这件事上,到底涉入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