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们可别忘了，咱们的文学史作业还没补完呢。明天可是周一，我们要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文学史。你们还真想挨那老头收拾啊，特别是你，”老大揪大风鼻子一下说，“郭大风同志，我们作业做得再不好，也没给文学史老师留下深刻的印象啊，可你郭大风做到了。”
“哎呀，哎呀呀呀，可不是，刚才老四还学着贺童说话呢，我怎么就忘记了呢，人家文学史老头还真没叫出你们的名字，点我的名字了那可是真的。”郭大风同志有点儿着急地说。
“你没听说，咱们班的谁谁谁，因为得罪了某某科老师，结果考试挂了红灯笼，开学上来补考没过，重修后又考又没过，他那红灯笼从大一都挂到现在了，这要毕业前还在那挂着，那可就彻底屁了，毕业证没有，学位证没有，就等于四年大学白念，用一麻袋钱换来的只是一麻袋书，最后你把一麻袋书卖了，还买不来个麻袋。”大哥说的跟真的似的。
“我发现一个问题，一开始我还真以为老师叫学生回答问题呢，结果我发现老师点名的时候手里总是拿着笔，有人站起来了拿笔的那只手就动一下，没人站起来回答问题，那只手就动两下。这是咋回事儿呢。”老四问道。
“我说你是吃软炸里脊吃多了还是脑袋死机了。动一下，那是在打对号，动两下，那是在打叉号。老师提问问题是假，考勤是真，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个你都不懂，真难想象，大学这三年来的时光你都浪费在哪儿了。”我说。
“可也是哈，你们说这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把老师得罪了，到最后毕业证学位证都因为自己没完成作业而没得着，那可不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啊。”大风脸色刷白地说。
“毕业证，学位证，国二证，省二证，四级证，六级证，党员证，都什么啊，真是的，现在我感觉怎么没有这些证我都不是人了啊。”老四感慨地说道。
“还有呢，你以为大四毕业后有这些证就好使了啊，那也不一定。”大风说。
“那还要什么啊？”大哥问道。
“没听说，”大风对我们说，“人家单位聘任的标准是同等级别优者为先。”
“那啥样算优啊？”老四问道。
“啥样为优，我听一哥们儿说，有俩家伙到招聘会上找工作，人家单位领导说，你们凭什么让我们单位录用你们啊，一个拿出自己的毕业证和学位证说，我是重点大学的，另一个也拿出自己的毕业证和学位证说，我也是重点大学的。前一个一看不行，又掏出国二证省二证英语四级证党员证优秀大学生证，后一个也掏出这些样儿。前一个正在愣神儿的时候，后一个又掏出一个证。你们猜猜，是啥证？”大风问我们。
“啥证，一个大学生该有的重量级的证件都有了，还能整出个啥证来。”我们说。
“啥证，”大风提高嗓门道，“结婚证！”
“结婚证也算啊！”我们费解。
“那咋不算，你说是不是证吧，人家单位领导一看，呵，好家伙，连结婚证都领到手了，足见其能力之强了，乐呵的签了约。你们说啥算优，这就算优，只要你的证比别人多，在招聘会上就好使。不服行么。”大风扬着脸说。
“这哪儿跟哪儿啊，这是什么单位啊这是。”老四问道。
“婚介公司。”大风说。
“切，扯淡，按你这逻辑，那家伙再有个离婚证，还不直接当婚介公司副经理啊。扯淡，纯属扯淡，而且你大风现在扯淡越来越不着边儿了，”老大摆摆手说，“还是上楼吧，我们离大四毕业还早着呢，离找工作还远着呢，没事儿老拿将来吓唬自己，我感觉这样的人是最痛苦的，更要命的是他根本就不给自己快乐的时间和机会。今天有酒今天醉，今天有觉好好睡，睡好一觉补作业，明天上课好入寐。”
“酸，真酸。”我一边说着一边上楼。
“你明天上文学史还打算睡过去啊，”老四问大哥说，“有好几次我都发现文学史老头用极其愤怒的眼神朝你那边儿看，那目光就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剑一样往你身上使劲儿刺，看来你给文学史老师留下的印象不能浅咯，一定很深。大哥你说我说得对吧。”
“对，怎么不对，我上课就睡觉，你说啥事儿我也不知道，可我还是感谢你能这么细致地观察关于我的一切。所以我说你说得对。要不你问问大风，他也许会有同感，要不他怎么就要回来做作业了。”大哥说。
“我倒是没指望我大四毕业后找到工作，更没想靠得这个证那个证的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可我怎么着也得把毕业证和学位证弄到手吧，要不我上大学这四年花的白花花地银子就没一点儿价值了，真要往水坑里扔，那至少还能听见不少响儿呢吧。再说，文学史老师终于能记住我叫啥了，以前我走路碰见他老人家总是热情地打招呼，可每次他老人家冲我微笑过后总问上一句，你是哪个班的来着，叫啥来着。你们说我郁闷不郁闷。就为了他老人家能记住我的名字，我今天还真就得把这作业像模像样的补上，争取给他多留下点儿正面形象。”大风一边上楼一边说，说得老大直点头称是。
“有时候啊，咱们过日子就跟上楼梯一样儿。”大哥忽然发出一句感慨后就停下了。
“接着说，好像是一段非常富有哲理的话，为什么停下了。”我说。
“哎，你们注意观察没有，”老四抬头瞅瞅走在他前面的我们说，“如果把楼分成两类，那就分为电梯楼和步梯楼。有的人就爱乘电梯，而他面对的事实是多数楼是步梯楼，所以，他快乐的日子就少多了；有的人碰着电梯乘电梯，碰着步梯就爬台阶，一切从实际出发，抛开自己的偏爱，所以，他快乐的日子就多不少；有的人上台阶喜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上，无论是不是着急，他认为台阶既然一个一个地铺，就应该一个一个地上，所以，他的日子按部就班，程式化严重，单调无味；有的人上台阶喜欢俩台阶俩台阶甚至仨台阶仨台阶的迈，所以，他的生活充满刺激的同时也就多了不少危险；有的人上台阶喜欢扶着护栏，这样的人过于依赖别人；有的人喜欢一边上楼一边唱歌，不在乎自己的歌声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好感，这样的人过于自私……”
“大哥，麻烦你别说行么。”大风回头对大哥恳求道。
“我不说得挺好的么？”大哥疑惑地看着大风问道。
“我估计大风怕听了你再说下去，他该不知道怎么上楼了。”我回头对大哥说道。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着急该怎么上楼了，快点儿也不是，慢点儿也不是。我感觉就上楼梯这事而言，还是自己走自己的，该迈哪儿步随自己心情就好。”老四对我们说道。
“可不是，上个楼梯，非把这事儿和人联系起来，我说大哥，你不感觉到你上个宿舍楼脚步特别地沉么，你没感觉到你迈每一步都很累么？”大风问大哥道。
“你想想啊，”大哥摘下大黑框眼镜说，“就交作业这事儿来说吧，咱们班同学就好比上楼梯，有的同学爱乘电梯，想一下子通过一篇作业赢得老师的好感，可不是每个老师只通过一篇作业来对学生做出总体评价，所以，这样的同学想要的，多数情况下得不到，所以他们成天深沉着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有的同学碰着电梯乘电梯，碰着步梯就爬台阶，一切从实际出发，碰着一篇作业就能搞定老师的就只好好做一篇作业，碰着一篇作业连着一篇作业才能搞定老师的就做好每一篇作业，所以他们每天都能赢得老师的欢心，高兴得阳光灿烂；有的同学喜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上，无论情况怎样，他认为台阶既然一个一个地铺，就应该一个一个地上，既然是学生，主要任务就是学习，他们除了学习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每天按部就班的起床，上课，吃饭，泡图书馆，睡觉，他们的生活就再也没别的了，你们说他们的日子是不是非常单调；有的同学上台阶喜欢两个台阶两个台阶地上，甚至仨台阶仨台阶地上，每天又学这个又学那个，生活倒是很充实，也尝到了生活的不少别人尝不到的滋味儿，可有时候顾此失彼，分不清轻重，专业课考试大挂红灯笼，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得不偿失；有的同学没护栏就上不了楼，就好比学习，他们如果没有别人的随时随叫随到的指教，根本不能独立的完成任务，过于依赖别人就是无能的表现；有的同学喜欢一边上楼一边唱歌，不在乎自己的歌声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好感，他们一边学习，一边大喊大嚷，大打大闹，严重地干扰了别人正常的生活，你说他们自私不自私……”
大哥太能说了，大伙听他一直说到进了宿舍。大哥关上门，戴上大黑框眼镜，见桌子上有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全喝了。
“大哥，你先歇会儿，先听我说。”老四说。
“恩。”老大点头同意。
“你那瓶百事哪儿去了。”老四瞅瞅那个空空的矿泉水瓶说。
“喝光了。”老大回答说。
“哦。大哥，你刚才上楼时说的还不够全面，我也总结出一点。”
“是吗，”老大惊讶地看着老四说，“你快说说，我们老四都能发现生活中的哲理了，不容易啊。”
“哎呀，老四，你快说吧，要不把大哥急蒙了，没等睡觉就打呼噜了。”我笑着说。
“是啊，老四，你快说吧，我都等不及了，听你说完我好上厕所。”大风说。
“上楼梯还有种人，他不瞅台阶，就好比你进宿舍里，也没问问那瓶矿泉水能不能喝就直接喝了。”老四白了大风一眼，强憋住乐对大哥说。
“你快说，”大风捂着肚子对老四说，“要不你等我上完厕所你再说，我不到两分钟就回来。”
大风捂着肚子先去厕所了，老四又白了大风一眼，凑到老大身边，低声耳语。
“大哥，我是想告诉你，你喝的那瓶子矿泉水是假的，是我从厕所的那个水龙头接过来浇花的。”老四说完赶紧闪人。
大哥手指着已经夺门而出的老四喊道：“你小子也不告诉我一声，你真不讲究！别跟别人说啊！别人要知道，我把你变成软炸里脊！”
我虽在一旁，可也没听见老四对大哥说了什么，盯着那个空空的矿泉水瓶子不放，琢磨那瓶矿泉水到底有什么秘密。
“老四！老四！快告诉我，那瓶子矿泉水到底怎么了，大哥是不是又出什么笑话了！”大风进屋便喊，可老四也没回来。
“老四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说。
“哎，三哥，老四刚才都说什么了。”大风问我道。
“我也不知道啊，他只跟大哥说了。”我回答说。
“你也不知道啊，真是的，我还以为他就不想告诉我呢，”大风失望地说，“我还是补我的作业吧。”
“这回咱们可定好了，谁也不许看谁的作业，也不许互相讨论交流看法，上次老师说了，只要是自己写的，思路清晰，观点明确，满1200字就可以，细想想，人家老师也并没有难为咱们。”老大说。
“这还不难为咱们，1200字啊，那得多长时间能写完啊，我上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让写满800，我每次只能凑够六百。你说这还不是难为我，更何况观点明确，思路清晰，这我根本就没法儿做到啊。”大风说。
“真是的，你这中国人当的还真够业余的。我就纳闷了，你怎么考上大学的呢，我就更纳闷了，你怎么还选专业选个中文系汉语言文学，就你这样的要是不挂科，上帝都会哭的。”我说。
“可不是，你二哥说的对，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念书的料，那还非得考什么大学，还学什么汉语言文学专业，真是够白痴的。我看你这辈子能把你那《生意经》上的字认全了，你就可以了。上大学，上大学简直浪费教科书。”大哥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就小瞧我吧，哼，你看我非得自己把这作业做完了不可，”大风举起手说，“从现在开始，我要写作业了啊，任何人不准打扰本人研究学问了。”
“切，瞧你那样儿，一看就不像个能独立完成作业的。”大哥说。
“我看也是，在做作业这个领域，我感觉大风还不如老四做得好。”我说。
“你俩！”大风瞅着大哥和我说，“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看明天我能不能交上一份1200字的作业，而且是我独立完成的。”
“我和大哥记住了。”我说。
“你快写吧，趁你现在还有这么如干柴加油燃起的熊熊的烈焰一般的热情，再跟我们斗会儿嘴皮子，热情没了，灵感也没了，精神头也没了，没准儿你又要要求我们跟你一起去网吧提神儿了。”老大一边找书一边说。
大风见老大一个劲儿地接自己短，也不敢再说话了，把文学史书翻来翻去的翻得哗啦哗啦直响。
“你翻书的动作文静点儿行不。你这么个翻法，我都写不好作业了。”我不满地说。
“大哥二哥，我发现个问题。”大风突然不翻了，冲着我们说。
“有问题快放。”大哥瞅瞅大风说。
“就是就是，有问题快放。”我说。
“放什么放啊，又不是屁。”大风白大哥和我一眼说，“我真发现个问题，很重要的问题。”
“大哥嘴里叼着笔，满不在乎地说：“就你郭大风竟然能在文学史书里发现问题了，这可真是个奇迹。”
“那当然，每个人都有创造奇迹的权利，更有创造奇迹的潜力，谁说我郭大风就不能在文学史书里发现问题了。”大风说。
“你把大哥的话理解错了。”我说。
“那我该怎么理解？”大风问我说。
“大哥的意思是说，你能在文学史书里发现问题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文学史书里的问题竟然被你发现了，这个才是大哥说的奇迹。你懂不懂。”我说。
“对对对，你二哥说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这回你明白了吧，”大哥把嘴里叼着的笔吐出来说，“你还是继续研究你发现的问题吧，我也不好意思过问。我写作业了啊。”
“大哥你看你，人家大风好不容易发现个问题，就让他说说呗，”我笑着说，“大风，你说说吧，你到底发现了什么问题。”“我发现，”大风瞪圆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满眼放光地说，“我发现老师留的作业就在这本书里。”
“真有道理。”我和大哥哈哈大笑说。
“你们笑什么啊，”大风疑惑地望着我们说，“别看我这么哗啦哗啦地翻书，我发现只要把内容好好概括一下，我们就能依据概括出来的东西发现自己不明白的问题，再把自己不明白的问题解决掉，我们的作业就完成了。”
“说的好像真的似的。”大哥懒得听大风白话，埋下头写作业了。
“你还别说，”我似乎明白了大风的意思说，“大风说的挺有道理，记不记得文学史老师常常在课堂上说的一句话。”
“我哪儿知道啊，我上课只顾睡觉了。”大哥不好意思地说。
“对，我忘记这事儿了，”我说，“我还真就比你强点儿，我上他的课不总睡觉，可我没睡觉的时候，他总反复说，去在书里发现问题，再根据你掌握的知识去解决你发现的问题，这就是在进行学术研究了。”
“对对对，文学史老师真是高明啊，留作业的初衷也正在此。看来我真能自己独立完成作业了。”
“行了行了，再上课我少睡一会儿，我也听听这老师上课的理念究竟是什么。”
大哥说完，埋头不语。我和大风也看自己的书了。可是老四呢，老四跑哪儿去了。这个家伙，竟也玩起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