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窗户照进的光,我看见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和我一样挺得死死的,一点也没动。突然,他捉住我的肩膀,由牙齿间低声的冒出一句话:“你这个见鬼的狗,间谍?你是做什么的?皇后未亡人的看门人?”
“上帝保佑!”我吞吞吐吐地说,因我知道他也是我的人类,同胞。由他颤抖的、笨拙的手,我知道他的恐惧并不在我之下。我甚至注意到他只穿着袜子而把鞋子绑在前。
我立刻机警的为自己辩护一番,并解释自己愚蠢的行径,最后终于取得他的信任。
“他妈的,这么破烂的老巢。”那人大声抱怨为了要舒解一下他的惊吓,“屋顶漏得太厉害,害得我脚全湿了。只要我活一天,一定要建个新的房子。这位好人,若你能找到路的话,请把我领出这座像迷宫似的顶楼到舞厅。我是谁并无关紧要的。”
“很好!”我回答道,虽然我已认出他是首相泰辛。
他很沉默,拉住我的大衣衣角,我转身,在前面领路。我想到达底下的时候,我俩都一样很高兴在上面碰到的是对方。我们走到舞厅时,他叫我站在门外,但我已听到夜间顽皮鬼在我们背后的黑暗中跳跃,因此我把手放在门把上,保证可以随时开门,趁他不注意时溜进去。由窗户我看到河,在墙之内有许多倾斜的屏风,画着镶边的树和白色古代的庙。
泰辛站在大厅中间,手拍了三下。
一位仕女由屏风后面站了起来,把一个小的黑灯笼打开。这不是海德维·史蒂隆格,皇后未亡人高贵的侍女还有谁!
“嗯!嗯!嗯!”我打量着,“难道这位外国纨绔子弟已经爬得这样高了?”
“海德维,我世上最最亲爱的!”他说道,“我们直接到你房间去。不要争辩,好吗?亲爱的!”
海德维·史蒂隆格那时大概已有35岁。刚和他相见时,她显得又呆板又僵硬,我还以为她没有心肠哩,但是当他拥抱她时,她一下子就变了,甚至连脸颊都红起来了。
那时我完全忘了自己,大声地叫:“这才对,好!”
泰辛转过头来,但他全身发热,因此只是皱了一下眉,抛下几句话解释我在场的原因。
“我们可能需要一点协助。”他说,“只要爱克罗懂得如何保持沉默,他就和任何人一样好,只要他好好干,奖赏一定很优厚的。”
然后,他命令我拿着黑灯笼,走过空阔的会议室——真谢谢他对我的欣赏——然后继续走下去到他指定的目的地——皇后未亡人的厢房。好好睡吧,的确许多美丽的女人都睡在那里,一旦我确定没有宫中找麻烦的人在附近监视,我立刻回去报告。
不管怎样,我回去时我还有些别的要报告。我听到夜间戏谑鬼在艺术房内弄得门哗啦啦地作响,然后看着他们手拿着大星跑下楼到档案室去,在那里的壁橱里有整个王国的事务档案。最后,在厢房的前端我看见皇后未亡人的看门人在黑灯笼旁,靠着墙,睡着了。
“我走后,他才来的。”海德维·史蒂隆格说,纵然是一副道貌岸然、僵硬呆板的样子。“他并未怀疑鸟儿已经飞走了,但问题是要如何回去。”
她把泰辛的手臂推了推,表现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我害怕他怀疑很久了,今夜丑闻会临到我们。皇后殿下吃醋得很厉害哩!”
泰辛用手在空中拍了几下,就好像面对看不见的剑和短刀一样,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吃醋?她已40岁了,头发都白了而且声音沙哑得像男人。我要怎样才能逃掉这样的唠叨?谁才能让我真心相对,并且得到真正的保护,假如不是有这位瑞典的海德维·爱里欧罗那?”他向她弯腰致敬。“但不要怕,我最最亲爱的,你一生是不会沾有污秽的,但从今夜后你就要一直跟随我了。我们总可叫辆雪橇,然后,再见!瑞典,我在意大利也有朋友。”
“在天的上帝知道。”她回答,“我愿永远跟随你到你要去的天边海角,因为我对男人虽不在意,但是我宁愿在你身边而不愿抛弃你。但我们必须先问一些朋友才作决定。我想到今夜和国王殿下喝酒的艾礼克·林德斯克德(Erik Lindskiold)。爱克罗,你到庭院那里去,在国王殿下的楼梯口等,等到林德斯克德来,然后好言相向把他劝到这里来找我。”
泰辛用手势作了一个阻止的动作,但我很少注意到绅士们的举动,只顾注意服从高贵女士的指示。
我和林德斯克德一起回来时已深夜了。他详细询问我一番。他的假发摇晃不定,轻轻地诅咒着,然后像整个城堡是他的一样狂笑。
他走进舞厅时,弯着腿鞠了躬,把帽子抛在半空中并且说:“你们是疯狂到纠缠不清,我高贵的人士们,虽然事实要你们小心和清醒。你的意图只是一晌贪欢而没想到名誉地位。啊哈!一个可怜的名建筑师,已被冒险的好运迷昏了头,虽然还算幸运,他可能逃得过应得的惩罚得到他想要的——一位高贵血统的女士。人类的悲惨境界开始于亚当在夏娃的身旁醒来,被他自己延伸的新个体强迫地说:‘恭贺你的诞生。”’
“无聊!疯子!笨蛋!”泰辛喃喃低声地对他的女士抱怨着,“这就是所谓的瑞典机智修辞?林德斯克德醉了。”
“只是微酣而已,他现在正在兴头上哩!”
林德斯克德没听见他们说的话,自顾继续说下去,使得整个大厅都回响:“我早就怀疑这件事。有官阶的上层阶级人士可能会把这种事看成丑闻。但是旅行到意大利!啊!哈!在此宰相有块需要他治理的土地。让他用白眼把我瞧清楚一点,他真的要走?看他是否能从他自己设计好,放在我桌上的皇家设计图中逃走,在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自己更清楚他自己要的是这个女人还是他的艺术了。”
泰辛脸变红,低头看着灯笼。
“我已决定要嫁宰相!”海德维·史蒂隆格说,“这就是为什么发生这件事的原因。”
林德斯克德把手放在左胸前说:“当然!当然!皇后会如此说:‘我将亲手用皇家花园采来的花和爬藤编织一个最美的花圈。’我虽还是出生在庄园有着教堂和大的旗徽的身世,我的父亲只是个铁匠,但他不久就被人发掘,晋升成史基那市市长。想想看,宰相是由史基那市来的。他会造什么呢?史基那市的皇家城堡?一个史基那市的景观?或魔鬼会把我捉走。要成为自己付出的代价颇庞大啊!”
林德斯克德以比以前快而具威胁性的态度抓住泰辛的手臂,手势好像是刚把化装舞会的斗篷甩掉一样。
“让他把他的热情压一个月吧!开始!宰相请吻你选择的人,往后三步,互相敬礼,然后跟着我。爱克罗去把皇后未亡人的看门人的灯笼吹熄,用传声筒和声音把他叫醒。他跑走后把他的鞋子丢在他的后面,让他相信是夜间戏谑鬼做的。然后,您这位高贵的女士请尽量不引起注意,安安静静地回到您的房间。预定在一定的时间内,她必须自己一人到巴美拉尼亚(Pomerania)去旅行。宰相会去那里与她会面,和她秘密结婚。国王殿下我来招呼就成。那个来自歌楚甫的不幸——我的意思是说皇后殿下,那个诡计多端的女人,连魔鬼都无法控制的女人。至于皇家的贵族们,我也立刻展开一个皇家的调查行为。我将知道他们的底细,并且提醒他们是什么货色让他们不敢对这件事情轻举妄动。新的时代就要开始了。啊!我的孩子们!我的孩子们!若你们能早点知道一个像我这样有掌舵者的胸怀的人,一个有朝着远方灯塔目标前进的胸襟的人,但是国王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现在,相信我的话。留在这里,我们站着的地点,宰相可作他永远为人传颂的事迹。”
困惑的泰辛把手放在嘴上,当我对看门人办我该办的事时,他的眉毛对我耸了耸,意味深长的瞄了墙上的钱一眼。
“若你保持沉默的话,我答应你的奖品在那里。”他说。
“从此我的幻想和不幸开始了。我生病坐在家中时我的慢性病变成大家嘲弄的对象——痛风、肺的毛病、鼻病、腿上飞来的子弹横祸,头里嗡嗡的叫声。我拿出那位名誉扫地的流氓塞入我口袋中的钱。我发现这些早在好几代前就不能用了。你现在就亲自向国王殿下报告。”
爱克罗本来可说得更多,但这时有人大力敲打着门。有人传话要哈根赶紧回去,因为国王更不行了。
几日之后,在逾越节之后的第二天,人们传说国王已濒临死亡边缘了。但爱克罗只是点头,就像从前一样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似的。一群男人和女仆因灾荒被人自乡村赶走,站在街头无家可归,绝望地站在雪地上。爱克罗周旋在他们之间,倾听然后点头。夜晚,他创作他的预言信,然后送交给皇宫教堂的最高牧师——威廉。他写道:“不幸的人在黑暗中生活是惯常的事,因此后来他们能分辨出为繁荣所掩盖的、盲目的潮湿和隐藏的东西。”
在多风的四月里,他刚把一封预言信塞入威廉的门下,回到家里,坐在窗边和松鼠闲聊。时不时地咬一口自桌内拿出来的干梨子。他正坐着,突然听到钟声和警报,他由窗户伸出身体,看到城堡的屋顶上笼罩着黄烟。转回房间,他开始把墙上的铜币拿下来,正正经经地把它们数进他的口袋里。他的身体颤抖着,牙齿咯喳咯喳地响,一手拿着松鼠笼子,一手拿着酒樽,蹒蹒跚跚地走下楼,走上街去。
他一头撞上房子的墙,站好后注视着城堡,火势已熊熊地蔓延到屋椽。一瞬间,三个厢房便像大火炬一样燃烧。如雷的大火已把教堂钟和吹号的雕饰全部焚落。
“看啊!看啊!”他说,“夜间的戏谑鬼这回居然在日间出动了。看!他们跳上屋脊,手上拿着火,爬上塔顶,在他们厌恶的泰辛新盖的塔上单脚蹦跳。他们想与这房子同归于尽。这只是开始呀!大火会把一切都烧光。”
士兵、门卫群拥到城堡的桥上传递着水筒、家常用椅、橱柜和图画。城门上有两只狮子守着的军械库的小门突然开了,海德维·爱里欧罗那——查理士们的母亲跑出来。两个朝臣扶着她,几乎是架着她,她已缩成一团,仍不时要站立停一下,回头在后看。风把她连着头纱的披肩吹起到她的银白头发上,然后一下子又吹到她哭红的眼睛、骄傲的鼻子和粉涂得很厚的面颊上。
“火葬用的材在烧你儿子的尸体了。”爱克罗大声喊,指着说,“你子孙世袭的王位已经烧起来了。你瞑目前,会看到他的王国毁灭。你不会忘记他是手上握着血诞生的吧!”
他急忙地沿着墙走,绕过街角到传格桑德(Trangsund)去。火星进上天空好像星星一般,在教堂的园子的远处,有座比任何屋顶都高三层的塔叫三皇冠塔。每层都被火吞噬了,烟从枪眼中像加农炮一样地蹿出来。这就是夜间戏谑鬼吧,连火都得向他们致敬。瓦沙国王的皇宫也跟着烧起来。一次又一次的,烟遮盖着像国家古老的国徽的塔上的尖塔。再一次,上升、上扬,向着金色的皇冠烧去。皇冠看起来像三只躲避暴风雨的鸟又重新被卷入暴风雨中。圣尼克拉斯教堂的钟都摇动了。可是他们听到塔的地板和拱门一块陷下时,好像要把小的铁塔一起拉下去,他们转身逃走了。
在极度的惊恐下,孩子和妇女开始哭泣和奔跑,后来有人传说,在此时,人们在南门看到一个疯子抱着松鼠笼子和白色酒杯,唱着走调的老忏悔诗溜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