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早有所觉，身着绛红外杉的中年妇人转过身来。对方明空扯起一抹优雅的浅笑，眸底却是无奈的伤感，让方明空看在眼底，疼在心底。只是他们都选择了心照不宣罢了。“娘，数日未见，您可安好？”若是其他人家，当儿女的必定要于一日之清晨时分，前去向爹娘请安。只是这些用在他身上是不合用的，毕竟他身上扛着大家业，事务繁琐，无法日日前去问安，这是自然的。
摆摆手，用眼神示意方明空先坐下，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清叶笛放置于嫣红锦盒当中。这才来到方明空的跟前坐下，“为娘日日在此吹笛练字。对外，有你这好儿子帮忙管理家业；在内，亦有管家下人打点妥当。不需要为娘事事亲躬，为何不好？”她柔柔婉婉的嗓音向来如此，眸底一片坦然，并无哀怨之色。
方明空假装听不懂娘亲言外之意，淡淡扯唇。“既然娘亲安好，孩儿也就放心了。”他用着折扇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掌心，眉心轻蹙，似有欲言未尽之意。中年妇人亦装作没看见，轻轻地啜茶。“娘，孩儿眼看姐姐被毒折磨，身子日渐消瘦。如此下去，姐姐只怕撑不过月余。为此，孩儿决定前往凤舞城寻觅良医，不知娘亲意下如何？”他浅浅淡淡道，仿佛此事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微微愕然，中年妇人似是没有料到儿子居然如此打算，“明空，此事定要如此解决？咱们天城之中，莫不成就找不到有能的良医？”她讶异道，“你并非不知，凤舞城与天城向来不和。且，你这年来凭着极高的生意手腕，将凤舞城的生意都抢过来半数。那凤舞城主想必对你恨之入骨。你此番前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沉吟了半晌，方明空并非没有想过此事，只是眼前最紧急的不过是姐姐的身体，其余的反倒是其次。“此事孩儿并非没有深思，其实孩儿的名号不过是人们所传诵开去。孩儿自己并没有到过凤舞城去，估计凤舞城并无人认出孩儿身份。”再说，他并不是故意将凤舞城的生意给抢过来，只是凤舞城以往仗着自己的权势将生意独揽了去，但却不注重质量方面的问题。长此以往，客人自然是心灰意冷。如何能够怪得了他人，且人家来跟他做生意，他总不能够将人家拒之门外吧？
虽说如此，但为娘的，如何能够安心？“这——”两难哪！“要不我们再看看天城里是否能有良医出现？”她咬着唇，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想了很久才下的决定。
方明空如何能够不晓得娘亲的心思，“虽说常人若是不幸中此毒，会有一年寿命。但姐姐怎同常人，她自小娇弱，只怕撑不过月余。先是已过半月，且日前姐姐被那等庸医折磨。为免姐姐再遭受不必要之苦，亦唯有如此。”他浅浅道，“再者，此毒乃凤舞城之物，我城与凤舞城素有间隙。先不说他们不肯将解毒之法授以，且我城中人亦不会接受。如此，我们再如此空等，有何作用？”他点出事情的核心，的确，他们无人肯学，而对方亦不想教授。即使他们想要自己研制解毒之法，亦是不可为。毕竟那毒草只生长在凤舞城，而天城并无此物。
明白儿子乃深思熟虑过后才会如此决定，但她难免担心就是了。“既然如此，我亦无话可说。”话落，她优雅地走到一个牌位跟前，“梦哥，老爷，请你们在天之灵定要好好保护明空。我周倩发誓，倘若明空平安无事，我余下半生定当以素斋度日。”柔润的嗓音回荡在她的房间内，方明空虽然听见她的祷告，但却若无其事地啜着杯中清茶。
“娘，时候不早，孩儿要回去打点一切。今夜连夜赶路前往凤舞城，此事还请娘亲代为保密。以免走漏风声，以徒增枝节。”他沉着地说，“另外孩儿此趟外出，并不打算另带随从。迎春亦留在府中，帮忙打点，照顾姐姐，亦可掩人耳目。”他想了想，再道。
周倩眉头轻蹙，她即便担忧，“好，你自己多加小心才是。出门在外，切忌惹是生非，莫要多管闲事。”生儿当知儿性子，他虽然不比一般纨绔子弟一样骄奢淫逸，但身上的傲骨亦不逊于那些文人墨客，最喜爱就是路见不平。平日里有些护卫保护，他如此做法也不过是善举，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此番前去他地，凡是还是低调些才会比较妥当。
“孩子自当记住娘亲的教诲。”方明空为了安娘亲的心，如此回答。倘若是比较了解他的人都清楚，这绝对是不可能之事。他生平喜欢好打不平，并非是想要出风头，亦不是出于善心。而是遇到自己看不顺眼的事情，就要插手摆平罢了。有时候，他的劣根性会作祟，在火上浇油，自己则在旁边看好戏。
“那你回去好好收拾行装。尽量在白日里头出发，晚上这城里并不安稳。”她不甚放心，却无可奈何。
方明空对于娘亲的担忧觉得有些好笑，毕竟他自小跟着阿爹闯南走北的，有什么事情没遇见过？虽说以往身侧定有护卫保护，此次身旁并无近侍，但为了免得暴露身份而功亏一篑，他如此决定亦是无可奈何。即便不谙武功，并不代表他不能用脑子化险为夷。娘亲着实是杞人忧天了——他对周倩拱手，然后，默然离去。
“什么？”亭梦阁的内屋之中，传出细弱的娇声，“明弟为了我的事情而决定前往凤舞城？此事万万不可，凤舞城向来视天城之人为仇敌。别说他不能进入凤舞城，这也倒好些。倘若他能够蒙混过去，进入了凤舞城。但日子一久难免会露出马脚，如此一来，他便有可能落入危困之境。”她眉宇间透着担忧，脸容亦因为受尽折磨而消瘦不已。
她的贴身侍女不安地看着梦汀纤，她与梦汀纤大小一块长大，何曾见过她如此消瘦孱弱？“大小姐，您可别太过担忧。少爷自小跟随老爷走南闯北的，自然不会有事。”她嘴拙地不懂得如何安慰梦汀纤。
迎春冷眼看着这主仆俩的互动，丝毫不插手，甚至连动动嘴皮子的意愿都没有。“姐姐，你现在身子如此孱弱，还为小弟担忧。让小弟觉得汗颜，莫非我平日里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才让母姐如此担忧？”方明空背负着一个软绵绵，看起来没什么值钱东西的包袱。“姐姐，明空这就去替你寻求解药，你可要撑过去。”
虽然不舍，梦汀纤最后还是颌首。方明空瞟了迎春一眼，“迎春，我姐姐就先交由你照顾了。我回来之时，不要听到什么坏消息？”话落，方明空对梦汀纤颌首之后，转身离去。并没有理会钉在自己背后的，不舍的担忧目光——
他这姐姐就是悲天悯人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