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390300000002

第2章 无私派

我们家有面镜子,就挂在二楼走廊里,前面是带推拉板的。作为无私派家庭的一员,在每隔三个月月初的第二天,我都会坐在镜子前,等母亲给我剪发。

我坐在凳子上,母亲在身后精心修剪我的头发。一簇簇金黄色的发丝悠悠地散落地面。

剪完后,她轻轻地把我的头发拢起来,盘成一个髻。当我在镜中触到她那冷静专注的神情时,心微微一颤:母亲是一位典型的无私者,她最大的本事便是忘我,可作为她的女儿,我却没有这本领。

我趁母亲没注意,偷偷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绝非虚荣所致,全凭好奇驱使。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改变一个人的面貌。我这一瞥,虽然看到的还是一个小女孩的面孔——巴掌脸,细长的鼻梁,大大的眼睛,但在几个月前,我就已满十六周岁了,今年便要面临派别选择。在其他派别,人们都会庆祝生日,我们不会,因为无私派把过生日视为自我放纵。

母亲把我的头发固定好,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好了。”她一抬眼,我们的目光在镜中碰了个正着,我来不及躲闪。可她并没有责备我,对着镜子,脸上还浮起一抹笑意。我皱了一下眉,很不解母亲为什么没有训斥我。

“这一天还是来了。”她平静地说。

“是啊。”我应着。

“你紧张吗?”

我默默凝视镜中的自己。今天注定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不一会儿,我会接受个性测试,知晓我适合哪一派别。而在明天的“择派大典”上,我必须选择加入一个派别,经受重重考验。这个决定将关系我一生的走向,决定我是留在父母身边,还是远离温馨的家,背弃他们。

“不紧张,又不会影响最终选择。”我故作镇定地回答。

“这样想就对了,”母亲笑了笑,“我们去吃早餐吧。”

“谢谢妈。”我指了指头上的发髻。

母亲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随即拉上了镜子前的推拉板。我心想,如果世界没分派别,她定是一位美女。灰色的长袍掩藏了她姣好的身材,高高的颧骨和浓密的睫毛都令她楚楚动人,尤其是在晚上睡觉前,她会披下长发,那一袭波浪般的卷发打到她的双肩,真是美丽不可方物。可作为无私派的人,母亲必须隐藏起她的美貌。

我们一起走到餐厅。在这样的早晨,哥哥做美味早餐,父亲边读报边轻轻爱抚我的头发,母亲收拾餐桌时,总在不自觉地哼着小曲——这原本温馨的画面却扰乱着我的心。离开他们?哪怕闪过一丁点儿这样的念头,我都会被罪恶感笼罩。

公车里散发着废气的恶臭。每当驶过不平坦的路面它都颠簸得很厉害,尽管我用力抓住座位想保持平衡,但还是摇晃得要命。

哥哥迦勒站在公车的走道上,手抓着头顶的横杆以保持平衡。尽管是亲兄妹,可我们长相不同。他继承了父亲的黑发、鹰钩鼻以及母亲的碧色双眸和两个酒窝。小时候,这些特征的集合的确让他看起来有点怪,现在看来却顺眼了。我敢打包票,如果不是无私派出身的话,学校里一定有很多女孩暗恋他。

说起哥哥,他还遗传了母亲的无私天赋。在公车上,他不假思索地把座位让给一个板着脸的诚实派男子。

那人穿着黑色套装,系着白领结,这也是他们派的制服。顾名思义,诚实派崇尚诚信与真理,并把世事看作非黑即白,派别制服也由此而来。

临近市中心,空旷感渐渐消失,楼房密度增加,路面也变得平坦起来。浓雾中,从前的希尔斯大厦(现在我们称它“中心大厦”)浮现眼前,仿佛一根直插天际的黑色柱子。公车在高架轨道下穿过。火车来来去去,轨道又无处不在,我却从来没坐过。只有无畏派的人才搭火车。

五年前,无私派的志愿者重新铺设了部分路段。由市中心开始,他们把道路慢慢往外延伸,直到用尽了所有物料。可我家门口的路却依旧坑坑洼洼,车子跑在这种路上很不安全。反正我们家也没车,也就无所谓了。

公车在路上摇晃颠簸,迦勒一脸平静。他手抓横杆力求平衡,灰袍从手臂上滑落。从他游移的目光我可以看出,他在观察周围的人——他努力只看别人以求忘掉自己。就如诚实派崇尚诚信,我们无私派视忘我为最高境界。

公车在学校门口停下,我起身从那个诚实派男子身边快步走过。不料被他的鞋子绊了一下,我一把抓住了迦勒的手臂。可能那天我穿的休闲裤太长了,不过我的举止向来也不怎么优雅。

市内有三所学校:初等、中等、高等,其中高等学校建筑是最古老的。和周边的高楼大厦一样,这栋也是玻璃钢构建筑。楼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金属雕塑,放学后,无畏派的孩子便会互相挑衅,不断往更高处攀爬。我去年就曾看到一个无畏派学生不小心摔落下来,断了腿,后来还是我飞奔到医院找来护士。

迦勒比我大不到一岁,因此我们在同一年级读书,也就顺道一起走。“今天我们就接受个性测试了。”我说。

他冲我点点头,然后我们一起走进校门口。踏进学校的一瞬间,我全身紧绷。今天的学校弥漫着迫切渴望的气息,这些十六岁的同伴们似乎都想竭力抓住不分派别生活的最后一天,那样子就好像选完了派别,我们就再没机会踏上这里的走廊。一旦选定,新派别将接管我们今后的教育。

今天的课程减半,因此我们将在参加测试前全部上完。吃过午饭后便开始进行个性测试。一想到测试,我的心就扑扑直跳。

我问迦勒:“对于个性测试的结果你真的不担心吗?”

说话间,我们已到了走廊的岔口处,马上要分开了,他去上进阶数学课,我去另一头的教室上派别历史课。

他扬起眉毛看着我:“那你担心吗?”

其实,我本想告诉他,这几周来,我一直在担心个性测试的结果中煎熬着:究竟会是无私派、诚实派、博学派、友好派,还是无畏派?

可我的脸上却泛起一丝笑意,我故作轻松地说:“我?怎么会担心。”

他也笑了笑说:“好吧,那祝你好运。”

我紧咬着下嘴唇,走向派别历史课的教室。迦勒这家伙最后还是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脚下的走廊狭窄悠长,阳光从窗户透射过来,从视觉上似乎拓展了空间。在我们这个年纪,各派别的孩子只能在少数几个地方共处,这是其中之一。今天这群孩子似乎迸发出一种全新的力量,有一种末日狂欢的气氛。

一位长卷发的女孩突然在我耳边大喊了一声“嘿”,向远处的朋友挥手,衣袖甩到了我的脸上。还没缓过神儿来,一个穿蓝色衬衫的博学派男生又使劲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狠狠地摔在地上。

“滚开,僵尸人,别挡路。”他边冲我吼边在走廊上继续往前走。

双颊火辣辣地灼烧着,我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刚才我这一摔,倒是有些同学驻足,但没一人站出来帮我,只是目光追随着我一直到走廊尽头。最近几个月以来,这种情况不时发生在我们派别的人身上。博学派不断散播反无私派的言论,这已经影响到我们在学校的人际交往。我一肚子困惑:无私派身着灰突突的衣服,头顶毫无个性的发型,举止谦虚低调,这些原本都是为了让我们更容易忘却自己,也让别人更容易忘掉我们,但现在这些特点却让我们成了众矢之的。

我在大楼侧翼的一扇窗前停下,等待无畏派的孩子到来。每天早晨我都会来到这里,等待无畏派霸气地“出场”。七点二十五分,他们准时从呼啸而过的火车上跳下来,借以证明他们的大无畏精神。

我父亲称这些无畏派为“恶徒”。他们通常会穿一袭黑衣,身上有多处穿孔和文身。据说无畏派此生最首要的任务是守卫城市外缘的围栏,但到底有什么好保卫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来自无私派家庭的我应该永远不会理解无畏派那奇异的举止和个性的穿着,也永远搞不懂他们在鼻子内侧穿孔戴金属环与崇尚勇气有何关联,却着了魔般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火车汽笛刺耳地响起,我心中一阵澎湃。车前灯闪闪发亮,火车摩擦着轨道“呼哧呼哧”地从学校旁边飞驰而过。当最后几节车厢驶过,身着黑衣、逃难似的无畏派男生女生纷纷从火车上跳下来,有人重重地摔向地面后打了几个滚,有人则往前踉跄地跑了几步后重新找到了平衡。其中有个男孩用手臂揽住一个女生的肩膀,大笑起来。

我忽然意识到,观察他们真是种傻里傻气的行为,于是在窗边转身离开,挤过人群,走向派别历史课的教室。

同类推荐
  • 生·纸条

    生·纸条

    我躲在一个温暖的暗处,等待一个和我有密切关系的人夜里九点了,副科长还没有回来,王巧儿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张望,外面的寒气把她朝屋里逼她有八个月身孕了,肚子鼓成一个圆气球我躲在她肚子里,和她一起等待我爸爸。副科长随即就回来了你怎么又到外面?这么冷的天!副科长责怪着王巧儿,催她快进屋简直无法忍受了,简直无法忍受了!副科长进屋后连声抱怨一个晚上,我连吃了三场酒席一家孩子过十岁生日,一家老妈过六十岁生日,还有一家乔迁上梁一家送五百块礼钱,一个晚上,花掉我半个月工资!副科长专门骂到一个叫李保卫的人。
  • 唐人故事

    唐人故事

    《唐人故事》由“舅舅情人”、“夜行记”、“红拂夜奔”、“红线盗盒”、“立新街甲一号与昆仑奴”等五篇组成,属于这位文坛异人的早期之作。一般来说,“早期”在别的作家那里可能意味着“习作”,但在王小波这里,这部早期之作所显示出来的灵气和奇异品质,即使放到整个当代文学来看,也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一位读者在网络论坛上留言说,“舅舅情人”写出了中国文学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而另一位王小波迷更是这样揭秘说:“不是真正王小波迷的人他不知道,其实好多人都忘不了《唐人故事》。”
  • 爱情的质地

    爱情的质地

    浸入这方冰晶的华美之表、炫美之光、纯美之心、凄美之境、唯美之意,谁个都会流连忘返,意犹可可。于是,循着这样的视听渴念,我们又开始拂动《倾情之恋》、《从今以后谢风流》的曼妙裙裾。三个不等的玲珑故事,三个仿佛的玫瑰家园,三个相递的情感部落,在陈家生、吴宁、高建波、费铭、张索索等人“过尽千帆皆不是,斜辉脉脉水悠悠”的倚望中,凝成了《爱情的质地》。这个集子真好,有一种丝绸的感觉。柔柔的,滑滑的,凉凉的,不小心划拉一下又会是怔怔的,涩涩的。这是否就是爱情的质地?或者,这中间的通感就是构筑爱情的灵感?
  • 清白

    清白

    要是没看见那条河,我就不会往河里跳。那天我在青年路上走,走到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就应该向左转,去东门长途汽车站,但我没有转弯。我在那红绿灯路口连停也没停一下,只管朝前走。那天飘着若有若无的雨雪,下午四点钟光景,行人不多,我的脚步声湿润而单调。青年路怎会有这么长啊,我以前走过无数次,每次都是走到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就转了弯,不知道它的尽头在哪里。今天我像是被一根绳子牵着,不走到尽头,那根绳子就套住我的脖子不松。终于,我看到了另一块路牌。我打算走到那块路牌底下再倒回来。离路牌还有十来米远,我就看到了那条河。
  • 朦胧悲喜

    朦胧悲喜

    安明法的《朦胧悲喜》正是揭示了这样一个主题,在宣扬酒文化的同时,劝诫大家饮酒适量,避免贪杯后朦朦胧胧地误事、坏事、出丑。在他选择出版的小说中,虽然因酗酒出丑、坏事的篇幅不多,但是仍然让我们不难看出其劝诫人们适量饮酒、不能酒驾的良苦用心。至于书中收入的酒后奇遇的侥幸人物,我们也只能从吕蒙正所说的时、命、运方面理解,进而从作者的这种构思中看到其朴实善良、爱憎分明的内心世界,看到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良好意愿。
热门推荐
  • 霸宠

    霸宠

    摄政王宋钦凶名赫赫,不近女色。唐瑜一直都相信传闻,直到……唐瑜跪地:求王爷救我父亲。宋钦淡笑:陪本王一个月,如何?他披着狼皮,骨子里却是忠犬,凶巴巴叼她回窝,小心翼翼动爪。
  • 我的冷艳总裁夫人

    我的冷艳总裁夫人

    明面上他风流倜傥,让无数男人羡慕嫉妒。暗地里,他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恶魔。回归都市,却被新婚老婆拒之门外,并要求离婚……QQ群:320788489【第三部作品】《我在仙界当老板》火热连载,欢迎各位阅读品尝!
  • 金光明最胜王经疏

    金光明最胜王经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高冷男神相思入骨

    高冷男神相思入骨

    帝韩晨刚出生时,被父亲寄养在隐世唐家,十四岁时帝家内乱,被找到接回帝家,那时唐米才6岁。时隔12年,他也等了她12年,再次见面两人确是互不相识。他的一个决定差点把她推入别的男人怀抱。帝韩晨:“小薏米,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唐米:“没关系。”帝韩晨:“很好。”于是帝韩晨吧唧一口亲在唐米嘴上。帝韩晨:“现在呢?”唐米擦擦嘴:“没关系!”帝韩晨一脸傲娇的笑:“宝贝你真好,你说没关系,那我继续了。”
  • 冤家路窄:多金男友靠边站

    冤家路窄:多金男友靠边站

    冯愈年,你往南,我便向北。我们注定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次相遇。与闺蜜同时喜欢上一个人,不想夹在中间,夏锦织选择了去到部队。本以为在部队以后的生活就会好过一些,谁知道会遇到叫陆连城的家伙,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来到特种部队以后才知道他是特种部队的队长,这一刻夏锦织总算明白什么叫冤家路窄。一次特别的任务,让夏锦织沉睡了两年,这两年里她清楚的听到了陆连城的话,以及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秘密,还有关于她的身世。--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噬血的泪痕

    噬血的泪痕

    草根家族的刑侦之旅,谍影重重,带你走进离奇而又悬念的迷案之中。罪恶团体的覆灭,其中的种种恩恩怨怨,充满了神秘莫测的色彩。谜案追踪,异国他乡的围追堵截,神勇的侦探们来临了!书友群:519113024
  • 两房一厅

    两房一厅

    小昌,80后新锐作家,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山东冠县人,1982年出生,大学教师。曾在《北方文学》、《黄河文学》、《延河》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现居广西北海。
  • 青年霍元甲之冲出江湖

    青年霍元甲之冲出江湖

    霍父是镖局元老,后退隐江湖,不希望子承旧业。可过去的仇人非要置霍家于死地。大难来临之时,霍元甲无力拯救家人,受尽屈辱;突击学艺,救全家和乡亲们于水火之中,成为全村英雄。他被恶势力盯上,霍元甲灭恶人,被迫离乡逃往天津港。他为生存和天津港黑帮殊死搏斗,占领天津码头,欲共处平和,却无法生存,只好到天津卫开镖局,但镖局市场已被瓜分,三家各有背景。老镖局设尽法子将霍元甲挤出天津卫,并将其投进监狱置于死地。霍元甲被迫出手,统一镖局,威震四方。怎料,漕帮和青帮都看上了他。连王爷都为了个人目的拉霍元甲下水。霍元甲本想济世百姓,却沦落成草寇。在打败了日本浪人和盗国宝勾结洋人的清王爷之后,决定退出江湖……
  • 本愿药师经古迹

    本愿药师经古迹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小妖乱

    小妖乱

    死亡重生,成为一株蒲公英花妖,修炼、成人,遥不可及;朋友、伙伴,却纷纷为仙。假如生命从来,执著是否能够改变,坚持到最后的爱,是会化为乌有,还是继续追求?假如四世三生从不曾经经历,就此忘却,以妖的身份单纯的活下去,是否就会忘记拿回眸一笑?纵然登上仙界,却追不上、触不到那人的一片衣角,生或死,一念之间,最终她所追寻的是对是错?搅乱三世的小妖,是否会记得墙桅之下他素手拉着她跳上墙投,三笑留下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