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几句后,沙箬又继续研究药膳,顾楮墨一个人坐着无聊,随手拿过沙箬记下的药膳。可是当他看到那宣纸上写的字时,他那一直浅笑着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
“小箬,你这字,是不是该练习练习了?”顾楮墨一脸黑线地道,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这些一团团墨迹,真的是字吗?
沙箬听到这话,连忙把顾楮墨手里的纸给抢了过来,塞到身后,不许顾楮墨再看。瞪着顾楮墨,脸色微红地道:“什么呀,在你这个书圣的面前,谁的字不是很差劲呀,你就不要在这里打击我了。”
顾楮墨无语,他真的很想说,他真的没有用自己的字来比,因为沙箬的字实在是惨目忍睹,他都怀疑沙箬自己是不是能够看得懂。这样的水平拿来和自己的比?他可没有自贬身价的习惯。
见沙箬明明写的一手臭字,却还藏着掖着,不许别人看别人说,顾楮墨不由得眉头紧锁。“小箬,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天下间,不会写字不认识字的女子多了去了,你完全不用为此自卑,或是不好意思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沙箬这样藏着掖着是因为内心的自卑呢?
沙箬愣住,没想到顾楮墨会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顿时心中一片温暖,眼眶微微泛红了起来,看的顾楮墨惊讶不已,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顾大哥,谢谢你,自从我失忆以来,这还是第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这么了解我呢。”沙箬红着眼睛道。
别看沙箬平时是个乐观活泼的人,其实骨子里却是比谁都自卑,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暗恋陆明大半年也不表露一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要一年了,虽然路溟对她一直都不错,她也很喜欢路溟,可是路溟生性冷漠,纵然想要与她亲近,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他不懂得如何关心她,甚至都不够了解她。他只看到了沙箬明媚的外表,以为她是火焰,融化了他的心,却不知道,其实沙箬也是需要让温暖的。
而现在这才认识五六天的顾楮墨,却一下子就看出了沙箬内心的自卑,还屈尊降贵地来安慰她这个无名小女子,又怎么会不让她感动?
顾楮墨明白路溟的性子,自然也想得到沙箬与路溟相处时的情形,心中微微一叹,有些为沙箬日后与路溟在一起的生活而感到担忧。小箬明明也是个需要温暖的人,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与她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的人来共度一生。可是云天他,却是个将内心自我封闭的人,需要的是一味给他温暖而不求回报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真的能够幸福地走下去吗?顾楮墨满是担忧,但是随之一想吗,也有些释然了。娘常说,爱情可以改变一个人,也许,云天可以为小箬改变自己,也不一定呀。
将心底的担忧暂时压下,顾楮墨温柔地对沙箬笑着道:“小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与短处,无须过分的自卑或是自满。你只看到了你的短处,看到了我和云天的光辉,却没有看到我们的另一面。如果你看到了我们的另一面,也许你就不会觉得我们非常的高大,甚至会反过来觉得我们可怜可叹。你知道吗?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你在花丛里笑的那么灿烂,是有多么的羡慕。那样的笑容,早已经离我们远去了,再也找不回来。”想着什么,愈加黯然悲伤。
沙箬惊异,她明白顾楮墨的意思,他不仅仅是在安慰她,更是在说事实。只是,如果说路溟羡慕她的笑,羡慕她的温暖,那么她相信,可是顾楮墨嘛,她就有些不相信了。他分明自己也是个给人带来温暖与感动的温柔王子嘛,有什么可羡慕的?
沙箬不明白顾楮墨言语中的悲伤,可是他那凝在眼底的黯然却让她心中钝痛。在她的思维里,顾楮墨是个温润如春风般的男子,他应该是个永远都笑着的人,哪怕并不是出自真心的笑,也比这切切实实的悲伤与黯然来得好。
沙箬很想知道,是什么让顾楮墨如此悲伤,他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名利地位,而且文武双全、貌若潘安、父母双全,无论怎么想,都该是个幸福到让人嫉妒的人,真不知道这悲伤从何而来。但是沙箬没有问,因为那是顾楮墨的伤疤,她不敢去揭开它。
于是沙箬只好转移顾楮墨的注意力,以向书圣请教书法为由,让顾楮墨教她写字,好让顾楮墨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聪明如顾楮墨怎么会不知道沙箬的心思?心中温暖感动之余,也认认真真地教起了沙箬。
将文房四宝端正摆放好后,顾楮墨便站在沙箬身后,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从后面抓住沙箬的手,开始手把手地教沙箬写字。
两人的倒影在墙上紧紧交融在一起,暧昧旖旎,可是他们却并没有发现,只是一心扑在那白纸黑字间,神情肃然专注,心无旁骛。
夜凉如水,星辰闪烁。
笛曲悠悠,如泣如诉,清脆悦耳,不绝如缕。
坐在院子里,听着顾楮墨用笛子吹奏的曲子,沙箬心头一片宁静,仿佛是回到了三年前,父母还在的时刻。细细想来,顾楮墨总是能给她一种家人的感觉,平和而温馨。
笛声突然停了下来,看到顾楮墨那惆怅惘然的样子,沙箬有些担心,“顾大哥,怎么了?”
顾楮墨微怔,发现沙箬的担心,心头一阵温暖,笑着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罢了。”
将顾楮墨神色无异,也知道他并不想多说,沙箬也只好不谈此事,看了看他手里的那支笛子,问:“顾大哥,你吹的笛子真好听,比路大哥的还要好呢。这曲子也好,只是不知道这曲子叫什么。”
顾楮墨拂拭着笛子,低声道:“这曲子,叫做《清夜悠悠》,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因为,这首曲子暗含了她的名字。
“《清夜悠悠》?这个名字还真贴切。”沙箬笑着道,“顾大哥,可不可以再给我吹奏一边呀?”
顾楮墨自然点头答应,又拿起笛子,欣然地望月吹奏。
看着眼前对月吹笛的人,沙箬不知怎的,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悲伤的气息。隐约间,又让她想起了去年在冀州别院里的那夜,路溟对月吹笛的样子,心底顿时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