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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在人事处长的眼里

不是所有的人事处长都如此。也不仅仅是人事处长如此。

这样的人,在现今社会里到处都有。

在他们的眼里,唯唯诺诺就是“为人老实”,敢提意见是“目无领导”;口头革命派就是“政治思想好”,不参加或不从头到尾参加那种实际上是东拉西扯聊大天的政治学习,就是“不关心政治”;出身贫寒就是“政治可靠”,出身复杂就“存在划清界限问题”;工作平庸就是“埋头苦干”,成绩突出就是“好出风头”;虽无真才但善吹拍,就是“干部苗子”,虽有实学但秉性清高,就是“骄傲自满”;顶头上司看中的,就是“提拔对象”,在群众中有威信者,就是“有个人野心”;老好人,就是有“群众基础”,不论何种原因而遭人忌恨,就是“群众关系不好”;衣着陈旧就是“作风朴素”,涂唇染发就是“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工作之余打牌下棋就是“安分守己”,业余时间着书立说,就是“名利思想严重”;在履历表中填上“没有受过任何处分”,就是“历史清白”,反正就是“历史有问题”;如果履历表上填着“曾为某事进过公安局”的字样,那就只有一句评价:“不是好人!”

我就接待过这么一位人事处长。他姓崔,刚从部队转来下来不久,是建工材料厂的。他进门就对我说:“李军进过公安局,不是好人!我们吴厂长说不要这种人!就是要了也得退回去!我听说他进公安局是因为要杀人,这不是杀人犯吗?我担心这回他如果调不成,也会闹出人命来。不是杀我,就是杀吴厂长。所以,提前报个案。万一我们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破案也有条线索。”

提前报杀人案?这事非同小可!

我让崔处长坐下来,递给他一杯水,让他慢慢讲。崔处长就从头讲起来。

原来,李军是北京知青,一九六九年到云南边疆插队。后来,几经折腾,调到他插队附近的一个县农机厂当了工人。不久,李军跟同厂的北京知青郭丽谈起了恋爱。又不久,郭丽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北京。这下子,人们都说:“这对鸳鸯算是散罗!”

可是,郭丽有良心。她没有忘记和李军共患难的岁月。她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毅然与李军结了婚。

婚后,小两口分居两地,一锅饭分做两锅吃,日子过得实在苦。为了减轻生活的负担,快四十的人了,他们还不要孩子。

要想把李军调回北京,真比登天还难。调动的事,对有权势的人来说,只要鼻孔哼一哼,秘书就给解决了。别说调动,就是出国定居,也易如反掌。可李军小两口有什么呢?

有的只是两只手和两条腿。

为了李军调回北京,受尽分居之苦的小两口不知跑了多少路,花了多少钱!那都是两只手挣来的辛苦钱,从身上、从嘴里省下的血汗钱啊!

总算老天有眼,一年多前,李军在建工材料厂联系上一名愿去云南的对换对象,李军调回北京总算有希望了。

为此,李军从北京到云南,不知跑了多少趟,欠下一屁股债,总算争取到建工材料厂同意发函商调李军的档案了。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不知为什么,李军的档案却总是寄不过来。

在人事处长的眼里,档案更是一个比天还大的法宝。管人,整人,提拔人,全靠它!

李军的档案不过来,事情当然就得拖一拖。就在这时,崔处长忽然听到,李军最近“因为杀人进了公安局”。这还得了?他立刻向吴厂长做了汇报。吴厂长一听,就瞪起了眼睛。

两个人的结论一样:“不是好人,不要!”建工材料厂又不同意接收李军了。李军回北京的事,成了泡影。我问崔处长:“李军现在还关在公安局吗?”崔处长摇摇头:“有人说关了,有人说没关,还有人说正在流窜呢!”

于是,崔处长就来“提前报案”了。显然,崔处长迈错了门坎。他提出的问题,根本不在我的受理范围之内。李军的调动与否,应由建工材料厂与农机厂协商解决。

但是,无数血的教训警告我,多少悲剧都是由于内部矛盾激化而产生的呀!调与不调,在崔处长的眼里,是家常便饭。而在李军的眼里,却是比天还大!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就容易酿成人祸。难道我的责任只是在人祸发生之后,去审问肇事者吗?

我破例对崔处长说:“好,我马上调查。有情况再找你联系。”

我找到了郭丽。

可郭丽却说:“我没听说李军被抓起来呀!他去云南催档案了。我刚刚接到他的电报,他后天就回到北京了!为了调动的事,他来来往往不知跑过多少次。农机厂总是说,档案发出来了,档案发出来了,可这边就是说没收到,没收到。一拖就拖了一年多。现在,建工材料厂忽然又提出不同意接收李军了。我们家一听,都急得要上房,非逼着我跟李军离婚不可……一个普通人的调动,为什么这么难啊!跟李军一块插队的知青,不但早回北京了,还有的出了国。难道就因为他们是高干子弟?老天爷为什么总跟我们过不去?难道真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吗?”郭丽的话并不多。

但我深深地感到有多少难言的辛酸、痛苦和悲愤包含其中!

因为种种原因,分居两地的夫妻很多,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然而,越来越尖锐的矛盾,已经不允许李军对调回北京的事无限期拖下去了。

那么,他“因为杀人进了公安局”,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立刻向李军所在地的公安局挂了电话。

原来,农机厂的档案的确早已寄出了。但负责管理档案的那个人事干部因为跟李军吵过架,怀恨在心,有意作梗。他在寄之前私自将李军的档案抽出毁掉,然后把空档案袋封好寄出,并故意把地址错写成“北京建工器材厂”。这个空档案袋儿经周折,被退回来。这个人事干部收到后又故意当着人事处长的面拆开。当然,里面什么也没有。人事处长就成了“李军档案在邮寄过程中丢失”的见证人。

就这样,事情一拖就是一年多。李军为此南来北往,花了不少冤枉钱。此次,他又返回云南,费尽心机,终于弄清了事情的真相。他气得火冒三丈,揣起一把菜刀,就去找那个人事干部算账。结果,在半路上碰见了巡逻的警察。警察见他躲躲闪闪,产生怀疑,就拦住他盘问。他心里一慌,菜刀掉在了地上。警察立刻把他扭送公安局。

在公安局里,李军流着泪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承认自己持刀“找人算账”是犯法的,愿意接受制裁。公安局传唤了那个人事干部,经核对事实后,对其挟嫌报复的行为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同时,也对李军因个人问题未能得到妥善解决,企图报复行凶的何题,进行了帮助。结论是,将两个人同时送回农机厂,由厂里处理好遗留问题。

可这个人事干部一回到厂里,就私自打长途电话给北京建工材料厂人事处,说李军“因为杀人进了公安局。”当然这个情节李军是不知道的。在当地公安局的督办下,农机厂给李军开了证明,证明其档案因故遗失,让他回来跟建工材料厂商量,看下一步对调工作怎么进行。

李军乘上了开往北京的62次列车。

可是,他哪里知道,建工材料厂已经决定不再要他了。

我为李军感到惋惜。

但我更痛恨那个利用职权挟嫌报复的人事干部。当李军走下火车,知道一切努力都已化为泡影时,他会怎么样呢?他哭?他喊?

然而,动员建工材料厂根据实际情况接收李军,对我来说显然超出了范围,有些鞭长莫及。

尽管如此,我还是打电话找到了崔处长,向他说明了李军“因为杀人进公安局”的事实真相,请他从防止矛盾激化、消除不安定因素的大局出发,从为一个年轻人负责的原则出发,重新考虑按原定方案接收李军。

崔处长笑了:“这不是一件小事,得请示吴厂长,还要党委会讨论。”

我提醒崔处长,李军已经踏上了归途。我希望这些厂长、处长和他们的党委会能提高工作效率,在李军归来之前决定下来。我焦急地等待着。两天过去了。

就在从昆明开往北京的62次列车进站前的20分钟,我接到了崔处长的电话。

崔处长说:“我跟吴厂长请示过了,我们的意见是:不同意接收!像李军这样进过公安局的人,本身就是不安定因素。党委会也开过了,大家的意见都是一致的。如果我们接收了李军,就给厂里增添了隐患。况且他现在连档案都没有了,谁能证明他以前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不能只对他一个人负责,得坚持党性原则,对全厂职工负责啊!”

这就是答复!这时,墙上的钟响了。62次列车进站的时间到了。我仿佛听见了火车汽笛的尖叫:“呜!”

这声音,尖锐、刺耳,像刀一样在我的心上划过我没有放下话筒,似乎仍在等待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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