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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露重飞难进

冰儿

大墙上的照明灯熄了,又是南花园监狱的一个早晨。太阳迸裂而出,鲜红温柔,丝毫没有赤眼的感觉。关铁石站在窗前叹了口气。上任监狱长留下的乱摊子,使他焦头烂额。他多少有点后悔,从局机关下来接这个破烂摊子。

两台通勤车一前一后进了大院,干警陆陆续续的从车上下来。关铁石心烦的摇摇头,回到椅子上坐下。没多久,一监区长赵波进来,坐在对面,半晌才说:“关狱长,那笔帐实在是要不回来,他们说用车顶帐。如果不要,那他们也没办法。”关铁石不耐烦的摆摆手说:“车,车,院里已经摆了十来台破车,再弄来一台有什么用?我告诉你,十一月份前你得把二十万的任务完成,划进监狱的帐面,否则你的监区长也别干了。”赵波还想说什么,他见关铁石拿起电话……叹了口气,出来了。

监狱到现在为止,已经四个月没开过资了。几个监区划过来的那点钱全都交电费了。这不,电业局又来电话说,还差十多万电费没交,如果再不交就拉闸。一拉闸,犯人跑几个,那他这监狱长就不是不干的问题了。

清欠办的人回来了。个个都垂头丧气,关铁石心中有火发不出来,看看辛苦的干警分文没有,心不禁的难过起来。怎么就这么难。他没有训斥他们。而且倒了几杯热水给他们。几个人看着一连十多天没回家的关铁石,水也没喝,又去要帐。关铁石不禁一阵感激。心想,如果不把监狱搞好,决不离开。正当关铁石下决心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喂,关狱长吗?二监区犯人跳楼了。”

关铁石放下电话,就往号里跑。犯人宿舍楼前围了不少人。干警见关铁石来了,让开条道,只见一个犯人坐在地上,手捂着脚“哎呀!哎呀!”的在叫。他一看就明白了,这是犯人消极怠工,逃避劳动采取自残。关铁石走到犯人跟前,对二监区长丁一说:“你是干什么吃的?”然后冲教育科长说:“犯人思想工作怎么做的?”两个人都没敢回嘴。关铁石走到犯人身边说:“疼不疼?”犯人装腔作势的更加大声叫起来。这时丁一说:“关狱长,他是从二楼跳下来的,就是……。”关铁石一挥手打住话头,对犯人说:“你上七楼吧!跳下来,我放你回家。”犯人一愣,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关铁石对丁一说:“严肃处理,关禁闭。”

关铁石挺恼怒,这些干警个个像酒囊饭袋,任屁不是,还个个装出清高不凡,他不禁自言自语一句:“妈的,都该下岗。”关铁石回到办公室,再也没心情看那些上级传达的文件。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那三百多万的债要回来。翻砂厂没原料,已经停了一个多月,手里的活愣是看着跑了。红砖也停产了,砖卖出去,钱收不回来。现在是你要现钱,人家就不拉你的砖,你要是要现钱,人家的活就不给你干。他们反正知道,你们犯人干活的成本低,一天到晚不就供个三顿饭吗?可他们哪里知道,监狱犯人吃饭的钱,监狱基础建设、服装、通勤费用、福利食堂,还有一百多个工人,等等,全是监狱自力更生。

关铁石把刘丽叫进办公室。刘丽是他从教养院要过来的,来了之后,仍干她的老本行,财务科科长。刘丽坐在他对面,眼圈发红,关铁石叹了口气,说:“哪有俩口子不打架的,明天就好了。”他说完,感到这句话多么的空调,刘丽和丈夫的感情不合是由来以久的事了。刘丽勉强笑笑说:“没什么,你有事就说吧!”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不是有个同学在交行吗?”“是,信贷科科长。”“你想想办法三利公司洪江那兔崽子欠咱们三十万,已经一年多了,还没还,听说三利公司在交行贷过一笔钱,到现在还没还,你看看是不是让你那个同学以扣贷款的名义,把钱还给咱们,咱们现在已经没米下锅了。”刘丽寻思半天说:“我看看吧!那信贷科长我们已经挺长时间没来往了,不知道他买不买我的帐。”“你马上就去,坐我的车。”关铁石给车队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红旗”停在了楼门口。

关铁石站在窗前看着刘丽钻进车里。叹了口气,心想,这女人也不容易。他坐在办公室焦急的等待刘丽的回音。

大墙上的照明灯又亮了。灯光赤眼,隐隐约约像一条绵软的线在不停的舞着。关铁石实在忍不住了,给刘丽打手机,居然没开机。他有点想走一走的欲望。他从办公楼出去,从大门迈着方步,一步一步的走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一号哨。哨兵见关铁石到了哨下,就大声报告:“报告监狱长,一号哨哨兵正在执勤,请指示。”这时他才从繁杂的思绪中钻出来。他不禁有些感动,虽然已经四个月没开资了,哨兵依然尽职尽责,他不禁有些感动,,问了问姓名,多大年龄,上班几年了,晚上吃饭没有……提到晚饭,此时他才感到有点饿了。他和哨兵聊了几句后,就往回走,脚步似乎快多了,他进了食堂。食堂的姚姐正在打毛衣,见关铁石进来了,忙站起来,问:“关狱长,检查工作?”“不,吃饭。”姚姐一听这话忙说:“关狱长,你稍等一会儿,我炒几个菜。”“不必了,干警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这……。”“怎么了?”关铁石进了厨房,见大锅里只有炖的大白菜,不禁问了一句:“怎么就有大白菜?”姚姐说:“这还是从犯人食堂借来的,监狱已经三个月没给食堂批钱了。”关铁石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让管理员去财务科领钱。”关铁石实在没心情吃饭了, 从食堂出来,只见刘丽像是在找人。他喊了一声:“刘丽我在这儿。”刘丽仿佛挺高兴,走过来,说:“成了,没想到三利公司帐面竟然有五百多万,洪江这小子就想赖皮,没费劲,我那同学找到洪江,一吓唬他,他就麻溜的把支票给了。只是那小子太色……。”刘丽有点要哭的样子。关铁石问:“他……。”“也没什么,反证是过来人了,何况同学时我对他还真的单相思过。”刘丽说完“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多少有些凄凉。关铁石差点掉下眼泪来,他拍了拍刘丽的肩说:“赶明儿个一有钱,就给你买套房子,省着总受小姑子的气。”刘丽一下伏到关铁石的肩上哭起来。

“喂,老关呀?我是凤鸣啊!”

“池副书记,您好!您好!”

“高升了,也不言语一声,咱们好庆祝一下,不过现在还0不晚,今晚就订了,山海楼。”

“这……。”

“不是不给面子吧?”

“那好吧!我一下班就过去。”

关铁石一想,以前在党校学习时,池凤鸣和他是同学,毕业后再也没见过面。但是,他听说了,池凤鸣从自来水公司的科长一直升到市委副书记。看来今天是无事不烧香啊!他想,见见也好,说不定能要来个百八十万的,解决烧眉之急。他拿起电话。

“喂,刘丽,拿出一千块钱,晚上你陪我去会见一个人。”刘丽没多问一句话,她知道官场上的事还是少问为好,再说她也没精神头管那么多。

山海楼一雅间里,池凤鸣带着秘书,身边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他见关铁石进来,就上前握住他的手,说:“好久没见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像是下三烂厂的厂长。”“哎!粥都喝不上了,哪像你,一张报纸,一杯茶那么清闲。”“哟!看你说的,此时不是彼时了,来。”他冲那个十八、九岁的女孩招了一下手,说:“叫关叔叔。”女孩甜甜的叫了声关叔叔。池凤鸣又说:“这是我侄女,到现在还没工作。”关铁石说:“那你烧香可烧错地方了。”“来,先喝酒,一会再说。”这时,酒菜都已上齐。池凤鸣的秘书分别给他们满上酒。池凤鸣说:“来,先干一个。”关铁石说:“慢,先说事,不然咱心也不踏实。”“对,对,对,那我就不客气了,实话说吧!这是我亲侄女,要是别人咱也不能管,她就想当个警察,你看……。”“不行。”“怎么不行,听说你手里还有四十多个名额呢!”“不行有一,现在不开资,不行有二,现在还有四十多个子弟,已经在哨上站了六年,没名没份的,早红眼了,你进外人,不给子弟转干,那还不开锅。”“她不介意开不开资,再说,有你,监狱也就个年八的就能富起来。”“别,你先别给我戴高帽,你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说句话哪儿不行呀!现在公安局可比这强多了。”“老弟,你还不知道,现官不如现管,那公安局长不是我的人,不买我的帐,总不能让晚辈笑我熊包一个吧?”关铁石见人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冲刘丽说:“你看行不行?”刘丽说:“你别把球踢给我,你是一狱之长,行不行还是你一句话。”关铁石问:“有文凭吗?”“高中毕业。”女孩脸红了。关铁石说:“这可不好办,没有大专文凭人事局的关难过呀!”“那边我去跑通。”“行,马上就办,一个礼拜上班,只是,只是……。”“哈哈哈……,你小子,这事好办,明天就把给福利院的五十万给你,可你得记住,不许赖帐,半年后就得还上,不然我可要掉脑袋的。”关铁石说:“少了点,屁用不顶。”“你胃口够大的了,这五十万还不知怎么弄来的,现在市里已经很紧张,你就将就着吧!不然我找人给你贷款。”“算了,咱贷不起,贷来了能干啥,我手下那八百流氓能看住,一个不跑我就念佛了,到时候,利息还不上,我就得进去了。”关铁石想再揩出点油水,可这老滑头居然不松口。其实,这对于他已经心满意足了。就是人家不借你那五十万,你不也得给人家安排了,可别给脸上鼻子,给人家弄恼了,以后就没好果子吃。气氛立马融洽起来。喝五哟六的,异常的热闹,因为各自都达到目的了,心情都爽着呢!都使了劲的喝。关铁石喝趴下了,出门口时要不是刘丽扶着,就滚了楼梯。

关铁石早晨醒来,头晕脑胀的。他本想再多睡一会儿,可是一想起监狱的烂摊子,不得不爬起来。穿上衣服,就要出门,刘倩在厨房喊住他。

“你不要命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一趟,回家就像死狗似的,这个家你倒底还要不要?”

关铁石顿了一下,说:“好老婆,熬过这一段就好了。”说完去开门。刘倩“哇!”的一下子哭了,说:“我们娘们儿在家容易吗?你也不陪我们一会儿就走,你哪还是个男人,丈夫不丈夫的,爸爸不爸爸的,还不如邻居的张野,没事的时候还帮咱娘们儿一把。”关铁石就不得不脱下外套,坐下来。还没坐上五分钟,电话就响了。关铁石拿起电话。

“喂……。”

“关狱长,你来一趟吧!我们是实在没办法了。”狱政科长的声音。

“什么事?”

“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你来了再说。”

关铁石看了一眼刘倩,抱歉的一笑说:“实在没办法,我不想去都不行,你看,都追到家里来了。”刘倩叹了口气,说:“我是心疼你,你去吧!只是自己注意身体,我们娘们儿还得靠你支撑这个家。”关铁石鼻子一酸,生怕刘倩看见他的眼泪,披上衣服出了门。

他还没从小车上下来,狱政科长冯园就跑过来。关铁石绷个脸问:“怎么回事儿?”“关狱长,今早有个犯人私藏现金,我们来查,五监区长刘明非但不让查,而且还骂我们是寄生虫。”“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一个犯人报告的。”“准不准?”“准是准,要是当时收肯定能收到,现在就不好说了。”“笨蛋,就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关铁石和刘明前脚后脚的进了五监区办公室,刘明正在训斥犯人。见关铁石来了,就站了起来,说:“关狱长,您来了。”“怎么回事?”“关狱长,是这么回事儿,今早犯人纪峰家属接见给了他一百元现金,他接见完让我给他换狱币,我那时正忙,说下午给他换,谁知哪个欠嘴的报告了狱政科,我想,纪峰家是山区的,挺穷,就拦下来了。“关铁石说:”嘿!还挺有人情味的。你知道监规规定,禁止犯人私藏现金,当时怎么不没收下来,如果他逃出监狱,这一百元就是车费,到那时我们上哪儿去抓?”“关狱长,纪峰残刑还有三个月,他不会跑的。”“你这样大意,早晚得出事,去年的一个犯人还剩一天,不是把吴长远给打残废跑了吗?你想做第二上吴长远吗?钱没收,从今以后,狱政科来收查,任何人不准阻拦,否则撒职,重者开除警籍,就这件事,你本人写出检查,扣监区二分。”关铁石说完就走了。

关铁石没想到自己现在这么狠。他想,也该从严治警了,看看现在干警都成了什么样了。

关铁石没有回办公室,去了财务科。刘丽在财务科里正做预算。关铁石昨天告诉她,准备开个特耐厂,让她做一下预算。刘丽见关铁石进来,就说:“关狱长,这个预算我不是内行,咱监狱也没有内行,关于一些人工开资费用还可以,我看是不是找个内行,反证也是迟早的事。”“我看行,听说市特耐厂有个杨工,把他挖来准成。”“不一定吧!人家特耐厂对一个工程师也不会薄待,况且现在咱监狱四个多月不开资。”“只是暂时吗!来了,咱就给转干,谁不愿意穿这身警服,我们可以按特殊人才处理,待遇适当的高一些吗!”“那好吧!我这就和小何走一趟。”关铁石走出门口时,回头问了一句:“池凤鸣的钱划过来了吗?”“没有,他说明天划过来。”“他侄女的事办了吗?”“人事科已经去人了,估计顺利的话,一半天就差不多。”“别那么快,钱到了再说,不见兔子不撒鹰,小心再让人涮了,我们已经够背的了。”,

关铁石回到办公室,在临时搭的床上躺了一会儿。正当他迷迷糊糊时,就听楼下像是在吵架。他正准备出去看看究竟,工会的毕方跑来,说:“关狱长,你躺着吧!石伟昌的儿子又来闹了。”关铁石脸一沉,说:“出去看看。”当关铁石站到石伟昌的儿子石南面前时,石南一下子哭了,说:“关狱长我知道,这拖欠我爸的十多万医药费是上届监狱长的事,可是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我爸现在没钱看病,就躺在家里整天大把大把的吃止痛片,我当儿子的看了心疼啊!我也知道监狱现在挺难的,我爸不让我来要,可是我又没办法,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头子病死。”

关铁石知道,石伟昌在监狱刚成立时就在,是一朝元老,那时正是创业时期,整个监狱啥也没有,四周全是铁丝接成的地网,干警就在野外办公,他们就是靠卖红砖一点一点打下殷实的家业。可到头来,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关铁石拍拍石南的肩说:“走,看看你爸去。”

关铁石和工会主席毕方去了石伟昌家。那是监狱住宅小区,石伟昌家住在五号楼。当关铁石时进了石伟昌家后,竟惊呆了。家里任何摆设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屋里充满了药味,一看石伟昌的妻子,身上的衣服都没颜色了,一看就是好几年没添过新衣服了。关铁石走到石伟昌的身边,说:“我是新上任的监狱长,关铁石。”石伟昌很激动,想起来,可试了几下都没起来,关铁石按住他说:“不用动。”石伟昌说:“感谢你能来看我。”关铁石说:“石叔,你也是咱们监狱的功臣,没想到会这样,这都是我的失职。”石伟昌的妻子就哭了,说:“那时老石没白没夜的干,到头来累了一身病,这一病就是三、四年,家里的家什全都卖了,把孩子都苦坏了,每月挣的那点儿钱都给他爸抓药看病了,我们南儿到现在还没对象,都二十八了,人家……。”石伟昌瞪了一眼妻子说:“说这些干什么?”关铁石低头抹了一下眼泪说:“石叔,回头我就给你把药费报了,然后再拿出五万,你把病先看好。”石伟昌一下抓住关铁石的手说:“关狱长,不用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现在监狱挺难的,我这病已经拖到头了,再看也没啥用了。”关铁石说:“石叔,你别说了,就是再难也不能眼看您老这样。您好好休息,我们走了。”关铁石被石伟昌的妻子送到楼下,在楼下,关铁石掏出兜里的所有钱,甚至连毛票都掏了出来,说:“石婶,我就这么多了,您收下。”石伟昌的妻子又哭了。

关铁石回到监狱已经是快下班了。刘丽也回来了。关铁石破例没有去找刘丽,他回了家。刘倩对他的回来也感到意外,她问:“回来有事儿?”关铁石被逗乐了,说:“这又不是工厂、机关的,我回家是和你们过快乐日子来了。”刘倩娇嗔的打了一下关铁石说:“ 又哪根神经犯毛病了。”女儿关君一下扑到关铁石怀里,撒了一阵娇。关铁石让女儿自己去玩,然后去了厨房陪刘倩做饭。

“小倩,让你受累了。”

“都这么多年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哎!老石家也真够苦的了。”

“噢!你们才想到人家,整个监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是我的失职。”

“算了,你也别自责,你来才多长时间,这是上届领导班子的事。”

“今天我去看老石去了,那个……。”

“打动你哪根神经了,怪不得回来了。”

关铁石的确心里有许多感触。他想,人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天伦之乐吗?和娇妻、儿女在一起度过。不要等到生命快结束时,才发现,这一生一世为了名利而累,那能不遗憾吗?

这天,关铁石把电话线摘掉,一心一意和妻子、女儿过了一个快乐的晚上。这是他已经挺长时间没有的时候了。至从来到监狱,他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能有分身术。这一宿,关铁石睡得并不轻松,恶梦连篇,早上起来,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他预感要出点儿什么事。

关铁石匆匆的吃过早饭就去了监狱。刘丽已经坐到办公室等他。刘丽见到关铁石,没等关铁石问,就骂上了:“这个老狐狸,他说只能给三十万,这三十万够干什么的?老不死的……。”关铁石并没生气,反倒让刘丽给逗乐了,说:“算了,给三十万就算给面子了,他侄女的事儿办了?”“办了。”“先不通知他侄女上班,拖一拖她,让他侄女在闹闹他。”两个人都开心的笑了。

“杨工的事怎么样了?”

“昨天就找你,你到跑得快,本想追你家去,后来一想算了,让你轻闲一天吧!”

关铁石被刘丽这句很平常的话感动了。他觉得刘丽最了解他,他没白把她要过来。只是他还没给她一点回报。关铁石看了一眼刘丽说:“你说吧!”

“杨工到是没什么条件,只是这儿伸不开手脚。”

“你告诉他,监狱成立特耐厂,生杀大权给他,我们决不干涉。”

“他一会儿就来。”刘丽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门。

杨工出现在他们面前。刘丽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没等关铁石开口,杨工却先说:“预算做出来了。”关铁石多少有些意外。看来这个杨工也是个急性子的人。杨工从兜子里掏出一打纸来。递给关铁石,关铁石说:“不必了,具体细节你和刘科长谈,我看不懂,我只想知道大概要多少万才能把特耐厂建起来。”杨工说:“得个一百二十万吧!”“什么?”关铁石吃了一惊:“一百二十万!能不能再少些?”“能,只是它的收回成本的时间和收益要慢,而投资一百二十万的特耐厂正合适,他即不大,也不小,适中,正适合监狱。”“那最小的要多少钱?”“六十万吧!”关铁石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刘丽,你和杨工再研究一下,拿个最佳方案给我,我去想办法,看来这钱还不够。”关铁石出了办公室。他边下楼边合计,三利三十万要回来了,今天池凤鸣的三十万再进来就是六十万看来还刚好够,可是开资的钱没了,石伟昌那十多万医药费,还有以后看病的钱,起码还要二十万。他此时站在院子里发呆了,这时人事科长走过来,说:“关狱长,市里给了十个无法解决的应届大学生,说必须得解决,还有五个转业兵。”关铁石一下恼了,说:“妈的,来一个也不行,滚!”人事科长反吐一句:“冲我发什么火!”关铁石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冲动。他腾腾的走到翻砂厂,厂长郝天庆正蹲在炉前发呆。关铁石在后面拍了他一下,郝天庆甩了一下头,刚要把头再转回去,才反应过来是关铁石。他立马站起来说:“关狱长,实在没办法。”关铁石问:“外面有多少帐?”“总共七十多万,人都派出去了,到现在才要回那么三、五万,根本就不够开炉的。”关铁石又问:“最多的欠多少?”“自来水公司,井盖六十万,咱也不敢得罪人家,弄急了给咱停水,那就抓瞎了。”关铁石说:“穿上警服。”郝天庆看了看关铁石,一下来了精神头。

警车鸣叫着驶进了自来水公司。正巧堵着了经理白运喜,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两个警察带上了警车。白运喜满脑袋是汗,在车上问:“我怎么了?”“怎么了你不知道,趁早坦白,不然就判你个无期。”“别,我找律师。”“没机会了。“这时关铁石回过头。白运喜愣了一下说:“是你,你这个死老关,差点吓死我。”关铁石不疼不痒的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准做亏心事了。”白运喜说:“当今社会,别人够毙了,我多说闹个无期。”“你倒自在了,可总得给我们口饭吃吧!那六十万对于你们公司来说,恐怕是九牛之一毛吧!”“我也没说不给,您言语一声不就结了,哪敢劳您大驾。”“你可别这么说,我要不来你准不定什么时候给。”关铁石心里骂,兔崽子,哪天犯在我手里,我把屎给你弄出来。“马上就给,只是近些日子……。”白运喜比划一下。关铁石说:“吃一顿,走,去大三园,不过得先回去把支票开了。”不用,我打电话,让财务科长送到大三园。”事情没想到这么顺利。

关铁石给石伟昌送去了医药费和住院费用十七万。石伟昌一家都感动得差点儿跪下。此时他感到了一些生机。虽然,今年冬季大雪不断,可是他却异常的兴奋。树挂、窗花、冰流,无一不感兴致,每每看上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有时还自言自语几句。

特耐厂已经改建,开春就投产。可是杨工还要求从特耐厂挖出几个人来,条件是转干。关铁石一想到每年几十万的效益,一咬牙说:“行。”他实在找不出懂特耐专业的人来,哪怕明白一些也好。几天后,又从特耐厂挖来了四个人,可是转干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时偏偏市里又来催,赶快接受应届毕业生和转业兵。关铁石一看是实在顶不住了,而且听说教养院已经接收了,他就借机会,提出将四名工人转干的事。市里回答说,那是你们自己的事,随你们的便,名额自己想办法。关铁石一咬牙,动用了那留存的四个名额。人员很快按部就班的到齐了。一切都预示着正常。关铁石就等来年春天大干一场。把柏油路重新修一下,大门扩大,厂房重盖,住宅楼再盖两栋。一切都显出生机勃勃。

眼看年关将近。关铁石破例给干警发了十斤刀鱼。其实,这时监狱的财政已经是空空如也。好在翻砂厂已经开炉,特耐厂明年就投产。几个监区的帐也陆陆续续要回来一点,暂能维持开资。

正当关铁石准备过个安稳年时,他却忽略了一些人。那就是在监狱警卫的哨兵。当初招来时,说是三年后转干。可是过去了六年,他们依然在哨位上,这些子弟,原来是打算转干的,而且名额也有,正好是四十个。可现在,关铁石用去了六个,再要六个名额,那可是难上加难。当初这四十个子弟已经办好了手续,可就在人事局长那儿停住了,人家要配进几个人来,上届监狱长没同意,事情就僵到那儿了,等过了一年,答应后,人家早已经安排了,事情就悬上了,弄了几回,托了不少人,人家就推脱,市财政紧张,一下转干四十人,承受不了。这个问题一拖就是六年。

二十九那天,关铁石准备回家,警卫队大队长伍强跑来,说:“关狱长,不好了,警卫队闹起来了,说不给转干就去局里。”关狱长劈头盖脸的就搂了下来:“连人都管不好,如果出了问题你就给我下去。”伍强脸都成了紫茄子色。关铁石和伍强赶过来时,四十名警卫队员已经涌出了门口,准备上访。关铁石赶到前面,拦住他们说:“同志们,同志们,大家先听我说,你们的事儿年后我们一定想办法。”有人说:“算了,别说得比唱得好听,你们先后进来多少人?可我们哨兵干了六年,哪个不是风吹雨淋,严寒冻伤,可你们管过我们吗?”关铁石说:“同志们,你们的问题一定能解决,前几天我已经和市领导协商过,过完年再和人事局协商,我看是满有希望的,我只希望不要把事态扩大,一旦扩大弄不好鸡飞蛋打。”“不行,你们已经浪费了我们六年的青春,每次都是这样打发了我们,我们一日一日的盼,一年一年的等,现在我们不能再相信你们了,除非你们把进来的四个人退回去,否则我们坚决不答应。”关铁石听了这些话,脸都青了,说:“本来我们应该招武警来的,这样即省钱又省心,我们为什么招你们来?是考虑自己的子弟,如果你们不体谅我们的苦衷,那我们也不客气了,谁闹就解除谁的合同,再说句不好听的,不干就滚机巴蛋。”关铁石转身就回了办公室。

四十名警卫队员被晒在那儿了,胆小的就偷偷的溜回了宿舍。他们也动摇了,关铁石所说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监狱人有的是,说让你回家就回家。

关铁石吊个心回了办公室。他回到办公室,从窗户往下看,见人群散开了,他才放心。这一旦闹起来,他这年可不好过了。

二十九这天零下三十七度,严寒一直伴着这个冬季。监狱的一切也仿佛进入了严寒,关铁石想到这儿身上一阵发冷,尽管办公室的暖气热得烫手。关铁石在家待了一个晚上,三十的白天又跑来,生怕出什么乱子。尽管表面平静,实质上是隐藏着一种暴发的力量,关铁石心里最清楚。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他是明白的。

不管怎样,年总算过完了。虽然过得忑忐不安,终归没出什么事我。

年后,关铁石加大了追款力度,该上法厅的上法厅,该使路子的使路子。可却没有一点起色。反而使他卷入了不断官司和跑路上。关铁石十分的恼火。翻砂厂干了一个多月,又陷入了三角债的怪圈。而新投资的特耐厂,实际实施工程要比预算花费得多得多,现在已经停工,眼看着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可是不得不眼巴巴的看着。

关铁石陷入了比上届监狱领导班子更加被动的局面。眼看着嘴起了一溜的泡,就是没辙可使。他开了几次班子会,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替他分担一点儿忧愁。他后悔当初没有一朝君子一朝臣。到头来他们居然看他的笑话。细想起来,刘丽才是他唯一的帮手。可是他又实在不想再让她为难。上次不管是怎样,是为了报答他也好还是为其它的也好,她毕竟献出了肉体,也许是她生理的需要。关铁石想到生理需要,忽然觉得自己太卑鄙。他一下子冒出个新的想法,把刘丽提到副监狱长的职位,他觉得该有个心腹和知近的人帮他,让那些兔崽子们别在看笑话。

报告打到局里。局里来了个爽快的。说,唇亡齿寒,你们没粥喝,我们不是饿死了。局长当时来了个干脆的,只要你把监狱搞起来,愿意提谁免谁都行,有不服的让他到局里来找我。关铁石听了这些,知道局里的决心,第二天,还没等刘丽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已经走马上任。弄得领导班子成员目瞪口呆。有些人颇有危词,关铁石说:“别站着茅坑不拉屎,把我惹急了就滚回家。”关铁石本想来个快刀斩乱麻,可是却是越斩越乱,第二天一大早,局长郑百文就说有人写了他的匿名信,说他和刘丽有不正当关系。关铁石哭笑不得。末了对郑百文说:“你是要监狱的发展,还是要清白?”郑百文听出关铁石的话外音,忙说:“我相信你,也支持你,只是给你敲个边鼓,别让下三烂拉下马。”关铁石问:“那人是谁?”郑百文说:“打击报复可是犯法的,你的工作方法也适当的柔和些,他们是没人敢反对你的,他们都是老头子了,快退了,只是顾及面子。”关铁石感到郑百文太事故,“哼!”了一声就放下电话。

十一

关铁石和刘丽在一家小饭店里。刘丽眼睛里流着泪,说:“这下可好了,总算离了。”关铁石:“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就扔,没什么舍不得的。婚姻就像你买了一双鞋,小了一码,穿着夹脚,走不了路,想扔掉还怪可惜的,又舍不得,就不如做个送水人情,送给穿他正合适的人,那人还感激你。”刘丽有了笑容,说:“那我这个副监狱长也是你的顺水人情。”关铁石“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说:“我提你可不是摆设,监狱的情况就是这样,你得帮我。”刘丽说:“你不是逼我去卖淫吧?再说那点钱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虽然是句玩笑话,但关铁石不自在起来。刘丽也知道一时忘乎所以,因为她终于从禁锢的城里冲出来,而且还遇到了一个大哥。刘丽见状忙说:“别是往心里去了吧?”关铁石有些哽咽,说:“我一个大男人把你推到前面真是不应该!”“算了,我有个想法一直末说,那时整天忙于感情问题。我想,特耐厂咱就停下来,废弃不干了?”关铁石愣住了,半晌才反过味来,说:“那监狱岂不是雪上加霜?再说只要我们努努力,就会见效益。”“我们不适合穿这双鞋子,不如扔掉。你想,市耐火厂无论是技术、资金和设备都比我们的强得多,我们竟争不过它。再说,市里的特耐厂不下十几家,供大于求,势必又导致恶性循环,像翻砂厂一样,产品出去,钱回不来,到那时监狱才是雪上加霜,到时你这个监狱长可是上也难,下也难了!”“当初你怎么不说?”“我要是看得那么远,我不就早是百万富婆了,谁还在你这儿屈就。”“那怎么办?”“我想好了,咱不办企业,不办实体。”“那咱总不能去抢银行吧?我可不干。”刘丽笑了,显然看出关铁石对她付予了厚望和愉快的心情。她又说:“办报纸。”“开玩笑,局办法制报经历的十几年,全是倒挂,我们还想在沟里栽一回。”“你想,全市就有教养院、监狱二个,那么全国呢?再加上社会上对监狱和犯人感兴趣的人也不下个百八万的,就打算有10%的人看,还是十万份呢!一张报纸我们挣三角,那么算下来一年多少钱?我们就打算发行100万份,一个月就是三十万,那监狱可就不是这种情况了。”“有点悬。”“如果不相信算了。”“可是办刊号也不是那么容易?”“我早打听好了,局里的法制报黄了后,刊号一直没销,我们就借壳而上。”关铁石拍了拍刘丽的肩说:“你早有准备。”刘丽不禁脸红了,关铁石也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一笑,说:“来,喝口酒。”

月亮已经从西天升起。北方冬天的夜越发寒冷。关铁石在出了门后,把大衣披到了刘丽的肩上。刘丽感激的看了一眼关铁石,两人默默无语,在冷清的大街上慢慢的走着。

十二

一切虽然不像刘丽想象的那样简单,但是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新生报》的第一期还是在新的一年创刊了。整个监狱像是冲了电,上上下下的忙活起来。跑发行的、组稿件的、管印刷的,一片生机……

报纸的发行量也随着时间的长短,逐渐在增加,虽然还没有到预想的结果,但也是可以解决监狱的开资问题了。刘丽这段时间忙得脚打后脑勺,人却没见瘦,反而更加精神,也许是精神的压力没了。关铁石也由衷的感激刘丽,整个监狱被动的局面正在慢慢的好转。这一夜,关铁石没有睡,他站在窗前,忽然发现这山的树已经泛绿。他想,已经是初春了,监狱的特耐厂,翻砂厂下个月就能启动了,年末再办个印刷厂,想着想着,关铁石不禁笑了。这时,他又想起那四十个没有转干的子弟,心又沉了下来,叹了口气,想,迟早会解决的,就像这春天的小草,随着季节迟早会发芽的,关铁石这么想完之后,心心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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