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说:我不是不给,我是没那个机会。停了一会儿,她又言归正传说:柳平,赶快退休了和我一起办茶舍吧!我的这个摊子没有你还真是办不成!你就发发善心,帮我一把吧。刁蛮公主,你要是帮了我这个大忙,以后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给你当使唤丫头伺候你一辈子,我现在就给你写卖身契!柳平还是摇头再说吧,紫玉!这么大的事情我真的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她的确要好好想一想。现在,她不便当面接受周紫玉,虽然她觉得紫玉的许多想法很有道理,可是开茶舍的事情却总让她感到似乎哪点不对劲儿,听了别扭。她想劝紫玉谨慎从事,可是从周紫玉现在的态度上看,她应该是成竹在胸了。她长出了一口气,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这一会〕匕她只能当个耐心的听众了。
这一晚,在茶舍里,周紫玉自然地成了主讲。她像在讲台上一样,有条不紊地向柳平详细地讲述了自己开文化茶舍的想法和步骤,设想和前景。柳平则安安静静地当了一回听客。她们在茶馆里,一直聊到了夜里2点钟……
向海滨被阎涛当众抢白了一顿后,几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回到家里就不住地唉声叹气。
虽然他在食品店工作了几十年,什么人都见过,什么话也都听过,可是在兵团战友面前听这么难听的话,丢这么大的人,还是平生第一次。当时,他没还嘴也没解释,后来,阎涛走了他也没再说什么、论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呢?因为他知道,阎涛的暴怒并没有恶意,他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他是在激他,在将他,他想让他自己站起来。可是,以他向海滨的现状知识、能力和精气神的严重缺钙,他还能被这种外力激活还阳吗?他还能自己再站起来吗?
毕竟不是二十多年前了,毕竟年龄、精力都不在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他现在什么都不行了,工作不行,挣钱不行,甚至连家里床上的那点子事也不行了。他该怎么办?该怎么活呢?也许真的应该像阎涛说的那样,该多用自己的脑子自己救自己,而不应该去求助别人?可话说得容易,以自己现在的这个猪脑子,他好像除了召集兵团战友聚会,向他们求助以外,就再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了?莫非,天要灭我?他不寒而栗。
向海滨痴痴呆呆的,脑了里是一团乱麻,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该想什么,只是盯着身边正聚精会神看电视剧的老婆张红英发愣。
张红英这会儿正一边嗑瓜子,一边津津有味儿地看着电视连续剧《公安局长》。自从退休后,在家看电视剧成了她的正事。她爱看替匪片,爱看韩剧,每星期电视报的节目表都让她画满了勾勾杠杠,每到剧情开播,任什么重要新闻、精彩节目也不能把她的故事打断,她是…家之主,是一户之王,从来如此。
向海滨这段时间待岗在家,就更像个有短让人抓住的男人,整天低三下四的,见她矮三分。被阎涛骂的事,他自然是不敢跟张红英说。因为他知道,说了的后果一定是比挨阎涛骂还要惨的结局。不仅如此,这话题还会成为张红英一段时间以来讥笑他的最大话柄,她定会在茶余饭后,在闲散时间,百说不厌地数落他的不是和耻笑他的无能。他太了解她了,一个相俗的、爱撒泼的女人。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向海滨有一股邪火要发,而且是非发不可。他箪起遥控器就按,七七八八地连按了好几个台,也不知道究竟要找什么,也许他什么也没想找,就是想调台,就是想找事,就是想没事找事!
张红英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说:你疯了你,一边呆着去!
向海滨绷着脸,更加起劲儿地按起遥控器来。
张红英抢过遥控器高声叫道:要死啊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没本事到外面挣钱,在家里允什么大尾巴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向海滨瞪圆了眼睛。
我说什么?你聋了?一个大老爷们儿,没本事到外囱挣钱,在家里充什么大头蒜!张红英的话音刚落广啪地一声,连向海滨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四事,大巴掌就抡到了张红英的脸上,片刻间,五个红掌印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张红英傻了,她捂着脸愣了一下,突然像狮子一样嚎叫着冲了上去,两个人立刻扭打了起来。向海滨一声不吭,挥动着拳头像砸沙袋。张红英则尖叫着挥着两手疯狂抓挠。一阵暴风雨般地厮打过后,张红英鼻青脸肿,向海滨满脸血痕,两人仇人似的对视了片刻,向海滨哼地一声踢门出去,张红英则襄着小包回了娘家,这个家从此更加乱了套……
晚上,向海滨给放学的儿子泡了碗方便面后,便独自躺在了床上。他认真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许真是自己错了,正如阎涛所说的,他堂堂一个二十年前在黑龙江兵团叱咤风云、管着二百多号人的副连长,如今却觌着老脸,跟荒友们要饭吃,也的确不像个男人。靠天地不成,只有靠自己!他暴打了一顿张红英,像实战了一场拳王争霸,心理上一时轻松了许多。可是他明天该干什么呢?将来要干什么呢?心里还是一片茫然。前面的生活对他来说是团团迷雾,他感到自己可能永远也等不到云消雾散的那一天了。因为,不管他再做什么样的努力,一个商店售货员,除了三尺柜台、瓜果梨桃,他什么优势也没有,什么资源也谈不上。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他是个拙夫呢?他蒙上被子,把自己包裹在沉闷的黑暗中,自怨自艾。
倒霉的向海滨从这一天开始,生活变得越来越简单、越来越不像样了。一天到晚,他只会傻呆着想事,想不明白就睡,睡起来就吃,吃完了就到街头蹲着看人下棋、打牌。天黑回家,再吃饭,再想事,再闷头睡觉,周而复始,十几天下来,他不仅没有憔悴,反而却胖了许多,是那种白白的虚胖。
张红英几天以后不请自归回了家。她说,要走也应该是向海滨走,废物走。这个家是她的,她是户主,谁也别想夺走。这一次,向海滨任其叫骂,不和她对骂。他阿0似的视她的叫骂如狗吠、如狮吼,是丫头骂了老子!他在练功,在练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硬功夫,因为在这个家里,他需要。
一周后,王川开车来看向海滨,拉他出去帮助看个项目,一个新建小区的读书俱乐部。
王川开车一路西行,在车里他们没说几句活。王川的好意向海滨十分明白,自己一个69届初中生,学没上几天,书没读几本,懂得什么是读书俱乐部?王川拉他看项目分明是拉他去散心的。这些年,他们几个兵团战友中不论是谁遇上了什么烦心事,王川总能尽己所能帮助宽心、顺心,他的大哥风范是人们公认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多年来,王川几乎成了紧排在向海滨身后的群体核心。
那次聚会后,王川一直想把阎涛和向海滨拉到一起化解一下,可阎涛说什么也不配合,而且是话越说越难听,越说越尖刻。没办法他只好先来安抚向海滨了,因为向海滨随和,这是人所共知的。
奥迪车在城西公路上急驰,快到四环时又向北拐了个弯,缓缓开进了一个面积宽阔、环境幽雅的新型社区。王川的新希望读者俱乐部就设在这里的一块会馆的底商。不知为什么,这个俱乐部几年来一直经营不好,年年亏损,经年累计,现在已经成了出版社的一块不小的包袱了。
几个月前,王川曾专门拉着阎涛来这里看过,想上他这个经营高手帮忙提点整改意见,但阎涛好像丝毫没有兴趣,只是匆匆地流浏览了一圈,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弄得王川梃没意思。今天,他是来检査工作的,再糟糕的摊子也总需要经常来敲打敲打,否则,就真散了架了,谁让他是一社之长呢。于是就有了这次向海滨的同行,谁想却出了岔子,这是后话。
宽敞明亮的俱乐部里,几排铝合金书架呆板地直立着,上面插满了各种图书,当然是以希望出版社本社的书籍为主。屋子的四周,是崭新的黄色木制长座椅,座椅上空无一人。几个俱乐部工作人员正围在收款台前大声说笑,她们嘴里嗑着瓜子,脸上神采飞扬,聊兴正浓,突然见王川进来,一个个惊慌失措,如惊弓之鸟,站起来四散离去。
王川走到收款台前,捏起瓜子袋看了看说:洽洽牌瓜子,好吃吗?怎么不吃了?哎,小吴,你跑什么呀?我又不抢你的瓜子。见没人说话,王川又转向面露窘色的俱乐部主任孙晓平问:还有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把口红画完它,画了一半像什么样子?哎,对,对,这就对了,全画完才漂亮嘛!说话时,王川脸上奄无表情。
孙晓平赶紧抹了抹嘴,不好意思地说:王社长,我们不是……
王川说:不是什么呀?你们不是消极怠工,你们是在劳逸结合,是在搞活经营环境。看看,工作时间嗑嗑瓜子、聊聊闲天、化化淡妆,这多有人情味儿呀,多能提高工作效率呀。不错,这是你这个大主任的管理创新,我现在应该表扬你几句才对!不过,在表扬之前,我先问问你这个大主任,你擅自增加经营项目,把俱乐部办成茶馆、化妆间,你向谁汇报过吗?我怎么不知道?
王社长,您听我说。孙晓平望着王川尖刻的嘴,壮着胆子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想好好干,而是这个地方根本就没人来。不瞒您说,这个小区虽然住了很多有钱人、高级白领,但他们并不一定都喜欢到我们的俱乐部来读书,买书。也许是因为他们工作忙、生活节奏快没时间来;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读上来的兴趣不在我们的这些书里,不想来;也许是……
王川笑了,还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看来你为自己找的理由还很充分嘛。好啊,我再给你补充一条,也许是因为你们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与其无所事事、无效劳动,不如轻轻松松、随遇而安,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