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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世纪忧患--读《21大厦》

周大新在他的长篇新作《21大厦》里,给人们确定无疑地透露出如下信息:第一,他由他过去所熟悉的乡村题材领域,开始向表现当代都市生活转移;第二,他发现都市里先富起来的一些人们,活得并不那么舒心可意,有的甚至惶惶不可终日,颇值得人们理解同情。

作品视角独特,结构新颖,由一个人看大厦,又由一个大厦看社会。通过乡下进城当保安员的郑某在21大厦工作的上下调动,不断切换一个个的生活画面,把在21大厦居住的富人、工作的白领、打工的工人各色人等的喜怒哀乐一一展示出来,让人们看到由21大厦这个细胞所表现出来的当下社会生活的内在律动。

郑保安在地下2层车库当保安所结识的那些底层工人,个个活得都不轻松:余太久因长期回不了家,老婆患了偏执性精神病,一直生活在冷战的阴影之中;丰嫂因要贴补困窘的家庭,工余搞织绣,吃饭瞎凑合,忙忙碌碌又优心忡忡;而老梁辛辛苦苦攒了一点钱,在是给自己先续弦还是给儿子先买电脑的两难上,无奈地选择了后者。实在地说,他们都没有太多的向往,只是希冀生活正常一些,盼望人生顺遂一些。而这对于他们来说,仍是几近奢望。

比起他们,郑保安在58层所保护的那些对象--5801室的宋晶明女士、5802室的邱先生一家,5803室的某部部长和他的小情人彭仪等,就生活得过于优裕而舒适了。然而,在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上,富人与穷人竟然毫无二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才有貌的宋晶明女士,因爱情与事业的双重挫折,生活由封闭走向病态,最终跳楼自尽;邱先生因与情人的关系败露,太太不依不饶,豪宅变成了战场;而有权有钱又追求风流的部长,小情人忍受不了性虐待,一封信告发了经济案,被判为无期徒刑。在这里,尤为让人惊愕的,是曾被某男人欺骗的白领丽人梅苑,她从反面总结教训,以报复性的心理勾搭大老板邱先生,虽使自己得到了一家化妆品公司,却要处处提防别人暗算,时时离不了保镖保护,生活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而那个凭靠青春和美貌傍上部长几乎改变命运的彭仪,在东窗事发之后,一切都化为乌有,更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她们几位,或有了经济上的致富,或有了地位上的攀升,生活似乎比过去有了很大的改观,但得到了这个,又丢失了那个,两相权衡,得不抵失。更重要的是,人生由此进人无法自控的轨道,路往哪儿走,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作者掀开罩在富人生活表象的华丽纱幕,把其内里隐藏的病态本相不留情面地揭示出来,个中既体现了作者对那些以不正当手段投机致富的人们的严厉鞭挞,也表露了作者对那些误把陷阱当花园的失足者的深深理解与同情。

郑保安在河南老家遇到的斑鸠,来到21大厦后看到的黑雉,都是极有寓意的象征。飞翔即自由,这几乎是一个人本能的向往,但结果总如21大厦里的黑雉雕画,是囚在笼子里的飞鸟。郑保安从乡下老家飞来飞去的斑鸠那里得到某种启示,打定主意来到城里闯荡人生。他本色为人,踌躇满志,结果鬼使神差地就被把男人当猎物的梅苑所顺手捕获,竞走不出这个只有性的利用而无情的交融的温柔的陷阱。作品在最后写到郑保安与梅苑一番厮打之后走到大度大厅,看见墙上囚在笼子里的黑雉雕画,又想起老家的三只斑鸠,遂又生发出“飞吧!飞吧!飞吧!”的向往,他真的能飞出21大厦?飞出去的地方又是一个新的囚笼怎么办?在这里,我们读到了一种忧深思远的东西,那就是立之于个体的人的命运关怀又超越个体的人的命运关怀的对人类自身命运的终极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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