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你父母早逝,可还有什么亲人?”如此牵着虔明儿的手走出许久,霓玛夏开口道。
虔明儿虽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可一路之上他也能很明显地感觉到眼前这位般若仙子并没有真正的在意过自己,可能因为那些般若仙族居住在神山之颠的缘故,就使得他们永远无法从心底里看得起人族。
而此刻几乎算是遇到霓玛夏以来她第一次主动找虔明儿说话,且在言语之间未见半点仙族的盛气凌人,反倒平添了些许发自内心的关爱。
“还有个妹妹!”虔明儿一边向前走,一边回答道,眉头紧锁着。
其实此前这一路走来,在沉默之中,虔明儿一直牵挂着他那遭受雪妖诅咒而昏迷不醒的妹妹虔雯,即使在自己坠崖之际他还奋力将那蓝色冰魄丢上了悬崖,期望着找寻自己的人发现,可以拯救妹妹。
想到此处,他忙转头问道:“霓玛夏,你可知道雪妖迷魂是怎么一回事?”
“雪妖迷魂?”霓玛夏忽听虔明儿有此一问,顿了顿,然后解释道:“只是看到过般若经文上有过相关的记载,曼达拉四洲,俱泸洲有雪妖,胜生洲有树怪,蝉部洲有花魂,牛货洲有穗魄,相传这四物乃是由天地之间怨气所化,以勾人魂魄来维持生命。”
“那仙子可知有什么方法能够化解?”虔明儿显得更加急切的追问道。
霓玛夏没有回答,却十分娇嗔的埋怨道:“说了让你不要再喊人家仙子的!”
虔明儿看了看她的面容和神态,此刻全然只似一个十三四岁羞怯的人族少女,便答道:“我记住了,霓玛夏,你快告诉我如何可以化解雪妖迷魂?”
霓玛夏见虔明儿如此急切,却偏偏不肯立刻告诉于他,只是笑道:“方法肯定有,可又不是你被雪妖迷了魂,别人的死活我才不管!”
虔明儿心中本就十分挂念妹妹的安危,却见霓玛夏如此说,怒道:“什么别人的死活?那个被雪妖迷魂的人便是我妹妹,就算是要用我的命去换,我也愿意!”
霓玛夏闻言才知道自己失言,可见虔明儿对妹妹如此情深却油然生出几分醋意,深情的望着虔明儿道:“明儿,若是我被雪妖迷了魂,你可愿意尽力救我?”
虔明儿已经是第二次注意到霓玛夏如此异样的眼神了,连他自己也不知究竟因为什么霓玛夏眸子里总是闪动着妹妹虔雯眼神中一样的惹人怜爱的光。虽说他与眼前这仙族女子只是萍水相逢,却也经历了几番翻天覆地的变故,若要深究,霓玛夏此刻仙术尽散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自己造成,虔明儿心中顿时感到些许愧疚,忙道:“你是仙族自然应该不怕雪妖,可若真需要我帮助,我定当尽全力!”
虔明儿的话语之中虽充满着对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可在此刻陷入孤立无援的霓玛夏听来,却是充满了温暖,而这种温暖就如同在夏日里暴雨来临之后走进了一个密闭的房间,扑面而来的那种被封存空气的温暖,似曾相识。
霓玛夏只淡淡笑了笑,道:“有关雪妖这四类,般若经文上并没有多少记载,至于化解之法嘛,可能下界的某些年长的巫医会更有经验。”
听见霓玛夏提起巫医,虔明儿心中十分失落,想起原本答应解救妹妹却横遭毒手的虔灵爷爷,便若有所思的问道:“霓玛夏,你可知一个人若杀害巫医该受什么责罚?”
“杀害巫医?”一惯十分平静的霓玛夏突然显得十分惊愕,道:“不可能有人会杀害巫医?”
“为什么不可能?”虔明儿对霓玛夏坚定的语气显得十分不解。
“不要说人族应该都尊敬巫医,是因为巫医在欲界代表般若族的权威,单说巫医的法力也任什么人也不可能战胜他们啊?”霓玛夏坚定的分析道。
谈话间,虔明儿始终紧握着霓玛夏的手,一边继续向前,一边思量着她的话语,显得更加迷茫,忽又追问道:“真的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巫医?”
霓玛夏依旧十分坚定地点点头道:“是的,绝对没有人可以,除非”
“除非凶手是般若族?”虔明儿抢在她之前脱口而出。
那答案虽然更加荒诞却也正是霓玛夏所疑虑的,可很快她又道:“这更加不可能,即便是般若仙族,如我一般的小辈也没有那个能耐,若是一个法力修为足以进入般若之城的正神,谁愿意冒这个风险?”
“杀死一个小小的巫医,会有什么风险?再说你们般若族也不会有生死的忧虑,没有死的威胁,你们还有什么好惧怕的?”虔明儿不解地问道。
霓玛夏却对他的言语忍俊不禁道:“明儿,那我问你,你最羡慕般若族什么?难道只是我们能够超越生死?”
虔明儿想了想道:“超越生死固然很好,可我最羡慕的应该是你们生命中的那份逍遥,不象我们人类有着种种边界的限制!”
“是啊,逍遥,逍遥才是生命中最高的享受,人仙的差别或许就在这里吧?”霓玛夏言语间不由想起自己此刻失去的法力,神情显得异常忧郁,道:“杀死巫医就是违反了《无害令》,会彻底失去作为一个般若族可以拥有的一切,包括逍遥”
虔明儿这才知晓原来《无害令》不仅对人族有限制,就连神族违反它也同样会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同时他也从霓玛夏微微有些放松的手心中感觉到她有些失落,毕竟此刻失去了漫步云端的法力对于她这样一个仙族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挫折。
虔明儿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族,可也有幸在云端飞翔过几个时辰,更能够体会霓玛夏此刻的失落,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紧紧的握住霓玛夏的纤手,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再多言。
之前虔明儿问了诸多问题,全都是为了心中一直惦念的妹妹,可此刻知晓自己身背杀害巫医的弥天重罪,即便是被诬陷,可想到虔生村首和叔叔虔顺竟然制造了如此大的阴谋,一定不会再给自己任何机会翻身。而且从霓玛夏的话中,虔明儿隐约觉得此事还可能和般若族有着莫大的联系,因为若是没有般若族的帮助,单凭虔正和虔顺又怎能杀死连雪妖都不放在眼中的虔灵巫医?
越想虔明儿的心纠结的越紧,他知道自己将从此亡命天涯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甚至也没有办法再见到妹妹了,尽管此刻他很快就能够到达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俱泸州边界了,他却在隐约之间感到些许后悔。
毕竟曾经拥有的时候,他并没有十分的珍惜,隐约间他的耳边再次闪过黑石堆中神秘人对自己说的那句话:“若给你一个追寻逍遥的机会,你愿意接受吗?”
虔明儿若有所思的自语道,结合着这些天的经历,回味着那句似乎是有所指的话语,可不曾想这低低的一句言语,却被霓玛夏隐约听见,她十分惊讶的问道:“你刚说什么?”
虔明儿自从经历了叔叔的背叛,就再也没有相信过谁,他自然不想霓玛夏知道自己所思考的疑问,笑了笑道:“没,没说什么,我只是在想有关你们仙族逍遥的事情。”
霓玛夏看着虔明儿有些狡猾的表情,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再追问,只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一定是我听错了!”
虔明儿与霓玛夏二人就如此牵着手走了许久,从烈日当空,直走到了天光渐暗,却一直未见恋尘桥的踪迹。由于此刻二人正行走在界河边缘地带,当俱泸州的白昼的烈日过后,地面上的热气褪去,加上从遥远都已模糊不清的神山上呼啸而下的冷风,天气开始变的异常寒冷。
虔明儿熟知俱泸州的气候,停下来看了看四周,河中散发的湿气遭遇冷风,形成了漫天的浓雾。
“看来边界的夜来的比草原中心早阿?”虔明儿停下来说道。
一直急于赶到恋尘桥,好早日寻回法力的霓玛夏全然没有注意到气候的变化,反而对虔明儿停止前进十分不解道:“明儿,为何停下?”
虔明儿看了看她道:“为何停下?你没见天都已经快黑了,再不找些柴火来,我们定会被冻死!”
他深深的知道,如果没有篝火,在俱泸州,很多来不及归来的牧人都会被冻死。
“冻死?我一个仙族怎么会被冻死?”霓玛夏得意地笑道,显然她一时间记起了般若族的矜持却忘记了自己已经失去法力的窘境。
虔明儿本就十分厌恶她的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立刻讥讽道:“我可不忍再见你象下午一般晕倒!”
霓玛夏立刻想起了下午自己中暑之事,也记起了自己方才暂时忘却的失去法力之事,赌气一般地蹲坐在草地上,一言不发。
虔明儿看着此刻霓玛夏,全然没有了云端初见之时仙子娘的模样,不只容貌就连行为举止也变的如妹妹虔雯一般象个十多岁的孩子。
“还蹲在那里?再不帮我拾柴火,晚上不许你靠火堆睡觉!”虔明儿忽然找到了些许对付偷懒时候的妹妹的感觉,吓唬着原本就十分懊恼的霓玛夏。
不想如此一来竟十分奏效,霓玛夏虽十分不情愿,却也撅着嘴站了起来,悻悻地跟随着虔明儿到附近的矮松下拾起了那些散落的枯树枝。
终于在天黑之前,二人拾够了一大堆的枯枝松针,虔明儿这才心满意足的坐下来休息,依旧没有消气的霓玛夏不愿意靠过来,只静静的坐在一旁,脸朝着另一个方向。
虔明儿只能从侧面看见霓玛夏在看着远方,却不知她究竟能看到什么,就如同他一样无法知道她此刻正在想着什么一样。
什么所谓仙凡之间的差距,虔明儿心中无物自然可以视而不见,他静静的看了片刻同样静静的霓玛夏,转身找来些松针低头生起火来。
霓玛夏就那样静静的望着不远处界河上永不消散的迷雾,其实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无法忍受虔明儿的样子和语气。因为那一切都只会让她不断记起已经被她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十几年前她所经历的那份荒唐却又刻骨铭心的爱恋。
她虽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虔明儿的身上有着这么多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沉迷,沉迷的结果只是自己也像姐姐一般失去逍遥的仙族法力,到头来还是难逃惩罚。
就在她的思绪如同不断加深的夜幕一般沉沦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虔明儿飞扬洒脱的呼喊声:“哟呵!终于着了!烧吧!”
霓玛夏转身一看,松枝熊熊燃起的金黄色的光照亮了周围的夜色,虔明儿并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能够照射过来的光线,只留给霓玛夏一片灵动的黑影。
虔明儿对着明亮的火堆,张开双臂,不停的向上挥动着,发出狂野不羁的尖叫道:“恋尘桥!虔明儿来了,一定要找到你!”
那肆意的叫声是虔明儿对心中奔涌的对于逍遥的强烈渴望的宣泄,不论在此前或是以后会遇到怎样的困境。而霓玛夏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感受着一种来自这少年心中的激情,最后她微微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沉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