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简短回答:“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室内一片静谧。祁银舜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在电脑屏幕前开始忙碌。
电话那边对方说了什么,沈盐盐一句都听不到。但细心如她,虽然只是片刻,她却觉察出了对面的这个男人的不同。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神色,她完全不懂。似乎是另一个人。那个她最熟稔的笑容褪去后,他的表情,是那般深藏不露。
“吴庄自从走了之后,是不是就再没有回来过?”
沈盐盐忍不住问对面的曲函丽。
“回来干什么呀?人家在那边多好啊!”曲函丽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的思绪显然不在沈盐盐的话题上。
沈盐盐没再多问。吴庄当年和李春纯同为政治工作部负责人,两个人暗地里竞争激烈。后来竟然演变成了明斗,几次擦枪走火,就连沈盐盐一次去吴庄的办公室汇报工作,竟然还撞上了两人在里面吵得不可开交。虽然吴庄几经努力,想要更上一层楼,没想到都落于李春纯之后。李春纯春风得意地升任处级,吴庄却败走麦城,远赴另一个城市继续奋斗。可是天公却迟迟不肯作美,他奋斗了两年后还是没有闯出个名堂,不得已又灰溜溜地回到了公司。好歹领导算是念旧情,依然让他坐回了政治工作部主任的位子。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一次,总算有机会可以离开这个公司,也终于升任处级干部,夙愿得偿,就连事不关己的沈盐盐也忍不住替他开心。但是以往别人离开了,心却依然有依恋,而且两个城市距离不远,会经常回来与老友相聚。可吴庄自从走了之后,便音讯全无,似乎打定主意要与这个大学毕业就进厂、工作了十几年、从青春走到中年、为之奉献了自己人生最美好时光的第二故乡彻底划清界限。沈盐盐不禁思忖:可是伤得太重?
曲函丽没有理睬沈盐盐,比她还要沉默。片刻后,她似乎突然下定了决心,拿起电话,拨通了号码。
“主任,你已经搬过来了?”
坐在对面的沈盐盐眨眨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曲函丽是在给谁打电话。
吴庄走后,郁钰作为政治工作部的副主任,当然想要更进一步,争取扶正。在吴庄走后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地工作。但虽然几经坚持,终究过于年轻,从前负责的工作又比较单一,经验和能力都有很大的欠缺,这让她无法担承起政治工作部主任的全部职责。于是,公司领导那边,又选择了一位正牌主任过来。
这位主任甫一来到,没想到曲函丽的电话竟然立马打到了他的办公室。
寒暄了几句之后,她终于说到了正题:“主任,你来了,我实在是太开心了。很多工作,我都需要你指导我来做。你知道吗,在我当上思想主管这么长的时间里面,从来没有人指导过我,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工作,我都是自己摸索的。咱们这个部门啊,自从吴庄走了之后,就是一盘散沙,什么工作都没有起色,你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可能曲函丽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吧;或者是那个沈盐盐整天窝在办公室里面,哪有不在的时候,她也没办法每次打电话都偷偷溜进厕所里面去,毕竟已经被大伙抓到那么多次了。好像她有多少不可告人似的。
于是这次她竟然没有躲出去,听得沈盐盐心里很是气不过。
这话稳妥吗?纵然郁钰只是一个副主任,暂时主持部门的工作,难道她一直都对部门工作不闻不问吗?
话怎么能这么说?
低头思忖片刻,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扭身就出了门,来到了就在隔壁的郁钰的办公室,把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郁钰。
原本正处在极度的郁闷之中的郁钰,在沉默中听完了沈盐盐的讲述,脸色铁青,双唇紧抿,她愤愤地摇摇头:“沈姐,你看着吧,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一个人什么样,早晚别人都会知道。”
祁银舜笑翻了。他殷勤地站起身来,将一杯水递到怒气未消、依旧气哼哼地女人面前。
“正义凛然。来,喝点水消消气。”
沈盐盐依然愤愤不平:“反正她不对。”
祁银舜想也没想地连声附和:“对对对,她不对。”
见沈盐盐不再言语,满眼尽是疾风骤雨,嘴唇下弯着,显示了心情极度恶劣的同时,似乎还有另外一份不宁的心绪。祁银舜再度忍不住莞尔,这妞儿的心事,在在地都写在脸上,一点点也藏不住。
“其实,你是故意的,对吧?”祁银舜一语道破。心里却明白,她显然是故意的,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正义虽有余,磊落却不足,所以才这般烦恼。
沈盐盐不服气地高声说:“她敢说,难道还怕人家知道?”
“你呀!”祁银舜高大的身影凑近她,拍拍她的肩膀,招牌式的阳光笑容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宠溺。
心绪烦乱的沈盐盐竟然没有留意到他的接近。那个徐缓深沉的呼吸,已经靠近到轻轻拂过了她的发丝;那个熟悉的男性气味,弥漫在办公室不大的空间里,距离她是那么的近。这一切,沈盐盐都浑然不觉,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祁银舜也没有留意到两人已越过同事界限的距离,还在温和地劝着她:“要我说,你就是太无聊了,是吧?”
有工作做的时候,沈盐盐就像一个陀螺,转个不停,一定要把所有手头上的工作都忙完了,才肯停下来歇歇脚。难怪部门里的同事们不管与她的关系如何,都交口认可——这个女人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是啊,”沈盐盐无奈地承认:“没想到我居然也有无聊的时候。”
祁银舜笑意更深:“是啊,你这个工作狂也有没工作的时候。”
“没意思。”沈盐盐一脸懊恼。
祁银舜出主意:“没意思?那不如听歌吧!”
沈盐盐皱起眉头:“听歌?”
祁银舜摊开手:“你知道的,人不能总是钻牛角尖。一件事情,你越是想越是不肯放过,往往它可能就会越让你生气。不如你把它放一放,做点别的,或者就会好了。我知道你喜欢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