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央没有丝毫反应,她大步走上前蹲下,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强硬的把面汤水灌进她嘴中,可惜她真的太虚弱了,几乎全部顺着嘴角流下来,强行灌入的几口也呕吐出来。董氏并无半点怜惜之情,满脸的讥讽:“放心,我没有下毒,你也不会死掉,你已是一具活死尸,生存下去反倒更痛苦。”
她说完,孟央反倒清醒了,努力的爬起来,眼中一片恨意:“你会得到报应的。”
董氏讥讽一笑,缓缓起身理了理稍乱的头发,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在她身上,然后扬长而去。
天渐黑的时候,木门又一次被人打开,她微微抬头,来人是一位白发苍然的老者,他面无表情的告诉她:“你可以走了。”
是东村的许村长,许至士的父亲。孟央心里泛起一阵悲哀,艰难的扶墙起身,脸色异常难看,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前,顿了顿步子,想说什么最终选择了沉默。若不是许至士相求,他是不会救她的,想必定是给了董令不少好处。
强撑的走了几步,眼前一黑终于倒在地上。
醒来已是晌午时分,二妹小小就坐在床边,“你醒了,吃些东西我送你离开。”
身上是小小平日最爱穿的紫色棉袄,旧旧的却整洁干净。喉咙依旧疼痛,嘴唇却好很多,小小应该是一直在照顾她,神情憔悴。孟央身子尚未恢复,眼里氤氲着水光,“让我再看一眼爹和娘”。
小小的嘴角微微颤动一下,低下头去:“娘不愿见你,你放心我会照料他们。”
她先是一愣,接着缓缓闭上眼睛,泪水流下,那就不见吧,若是真的见到了,她也是不会说话的。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泸水河面上荡起满满的涟漪,姐妹二人淋着雨慢慢走到村口的岔路旁,一路相对无言。漫长的等待,飘落的小雨珠打湿额前的碎发,睫毛上也是雾蒙蒙的湿意,闭上眼睛冰凉一片。远处一辆马车缓缓的颠簸驶来,小小递过手中的包袱,继而又从怀中掏出一袋盘缠和一封信件,“这是许大哥托我交给你的。”
孟央沉默的摇了摇头:“还给他吧。”
小小突然恼怒起来:“他那样对你,临了你却连信也不要,孟央,他不亏欠你,当初退婚他是死活不同意的,为了你硬是被许村长打断了一条腿,你以为许村长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救你,因为许大哥瘸了,他愧疚!”
怔怔的闭上眼睛,孟央想起那夜他站在泸水河畔冲她温润的笑,而她竟不曾发觉他从始至终就站在那里,一步也不曾挪开,那夜的积雪寒冷的刺骨。
“许大哥一直求我不要告诉你他瘸了,他对你一往情深,纵然是我都于心不忍,孟央,我一直都嫉妒你,得到许大哥的爱。”
小小一直望着驶进的马车,孟央竟看不清她的表情。
马车颠簸着停下,是平日收鞋垫和竹篮的老大爷,小小拿出一些铜板塞给他,转身将包袱和盘缠信件统统塞到她怀中,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开,声音已是哽咽起来:“姐姐,珍重。”
最后一次望向泸水村,她的面上说不出悲喜,缓缓跪在地上,对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抬头见已是泪流满面。
马车行驶很久,她才缓缓打开信件。
雁字回首烟雨泪,梦里繁华花落尽,红尘纷扰相思苦染,世事荏苒我心依旧。云之涯,海之角,山外山,天外山,碧落黄泉,誓死不休。
字迹清雅飘逸,孟央遥想那日,他曾期待着说,“孟央,到我身边来,让我看仔细些可好。”
不过寥寥数日,竟像是一辈子都已过完。
公元306年,大晋光熙元年,健康城。
虽是乱世之秋,大晋王朝的琅邪国却是一派繁华昌盛,街道上层层酒家林立,处处斋馆。正值初春时节,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明百姓,到处人庭若市,街旁的小贩乐不可支的忙于生计,叫卖声鼎沸,好不热闹。
不起眼的街角,几个衣着褴褛的小乞丐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紧捧着冰冷的破碗,露出的手腕上处处是冻伤,看到有人经过便“砰砰”的磕起头来,“大爷您可怜可怜,我就快饿死了,求您发发慈悲,打发打发小的。”
在这乱世之中,有人金缕玉衣,有人衣不遮体,有人山珍海味,亦有人饿死街头。更多人只是冷漠的走过,连看也懒得看一眼,更别提施舍。城西郊的贫民村,破旧的茅草屋内,一位衣着俭朴的女子正坐在窗边认真的纳鞋底。阳光斜斜的照射在她身上,发髻轻挽,额前几挑刘海长长的垂下,露出的小半边左脸光洁如玉。她安静的坐在那,专注的拿着针线做工,院中的树木上偶然飞起几只闹腾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仿佛纳鞋底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突然,院子里的木门吱吱呀呀的被人推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慌张的跑了进来,“五姐姐,不好了,四哥快被人打死了,你快去看看呀。”
女子这才停下手中的做工,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床褥旁,将手伸进被褥里一阵摸索,掏出一个黑色的钱袋,这才不慌不忙的跟着小乞丐走出家门。健康城内的宝红楼妓院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人群中间躺着一位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小伙子,捂着肚子痛的直嚷嚷,“宝姨,你也太狠了吧,我连潇儿的面还没见就这样打我。”
妓院门口的台阶上,老鸨宝妈重重的“呸”了一声,身后站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她轻蔑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田四,你当我宝红楼是什么地方,几个铜板就想喝花茶?穷鬼一个还妄想见潇潇,今天不把茶钱给我结清了,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那叫田四的男子听闻此话,立刻嬉皮笑脸的说道:“见外了不是,宝姨您说我哪次少了您的茶钱,这一年来我可是在宝红楼花了不少银子,你总得让我见潇儿一面呐。”
宝妈冷笑两声,似是懒得和他废话,转身看了看身边的大汉,二人立刻走上前,凶狠的拎起他的衣襟,“臭小子,你当我们这是慈堂啊,想逗乐子大爷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