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
前面是曲折多灌木的山路，后面是紧追不舍的黑熊精，这几天又刚刚下了几场雨，道路泥泞湿滑。我跑得气喘吁吁，但是后面黑熊精与我的距离还是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被追上，黑熊精大吼一声扬起前爪就向我挥来——
“救——”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眼中只剩下黑熊精訇然上扑的庞大黑影。就在这时，一抹素白出现在我眼前。
待我看清那是位白衣剑客时，白衣剑客已经化指为剑，指尖跃出数道流光。流光化为无数飞丝向黑熊精扑去，生生将黑熊精前扑的动作止住了。
黑熊精嚎叫着向后倒去，痛苦的嘶吼声惊起了林中无数的飞鸟。
“姑娘请后退。”白衣剑客左手将我拦在身后，右手中剑光氤氲，竟是凭空拿了一把利剑出来。剑身正气缭绕，他将剑指向黑熊精，朗声道：“何方妖孽，竟敢在这天子脚下作乱？意欲害人性命？今天我就替天地正道收拾了你！”
黑熊精舔了舔爪子，桀桀笑道：“哦，我当是谁呢，原来只不过是一个臭术士。想收我？怕是你没有这个本事！”话音未落，它就直立了身子，扑过来与白衣剑客缠斗在一处。
那黑熊精虽然体格笨重，但是行动非常灵活，即使白衣剑客身手精湛，但也一时拿不了那黑熊精。
“少侠小心！”我看见黑熊精一爪子就要将那白衣剑客拦腰撕成两半，连忙高声叫道。
剑客险险避过，左手捻诀：“天、地、乾、坤！”
乾坤锁？我暗暗吃惊。
这乾坤锁可不是一般的修仙者可以修炼成功的，那必定是道法高深且德行望重的修仙者才能修成的一种收妖终极手段。想当初开创此法术的重芷现在早已飞升成为了炎君，这个白衣剑客能修成乾坤锁，看来也是要接近半仙的人，他日飞仙必不成问题。
剑客前方应声出现了一个转动的八卦乾坤阵图，金光闪烁正气凛然，向黑熊精逼近。
“等等等等！”黑熊精急急叫停，摇身一变竟成了位翩翩美少年。少年右手一扬，一道青光龙影覆上乾坤锁，龙影一声龙吟之后便随着乾坤锁一同散去。
“你……？”剑客停止了施法，对于妖孽竟能够召唤青龙非常震惊。
少年一脸的纠结，伸手摇摇指向我：“你问她！”
我拍了拍刚才奔跑时衣裙上溅到的泥土，走上前对着为白衣剑客行礼道谢：“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少侠请莫见怪。小女子飘絮，乃无量海龙宫五龙女，这位是舍弟少黎。我姐弟二人装扮成妖精与凡人实属无奈……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此人明显还未从我二人身份突换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但见我对他施礼，也是急忙地抱拳还礼道：“在下是苍穹弟子云空。二位这是？”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我五姐要找夫君所以让我来扮演黑熊精嘛！”少黎气哼哼地，看来他对差点被乾坤锁伏诛心有余怒。“我们在这里扮演黑熊精和凡间女子有半个月啦，直到今天才有人来救。还天子脚下，这齐国京城的治安竟差到了如此地步！”
“此言差矣。”云空虽然对于我二人还留有余虑，但一听少黎有些嘲讽的语调，也还是正色道，“我等世人并非都是降妖伏魔之辈，看见妖怪有胆怯之心也是情理之中，正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龙公子还是不要以一人看天下人的为好。”
“你——”少黎作为父王最小的儿子，平时在龙宫中无法无天惯了，从来没有人敢当面顶撞他。此刻被云空一顿抢白，不禁气红了脸。
我看着不好，这样下去少黎非把这位云空少侠说急了，那我的一番努力可就白费了。所以我抿唇一笑，带过少黎的话头道：“云少侠还请见谅，我这个弟弟就是这样的急性子——”
眼角余光瞥见少黎一脸“你竟然用这种口气说话”的被雷劈了的模样，我右手暗中聚起水汽，警告他不要乱说，否则有他好看。
“哼。”少黎悻悻闭嘴，但仍是不怎么服气，干脆仰天长啸化为龙身而去。
云空看着渐渐消失在云层之上的少黎，摇了摇头，把剑收回。“竟然还真的是真龙之身。”
我一笑：“少黎是父王最喜爱的孩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少侠见谅。”
“哪里……只是为何龙姑娘要和舍弟来此一出？这不是欺骗世人吗？”云空一脸的认真。
“前不久正是飘絮千岁生辰，父王特此批准飘絮来人间经历红尘试炼，以此寻找飘絮的夫君。”我的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声音也低柔了下来：“飘絮想找个有德之人作为夫君，所以就与舍弟来了这么一出，期盼有侠肝义胆的大侠能够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只是飘絮与舍弟在这密林半月，途中遇到数名行人，竟无一人上前相救。仅在今日才有云少侠施此义举，云少侠想必便是飘絮所等的有德之人。”
我话到这里，顿了顿，抬头看向云空，道：“云少侠如此侠义心肠，虽然今日我与少黎只是玩笑，可也算欠了云少侠一个恩情。飘絮为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方可安心。”
“以以以……以身相许？！”
我低垂着头，看着袖口精致的绿色春杏图秀微笑：“正是如此。”
京城的长安客栈内，店小二热情地迎上前将客人带到一桌临窗的位置旁，招呼道：“客官想要些什么？”
“一碟青菜——”
“一盘麻辣豆腐，清炒花生，烙腰子还有一壶铁观音，谢谢。”我对店小二笑道。
“好咧，请稍等。”店小二吆喝一声，将肩布一甩，又走向下一桌。
云空看着我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盯着桌上原本就预备好的的酒杯犹豫了半晌，终于道：“龙姑娘为何一直跟着在下，在下已经说过了修仙之人不得动情妄念，更别说娶妻生子了。龙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是在下……确实不能……。”
“这个好办，”我拿过桌上的酒壶，又拿了一个倒扣的酒杯，将酒倒入酒杯中。“等你成仙了就不用顾忌能不能娶亲了，我可以等你。”
云空苦笑：“云空天资愚钝，即使成仙也要数年。再者，为神为仙者灭情绝爱，你我二人照样是不可能的。”
“你能施展乾坤锁就说明你的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啦。”我丝毫没有被他的婉拒打击到，将八分满的酒杯递给他：“那个为神为仙者灭情绝爱的天条如果真的施行，那我的父王母后又怎么说？天后定下那条天规只是针对仙根不稳的小仙们，以防他们为了情欲堕入魔道罢了。”
自古以来便有仙根不稳的小仙爱上一些魔族啊妖族之类的，一旦事情暴露被棒打鸳鸯后，总是要死要活来指控这惨无人道的仙魔殊途。而后要么跳诛仙台要么堕入魔道，生生给神仙蒙了一层羞。天后看着天君生生忍受了好几代的口诛笔伐之后终于忍无可忍，才大笔一挥定下这道天条：未成神成上仙者灭情绝爱。
我看着依云空的资质，再历练个几百年就能飞升，飞升后几年前便可成为上仙，自然不存在这个问题。
我将酒杯递给云空，他没有接下：“苍穹弟子不能饮酒。”
“哦，我忘记了。”我也不在意，自个儿将酒饮下。啧，还是没有老虾子酿得好，缺少了点香醇味道。
我在这里自斟自酌，云空也没有动筷，反而是犹豫半晌着皱眉道：“龙姑娘，在下已经说过，一开始你与令弟就不该用这法子来找夫君。要是实在想要探寻龙姑娘未来夫君的品性，也大可让龙公子化为一般的三教九流之徒。妖精之辈委实是有些过分了，并非人人都是云空这般的修道弟子，普通百姓遇上妖精鬼怪，鲜少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舍命相救的。”
“可是你出现了呀，”谈话间小二将我点的菜一一呈上，我先他一步抽了筷子塞到他手中。“你救了我。”
他看着手中的筷子摇头叹息：“师尊有云，修仙者第一要紧的事不是降妖除魔，而是救济百姓。我那时救你也只是出于道义，并非……并非想要娶你为妻。若是别人，我也照样会去救的。”
“可是我喜欢你啊。”我不能理解他的话，“少黎常说我的脾气很差，你是不是也是觉得我让少黎扮演黑熊精很任性，所以不喜欢我？”
他默然半晌，最终叹息一声：“龙姑娘想必是个聪慧敏捷的，难道真的不懂在下想说的吗？”
“我是一千多岁了，”我正色道，“但是我之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是很认真地喜欢你的，云少侠。”
他听到这话蓦地抬眸看我，黑眸中似乎沉淀着什么。
我被这眼神一个勾魂，立刻心中怀有期待，他是被我感动了吗？要说“我也约莫是喜欢你的”吗？
“……吃饭吧。”闷了半天，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我瞬间有种想要变身为龙然后长啸的念头，难道我在他眼里是个为爱痴狂的白痴？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相信我对于他的喜欢，因为仅仅是救了一次就喜欢上一个人，这个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但是那时我虽然知道我并不是真的处在生死边缘，云空出现时我该有的惊喜和庆幸却一样都没少。三哥曾经给我批过一次姻缘，然后给了我四个大字：白痴一个。难道我的姻缘真的这么悲剧？
我无聊地拿着筷子拨弄桌上的饭菜：“也许你是不相信一见钟情啦，但是我就是喜欢你。在你飞身而下救我的时候我真的心动了，你不要不信。”
云空没有回答，而是将麻辣豆腐推到了我的面前：“龙姑娘之前首先点的就是这个，想来是你喜欢的。”
我摇头：“我是龙女，不用食凡间烟火，这是给你点的全素宴。”
他膈应了会儿，艰难道：“……多谢。”虽是如此，他仍没有动筷。
我也不急，拿着酒杯一口一口地抿。正当他眉头一皱又想说些什么时，一丝虚弱的声音飘了过来：“那个……请问，如果你们两个都不要吃的话，我可以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