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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睁开似有千斤的眼皮,阿娇的眸子没有焦距的睁开,看到雕着花纹繁复的床栏,脑海中一片茫然。这里……不是长门宫啊……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宫娥端着汤药进来,见到睁开眼的阿娇,忙放下药碗,托着阿娇的身子:“翁主终于醒了,可吓坏太后娘娘了,奴婢似翁主喝药吧。”

翁主……阿娇微微蹙眉,似乎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她怎么又成了翁主了?难道她回到从前了?阿娇看着自己缩小了一倍的手,有些出神的想。

宫娥小心的喂阿娇喝完药道:“翁主今日真乖,奴婢去通知太后娘娘。”

阿娇点点头,阖上眸子,她重生了,回到了儿时。在她经历了一生的沉浮,一生的等待,绝望等死之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此时此刻,她的外婆和娘亲还在世;她还是那个宠冠京华的翁主;她……还没傻傻的爱上刘彻。既然真的从新活过,必不要再重蹈赴折,这一次,她决不会再爱上刘彻,也决不要那座金屋。带着这样的念头,阿娇渐渐进入昏睡。

再次醒来又是一日,阿娇睁开眼便见到了窦太后:“娇娇可算醒了,你可把哀家吓坏了。”看着窦太后眉目慈祥,阿娇心头微涩,她扑进窦太后的怀里大哭,仿佛要哭尽那十几年来所有的心酸和委屈。

窦太后只以为阿娇被吓坏了,忙安慰:“娇娇乖,不哭不哭,有外婆在。”阿娇停止哭泣微微闭眼,轻轻抚上悸动的心,她的外婆啊,还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挡去后宫中的腥风血雨,为她撑起一片纯洁的天空。没有人可以再欺负她,王太后不可以,卫子夫不可以,刘彻也不可以,因为有外婆在。可是待外婆不再时,她面对那些阴谋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在这个吃人的未央宫中,一败涂地,连一个歌妓都斗不过。这一世,她不要再躲在外婆和娘亲羽翼下,她要以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保护真心对她的人。

这时,随着内侍的一声通报:“馆陶公主到~~”馆陶公主刘嫖风风火火的闯进来。阿娇抬起头,看着年轻张扬的母亲,软糯糯的唤道:“娘亲。”前世,在她被废后,娘亲为她愁白了黑发,不惜花万金为她求得《长门赋》,可依然没有得到那个负心人的回头,娘亲为了她,不得不放弃手中的权势,只为了救她于水火,到最后孤独终老。

“娇儿如何了?”刘嫖在堂邑侯府接到女儿落水的消息,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她轻轻揽过阿娇,摸摸她的额头,这才放心的笑道:“不热了。”

窦太后:“喝完药了,刚刚醒来,这孩子吓坏了。”

刘嫖冷笑:“这个栗姬真当自己是皇后了么?竟然推娇儿下水,母后你可要给启儿说说,这次定不要轻饶她。”

阿娇不语,静静的趴在刘嫖的怀里。这件事她记得,那年夏季,她进宫来陪外婆,因在长乐宫无趣,便和当时的太子刘荣在未央宫中游玩,她顽劣的让刘荣到湖中帮她取莲花,哪知道被路经的栗姬看到了。那时,她一直都不明白,倍受帝王,太后宠爱的她,有那么多人讨好,巴结她,为何只有栗姬仇视她?后来,她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却也因这个原因而仇视另一个人做了相同事的人。许是新仇旧恨,栗姬当即冲过来,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将她推进了湖里。那场落水,她昏迷了一天一夜,栗姬则被禁足一月。

而他和他的母亲便随后进入她的人生。

阿娇见刘嫖不忿的神情,欲开口说些什么,又听内侍通报:“陛下到~~”

刘启进门先向窦太后拜礼:“母后安好。”

窦太后点点头:“启儿来了。”

阿娇咧唇:“皇帝舅舅。”刘启揉揉阿娇的头顶,宠溺道:“娇娇醒来了啊,有没有不舒服啊?”

阿娇摇摇头,刘嫖不饶道:“娇娇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罪。”

刘启尴尬的轻咳道:“朕定重重的惩罚她,皇姐便不要生气了。”

“皇帝舅舅,其实也不怪栗娘娘,是阿娇贪玩,让栗娘娘生气,阿娇已经没事了。”

窦太后笑道:“娇娇大了,会给人求情了。”刘嫖亦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阿娇自小刁蛮,向来不懂人情世故,又怎么会为人求情。

刘启饶有兴趣的问:“娇娇真的为栗姬求情?”

阿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撒娇道:“外婆,娘亲,阿娇真的不怪栗娘娘。况且,因为阿娇的关系,惩罚了栗娘娘,阿娇以后怎么和刘荣哥哥相处啊。”

窦太后赞赏道:“哀家的小娇娇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既然娇娇求情了,这事便算了吧。馆陶,你的意思呢?”

刘嫖:“好,娇儿原谅她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无话可说,这事算了吧。”

窦太后拍拍刘启的手道:“好了,哀家也累了,馆陶你好好陪陪娇娇。启儿,你陪母后到前殿说说话吧。”

“诺。”刘启小心的搀着窦太后出了长秋殿。殿内就剩下阿娇母女,刘嫖不提刚刚的话题,既然女儿不怪了,她也没什么好生气的,虽然她心里还是有些芥蒂。

“娇儿,你与太子相处可好?”刘嫖怜惜的看着怀中的女儿,刚刚女儿提到太子,想来和太子处得很好吧。阿娇点点头,有些迟疑的开口:“娘亲,以后你不要送美人给舅舅了吧。”

“为何?”刘嫖着实不解,今日女儿很是怪异。

阿娇:“娘亲,你希望爹爹左右逢源,不停纳妾么?”

刘嫖眉头一挑:“他敢!”府中有三个妾侍已经够了。

阿娇笑:“对啊,其实栗娘娘也不希望皇帝舅舅身边有如花美眷,可娘亲总是不停的送美人进宫,栗娘娘当然是没好脸色给我们母女看了。”而这也是王娡王太后在外婆走后,任凭刘彻对不起她,在他废后时,冷眼旁观的原由。刘彻的姐姐平阳公主刘婧也是效仿娘亲,不停地送美人给刘彻,间接的毁了她的一生。

“为娘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刘嫖恍然道:“给你这个小丫头想到了。”

阿娇:“娘亲总让阿娇与荣哥哥一起,若是栗娘娘也不反对,不是更好?”

刘嫖开口欲言,却又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巧在这时,内侍进来报:“公主殿下,未央宫漪兰殿王美人带着十皇子彘,前来探望翁主。”

刘嫖顿了顿,挥手道:“带他们进来吧。”

“娇儿,你说的或许不错,可是你的皇帝舅舅可不是只有刘荣一个儿子呀,她若不希罕你,自会有他人希罕,这不是送上门来了么?”而太子之位,她既有本事让刘荣当上太子,也有本事让他失去。

暂不管那王美人是否是送上门的,阿娇自听到内侍报说王美人带着十皇子前来探望,便已呆滞。刘彻啊,他要来啊。前世,便是在这时候,他和他的母亲以不可阻挡的力量闯进了她的人生,她亦无力反抗。长门宫的十年里,她夜夜梦靥,都是他的那句:皇后失序,惑于巫著,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退居长门宫。今生,与朕生死永相绝,不复再见。生死永相绝啊,他该是有多恨她,才会说出这般绝决的话啊。

十年,几千个日夜,她都在等他。每每听到御辇路过长门宫,她总是梳妆打扮好,期待那个人可以进门来,带她离开。然而,每一日,她都是从希望到失望,最后,她渐渐绝望,对他的绝望;对自己的绝望;对生命的绝望。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大抵就是这般光景吧。

在他立卫子夫为后的那天,她在那么孤寂森冷的长门宫里,静静坐到天明犹如度过了生生世世,孤灯冰冷,就要天明了,而她只有独自感伤。

如今,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然而那些伤痛就如在昨天一样,刻骨铭心。她忘不了,亦不想忘。那些伤痛时刻的提醒她,她曾经做过的傻事,她为她所谓的爱情付出的代价。

这一世,她要带着那永不磨灭的痛活下去,她要改了这一生的命运,决不要再重蹈赴折。如若不相见,又何来的相思,相爱?

“娘亲,我不……。”阿娇话音未落,门已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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