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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问惑埃及(2)

余秋雨:为什么古代的埃及人要用石柱的方式,来体现他们建筑当中最高的那种理念,是因为实际上在古代埃及,民间有一种想法,就是觉得人类的产生,人类的成长,是从泥土当中出来的,从泥土当中出来以后,慢慢地,像模像样地站立在天地当中。这个过程、这段历史用石柱来概括的话特别形象,所以每竖一根石柱实际上是表达他们对人类成长史的一种概括。

加纳克神庙所有的建筑,几乎是古埃及中古王国的历史,展示了那个时期鼎盛、辉煌、成熟的文明。然而在埃及,法老时期的文明并没有得到延续,从公元1世纪到4世纪,就此消失,古埃及象形文字1000多年无人能读,金字塔也留下了旷世之谜。

这一人类文明憾事,主要原因与拜占庭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一世的一纸禁令直接有关。

公元391年,信奉基督教的狄奥多西颁布法令,关闭所有异教神庙,驱赶祭司。于是,几百年后便再也无人能看懂这种象形文字。直到1822年,法国学者商博良才重新解读,然而可读的文献却已讲不清太多的故事。

余秋雨:这种象形文字和中国的早期象形文字相比,更具有感性力量,因为中国的象形文字已经经过一定的抽象,抽象成比较简单的笔划。而这里的鸟啊、鱼啊、鹰啊、人的眼睛啊、昆虫啊,都非常感性、非常具体,好像上帝、神和人间的语言连接,借助的是一种自然符号。

在加纳克神庙建筑群中,耸立着一块高大醒目的方尖碑。

许戈辉:如此高大的方尖碑,居然是由一块完整的花岗岩打造而成的,真是很难想像在几千年前,埃及人到底是怎样把它竖起来放在这儿的。在这个神殿里众多的圆形大柱子中间,方尖碑就格外地引人注目。它在几千年前的功能,是法老王献给上天的礼物,同时也是和太阳神直接对话的一个媒体。你看它的形状就像一束太阳光直射天上,而顶部的金字塔型就寓意着法老王要把自己最心爱、最珍贵的东西献给上天。

在表示古埃及人对神的崇敬之外,方尖碑自身也已成为重要的文化载体。

许戈辉:这个碑身上还有很多象形文字,记录着哪个朝代、哪一位法老王有什么样的事迹,因为方尖碑实在是古埃及文化的一个巨大载体,所以对这种文化热衷的人们就不断地在窥视着它。如今世界上仅存的方尖碑有13座,其中有7座流落在海外,包括英国、法国、意大利、土耳其等国家,另外6座还在它的老家埃及,而加纳克神庙中,就有两座半。

加纳克神庙从最初发掘到现在有400多年时间,其间无数文物贩子,盗走了大量珍贵浮雕、塑像和文献,甚至巨大的方尖碑也被运往西方。尽管如此,加纳克神庙遗址的发掘却仍只是蜻蜓点水,主要建筑被清理出来了,但是已发掘的纵深面积只占发掘总面积的2.9%,将来加纳克或许会有更多惊人的发现。

从3500年前的埃及法老托特密斯一世开始,法老们不再把木乃伊放在金字塔里,这或许是因为吉萨金字塔后的埃及人再也没造出像样的金字塔。后来的金字塔不仅规模小,而且大部分都已倒塌成一堆乱石,频频被盗。于是法老们选中了一个酷似金字塔的山谷来作陵墓,改变了至少已有1700年历史的金字塔式陵墓传统。这个山谷也就是现在闻名于世的国王谷①。

迄今为止,国王谷已发掘出63个法老陵墓,但大部分墓都已被盗,只有我们在开罗博物馆看到的图特卡蒙陵墓是完整发掘的。在这陵墓的墓穴里,有大量的壁画,描绘有古埃及人所相信的那种人死后再生的情景,以及动物头像的各种神灵和古埃及人日常生活的愉悦场面。

国王谷陵墓群的发现,给后来研究古埃及提供了丰富的资料,也为全球各大博物馆充实了大量埃及文物。现在世人能看到的许多法老木乃伊都出自国王谷。

余秋雨:埃及的历史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的中心是卢克索,后来被人们封为法老时代的中心。这个地方可能曾经是整个地球最豪华的地方,尼罗河的两岸是相当了不得的。后来我们所看到的譬如在希腊罗马时代的中心应该是亚历山大港,最后1000年阿拉伯时代,中心应该是在开罗。但是人们所看到的开罗的文化,那就已经是阿拉伯时代的了,已经不是纯粹的埃及古文化的一个核心部位了,核心部位应该在这儿,这是一个最本质的埃及文明的发源地,也是埃及宗教的一个发祥地。

这样一个雄伟壮观的古文明,却依然没有逃脱寂然衰亡的命运。

余秋雨:这一文明在几千年前产生,又在几千年前突然地暗淡,它的形体却没有改变,所以使我们感到更神奇了,突然来了一个天外来客一样,他出现的时候已经相当成熟相当完备了,突然他悄然走了,走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形象,并没有发生多少的变化。我们其实是在面对着一种需要不断研究、不断思考的文明,对这种文明,我们今天只能参观,发言权很少。到现在为止,很多考古学家能够做的就是,使它们呈现出本来的面貌,却无法说明它们为什么这样。

也许一切伟大的文明存在于世的非常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它已经沉默寡言。

生命海河

从卢克索向东北方向前往霍尔格达,穿过阿拉伯沙漠,就到了美丽的红海边。

名叫红海,实际上却与红无关。纯净的海水由浅及深,颜色也由淡而浓,占尽了蓝色。海底密如星布色彩斑斓的珊瑚礁之间,游动着大量艳丽的鱼群,这也是红海的旅游主题——不论是透明船还是潜水船,都能体会美妙的海底生物世界。

海洋世界的澄澈,相伴大漠的荒凉神秘,再没有任何理由比这更能引发人无限的探险心理。我们决定放弃自己的坐骑,乘坐当地车到当地去,到红海旁的沙漠去探险,寻找当地的游牧民族——贝都因人。

许戈辉:在埃及有三大类人,一种叫做埃及人,一种叫做努比人,一种就是贝都因人。努比人我们已经见过了,肤色比较黑,而贝都因人是500年前从沙特阿拉伯移居到这里的,他们是一个游牧的民族。在埃及95%以上的人口都集中在尼罗河三角洲和开罗,所以从卢克索再往南的话,人烟就非常稀少,在这儿见到贝都因人,真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情。现在他们一共就还有38个村落,我在的就是一个小小的村落,现在我们要去看一下贝都因人掘井打水的地方。

水源对于游牧民族尤为重要,一口井就是全族人的命脉,早先找水源有三种办法,一是根据骆驼,二是根据鸟类,再有就是看什么地方水草茂盛,找到了就掘一口井。我们见到的井相对贝都因人的居住环境而言,显得过于精美。原来它早先只是一个洞,扩建的设备是后来政府资助他们的。据说这儿的水有15%的盐分,喝之前需要经过几次沉淀。

贝都因人的生活习俗既传统又有趣,这里的女人通常都是早上6点钟起床,先去打水,然后回家做大饼给全家人吃。贝都因人选妻子的方法是看她们的眼睛,眼睛最黑最漂亮的就可以得到25匹骆驼的聘礼,这也是贝都因女孩子的最高聘礼。

许戈辉:坐在这个小山坡上往西边看,可以看到日落,而身后就是贝都因人的小小村落,坐在这儿可以对整个村落一览无余。顺着我的手指往这边看,有一个白色的没有围墙的小棚子,那是他们的清真寺,别看贝都因人过着这么简朴的生活,但是每天的祷告还是必不可少的。往远处看,山顶上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的房子,据当地人说是放信鸽的地方,现在他们仍然是用信鸽传信号。

将这大漠里渐落的夕阳尽情看够,第二天我们便起身去探访孕育尼罗河文明的另一个重要源头——苏伊士运河。我们要途径苏伊士运河折返开罗,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行程,终于抵达了运河中段的伊斯梅利亚。

许戈辉:此时此刻,我就站在大名鼎鼎的苏伊士运河岸边,其实运河和法老王也有着直接的关系,历史上记载,最早开凿的人工运河,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874年法老王时代,而现在的苏伊士运河,是在1869年开通的,1956年被埃及从英法两国手中收回成为了国有。我们在上学的时候,就读到过苏伊士运河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它连接了亚非大陆,沟通地中海和红海,使得大西洋、印度洋以及地中海可以顺利通航,而且大大缩短了航程。现在我站在这儿,就可以非常切身地体会到这种地理位置的概念。我的身后就是地中海,我的前方是红海,也就是说我的右手边是非洲大陆,我的左手边是亚洲大陆。现在,我们要通过苏伊士运河,进入西奈半岛,也就是说我们要正式从非洲回到亚洲了。

看上去十分平静的苏伊士运河其实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航运河道之一,我们只在边上停留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看到有十几艘大型货船从运河通过。

通过苏伊士运河的航运量,目前已经占到全球航运总量的7%,就是因为有这样重要的地位,这条运河的控制权在本世纪曾经几易其手,先后被英、法、以色列等国家控制,收归埃及所有后,今天运河边上除了有往来穿梭的船只外,更有了一种和平宁静的气氛。

许戈辉:我们现在已经坐着游轮航行在苏伊士运河上,苏伊士运河全长是190公里,水面的宽度是300到400米,水深是50多英尺,因为这个地方的地理特殊性和它的航运重要性,所以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由此也发生过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战争。因为现在这里还是一个军事要地,所以一般来讲,游人是不可以在水面上航行的,现在我们得到了特殊的许可,我们的游轮两边还有军警,坐着他们的快艇在护卫我们。

说到战争,其实对面的西奈半岛,在几十年的中东战争中一直是一个首当其冲的要塞,着名的巴列夫防线就位于此,当年以色列人花了两亿多美元、三年的时间精心构筑而成,号称坚不可摧,但是埃及人以高压水枪,找到了它的致命弱点,一夜之间,8000名士兵把190公里长的防线全部突破。

许戈辉:现在因为已经缔结了和平条约,所以我们在这儿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战争的阴影,不过据说防线里面有的战壕还埋有地雷,所以有的游客到那儿去参观游览的时候,会往下扔几块石头,希望可以引爆地雷,再也不要埋下这种战争的种子。

海河无言,苏伊士运河上海风轻柔拂面,吹起一列列水波向西奈半岛、延伸到铺满余晖的水际天边去。生命源泉以其广涵胸怀将那些血腥过往温柔抹去,探出栏杆,我们注视着她,而她注视着全人类。

西奈山日出

一路行来,我们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个一成不变的优美节目,那就是看日出和日落。

许戈辉:今天是星光下的出场,昨天我们从开罗出发,通过苏伊士运河,然后连夜抵达了圣卡特林,现在我们休息了不到2个小时,在凌晨2点钟的时候出发准备去拍西奈山的日出。西奈山①的日出不仅景色美丽,更因为它有摩西在那里受戒的传说,这一景色就更增添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去拜访这样的神秘圣洁,沿途自然少不了稍稍温习当年摩西一行所经历的艰辛。

许戈辉:我们本来一早上起来觉得晕晕乎乎的,睁不开眼睛,但是走到外面来,空气比较清朗,所以一下子就醒了。据说在登山的时候最低气温可以达到摄氏零下1度,所以我们也准备了好多御寒的衣服,还买了手电。登山的路程虽然并不长,但是光是单程就需要3个小时,所以我们还是提前一点,争取在日出之前能够赶到。

一路上星星非常美,但是我们几乎不敢有什么心情浪漫,因为时间很紧,据说上山的台阶有3000多级,为了赶路我们决定就根据当地的习惯在前三分之二先坐着骆驼行进。夜比较黑,看不太清楚山谷里面的样子,下了骆驼以后也不知道休息了多少次,终于徒步爬到了山顶。

许戈辉:现在是当地时间差几分钟5点,距离我们坐骆驼开始爬,用了应该是2个小时多一点,比预想的还提前了1个小时,可能是当地人已经预留出我们在路上的歇息时间。因为有海拔高度,所以现在觉得大脑有点缺氧,不知道我说话是不是有一点语无伦次了。爬到顶上发现已经有些人坐在山上开始等了,这里的人告诉我们说,日出应该是在差10分6点钟,那边已经有一点曙光在露出来了,还是当地人想得比较周到,他们知道早晨天气太凉,所以就准备了一些垫子,来到这儿的游客可以就地坐在垫子上。

寒风中肃立,大家翘首以盼的西奈山日出终于露出了神秘面容。

许戈辉:此时此刻是埃及当地时间差一刻钟6点,太阳终于冒出来了,这就是1999年被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评为全球25个最值得、最有刺激的旅游项目之一的,而且是前3位的“西奈山日出”,也是亿万教徒心目中非常神圣的西奈山日出。想当年,也就是在公元前500年,摩西带着百十万的犹太教信徒,历经千辛万苦,经过了无数的跋涉,越过红海来到西奈山的旷野,摩西在电闪雷鸣之中独自登上西奈山,与上帝交谈了40个昼夜,终于得到了上帝赐给他的10条戒律,之后兴教立法。当时西奈山可能就是迎来了这样美丽的日出。

其实任何景色,之所以伟大,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自然景观或壮丽或奇秀,让人难忘;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人们的心目中,对它有一种神圣的崇拜和向往。西奈山的日出也正是因这两者合二为一,才让人觉得如此美丽震撼。

离开了摩西山我们就要出埃及了,在圣经故事中,2500年前摩西从西奈山领悟十诫后,统一犹太教,率领百十万犹太人历尽艰辛,离开埃及抵达了耶路撒冷。现在我们走的正好是这条路线。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以色列了。

①吉萨金字塔是一个金字塔群,其中三座最大、保存最完好的是在公元前2600年至前2500年建造而成的胡夫金字塔、海夫拉金字塔和门卡乌拉金字塔。它们代表了古埃及时期最高的建筑成就。

①埃及中南部城市,位于南部尼罗河东岸,因埃及古都底比斯遗址在此而着称。

①国王谷是与卢克索城相对的尼罗河西岸的一条山谷,因集中了许多国王和王室成员的陵墓而得名。

①又称何烈山、摩西山,位于埃及西奈半岛中部,海拔2285米。《圣经》中,上帝在此向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摩西显灵,并赐给他十诫,因此而成为基督教的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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