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丛旭志的六十岁大寿，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在恒大定了酒席。
洗漱完出去厅子的时候丛旭志正在看报纸，看到她出来，带着老花眼镜从报纸中抬起头，对她笑了笑：“起来啦？”
丛旭志从三年前就开始慢慢地将公司交给职业经理管理，他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去闲暇，或许也因为这样，也有大多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孤独的了。
顾瑜点了点头，走进厨房拿出还热着的早餐。
李秋萍到了酒店打点一切事宜，所以一大早就不在屋子里了。
“丛叔叔，生日快乐。祝您万寿无疆，长命百岁。”
午饭过后，她将自己托朋友买的茶饼和茅台递给了丛旭志。
丛旭志很喜欢和茶，年代越久远越喜欢。
“回来就好了，怎么还带东西回来！”虽然嘴上这样说，其实丛旭志心里面还是很欢喜的，特别是闻着那茶饼的香气，眼睛眯了一条线：“真香，怕是有好几十年的时间了，这饼，不少钱吧？”
顾瑜摇了摇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您喜欢就好。”
顾瑜和丛旭志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宾客到场了，很多都是生意场上认识的人，顾瑜知道的不多，只能跟着丛旭志的身后，礼貌地一个个地喊着叔叔叔叔的。
廖家和丛家算是世交了，丛旭志六十大寿，廖楚儿岂能不来，一进场就看到廖楚儿在不远处对着她挤眉弄眼。
顾瑜不禁笑了笑，对她打了个稍等的手势，跟着丛旭志走进了会场。
直到寿宴即将开始的前半分钟，顾瑜才脱身走到酒席间找到廖楚儿。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刚到！”廖楚儿看着她，一边喝着香槟一边应着。
“楚儿！”
廖聪在不远处喊了喊廖楚儿，廖楚儿对着顾瑜挤了挤眼，神情很苦逼，“好了，我得过去应付我爸了。”
“去吧！”
她笑了笑，抬头却看到不远处的一双桃花眼，看着她笑意浅浅，看到她的视线，将手中的红酒微微举了举。
顾瑜愣了愣，从侍者端着的饮料托盘拿了一杯橙汁走过去：“洛阳，好巧。”
洛阳笑了笑，回到：“是啊，真巧。”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异口同声的话让顾瑜脸微微红了红，“你先说吧。”
洛阳笑了笑，插在口袋的左手抬起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父亲和丛叔叔是生意上的伙伴，我是代替我父亲过来的，你呢？”
顾瑜点了点头，依旧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动作接触。
“我是丛叔叔的养女。”
“小瑜！”丛旭志忽然喊了她一声，宾客的目光多少也落在了顾瑜的身上。
顾瑜对洛阳抱歉地勾了勾唇角：“不好意思，失陪了，我要过去一下！”
“丛叔叔。”
“哎呀，这就是小瑜啊，都七年没见了，长成大姑娘了呢！”
眼前的老人和廖楚儿的五官有几分相像，顾瑜小时候见过廖聪的次数并不多，不过倒也能认出来。
她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笑，“廖叔叔好。”
“好，好！”
和两个老人聊了一会儿，寿宴总算是真正开始了，场面很是喧嚣，上台贺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全场的人都知道，再多的贺词，都抵不上一个人的一句话。
丛深溪依旧没有回来，这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
有些人，比顾瑜还要执着。
“爸！”
所有人都以为丛深溪不会回来了，就连廖楚儿都有些庆幸丛深溪没有回来的时候，进场处却突如其来的一声。
全场的喧嚣突然就停止了，所有的目光集中在那门口处的男人身上。
顾瑜端着橙汁的手不禁一怔，来不及挽救，杯子就这样落在地上。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在此刻的沉寂中显得很是突兀。
全场的目光，一半给了丛深溪，一半给了顾瑜。
“爸，生日快乐！”
“回来了就好。”丛旭志看着依旧到了而立之年的儿子，许久才开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顾瑜就看着丛深溪从人群错开的空旷一步一步地走来，最后停在她的面前，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顾瑜。”
冰冷的两个字就好像是那锋利的尖刀，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已经插在她的胸口处了，痛不欲生，却又拔不掉。
顾瑜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垂放在身侧的手不断地颤抖，许久，她才抬起头，勾着唇喊道：“溪哥哥。”
丛深溪点了点头，高傲一如当年，视线直接从她身上转开，移到一旁的丛旭志身上：“爸，我回来了。”
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到，顾瑜觉得此刻的自己很需要一个肩膀，或者一双手，她想逃离这个地方，或者说，她想挣脱一段记忆的回笼。
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手心，耳边是熟悉的浅淡声调：“没事吧？”
洛阳看着眼前的顾瑜，脸色苍白得就好像被人涂了面粉一样，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揪着衣角，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看不过去。微微皱了皱眉，半分思索后，还是决然地上前覆上了那冰凉的双手。
“我想出去透透气。”
就连开口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破碎的语言就好像那燃烧后的纸片，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好。”
走出酒店的时候一阵风打过来，顾瑜微微瑟缩了一下身子，洛阳牵着她到了酒店的喷泉前站着。
夜风那么冷，顾瑜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抖得那么狠。
洛阳没有说话，顾瑜也没有说话。
直到冰凉的液体落在自己的手背，洛阳才微微皱了皱眉，轻声唤道：“顾瑜。”
“恩？”
“顾瑜。”
“恩？”
“顾瑜。”
洛阳的话就像是远古的钟声一样，一声一声地落在她的心底，她知道，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悲痛。
她终于忍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了，那么多年了，她逃了了这个城市七年，依旧逃脱不了丛深溪这三个字的魔障。
眼泪被吹干后脸上紧巴巴的，她的手还被洛阳紧紧地握在手心。
她从小就是贫血，到了冬天手脚总是刺人的冰凉。洛阳手心的温暖不断地从紧贴着她的手心一点点地蔓延开口，直到指尖，甚至是全身。有那么一刻，她不太想放开这双温暖的手。
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放手。
毕竟你不能因为贪恋一双手的温暖而霸占了别人的双手。
“好了？”头顶上的声音很轻很浅，此刻问出来却显不出半分的难堪。
那温热的气息隔着头皮一点点地传到感官的最深处，顾瑜微微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抬起头第一次敢那样直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谢谢你，洛阳。”
洛阳看着还有雾气的双眸，不禁一怔，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了，进去吧，这里好冷。”
“好。”她点了点头，乖巧地应着。
顾瑜很庆幸，今晚是洛阳牵过她的手，不曾问过半句的为什么就给她提供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那些勇敢前行的力量。
重新走进宴席的时候人声鼎沸，觥筹交集间的笑容满溢，这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脚步有些坚定。
扑面而来的暖气，吹得她的眼睛有些干涩。
廖楚儿看到她连忙跑过来：“没事吧？”
顾瑜抬头笑了笑，抬手将她额头前的碎发拨弄好：“没事的。”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强颜欢笑的背后都有一个隐忍心痛的恻隐，又何必如此感伤呢。
廖楚儿咬了咬唇，最后抬手紧紧抱了抱她：“顾瑜，你还有我。”
她笑了笑，眼泪隐忍了许久，终于没有再次落下来。
是的，她还有廖楚儿，她不是一个人，她的喜怒哀乐，廖楚儿都知道，无论为了谁，她都要好好地撑下去。
只是，上天总是喜欢做一些雪上加霜的事情，比如此刻。
她看着丛深溪端着红酒杯，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嘴角的笑意冷冷，一如当年。
而她，却甘愿饮鸩止渴，深陷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