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回身一看，发现居然是吴凡径直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整个人隐在昏黄的路灯下，却不能给他凭添任何一分看上去暖色调的面容。“吴台，你怎么在这？”
她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像是刚刚哭过一样。吴凡就那么站在她的影子里，没有很快地回答她，动手脱手上黑色的厚重手套。
吴凡的双手脱离手套，裸露在空气里，忽然双手微微反握。
看到吴凡的这个动作，碧落不需要多想就知道，他并不是因为天气冷而做这个动作。
碧落知道，吴凡今天应该是不开心了。更严重些的话，恐怕是为了什么事情生气了。
吴凡生气的时候，双手会微微反握。碧落最不喜欢，看到吴凡双手反握的样子，这样就意味着他们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正想着，碧落才发现吴凡站在她的影子里，他的影子此刻也斜斜地在地上，映出模糊的轮廓来。
没等吴凡走上前，碧落赶忙连退几步，让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影子，及时地很快分开了。
意识到碧落对他的到来，生出一份忽然而至的陌生疏离，吴凡没说别的，闪身走在她前面，只是说了一句，“我还没吃饭。”
很大声地打了一个喷嚏，碧落节奏幅度大得他弯腰双手撑着膝盖，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瞧吴凡这阵势，是让她请他吃饭啊！
碧落不服气地撅嘴跟在后面，自己那么有钱，干嘛还来压榨给他打工的穷苦员工啊？
似乎是知道碧落在想什么，吴凡走在前面慢条斯理地说话，“可别和我说，每年给你发那么高的薪水，你连一顿饭都请不起？”
碧落说话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是闷闷的，听得吴凡眉头又是微微蹙起，“就知道。”
两人来到一家餐厅，餐厅里暖气开得很足，但碧落却还是觉得冷。两人一前一后地上到二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吴凡最不喜欢看那些川流不息的街道，碧落反而是每次都会坐在可以看到外界的座位。
从餐厅的这个位置望出去，正好就可以看清楚星星点点的都市霓虹灯，或近或远不停在闪烁。
双双坐到对方对面的碧落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拘谨，不知道吴凡怎么会突然来学校找她？她终于是慢半拍地开始担心，要是被人看到，该怎么办？
真是人生病了，智商会下降啊。碧落默默地鄙视自己一遍，有些担心吴凡和她一起吃饭，会不会被传染了感冒？
吴凡动手切餐盘里的牛排，发现碧落的杯子空了，又让服务员给她添了一杯温水。“你从来不感冒的，今年是怎么了？”
碧落正要把西兰花往嘴里送，听吴凡这么问，索性放下刀叉，“吴台，我向你保证，肯定会在下一次的直播前好起来。这不是还有5天时间吗？我一定不会影响工作的，你放心。”
其实哪里是想要听她说这些，吴凡见她满脸认真地做保证，把手收到餐桌后。
碧落直起身，纳闷她没有哪里说错话，惹吴凡不高兴吧？
只听见吴凡问她，“阿落，七年了，你是觉得累了吗？”
累？碧落望着手边澄净的温开水，只觉得口渴。
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啊，转眼都已经七年了。她碧落主持《似是故人来》这档全球直播，都已经有那么久了啊。
这么多年了，碧落从没听过吴凡夸赞她一句做得好。哪怕是细微的一些鼓励，都听不到。她就认为，肯定是她还不够优秀吧。
碧落垂眼看铺在餐桌上的红格子桌布，一股浓浓的苏格兰风格。她言不由衷地说着场面话，“吴台，您说笑了。这么多年了，我们鸿鹄卫视最累的人，是您才是。”
想听她说说心里的话，就那么难吗？吴凡直勾勾的望着对面的碧落，慢慢开口，“阿落，我让你离开鸿鹄卫视，怎么样？”
为缓解不安，碧落喝下一大口温开水。听到吴凡这话，她直接被水呛到，不停地咳。
而吴凡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碧落扶着桌子咳得无比难受。他想要站起来走到她的身旁，替她轻轻拍背缓解她的痛苦。
最后他还是没起身朝她走去，碧落还是没抬头看他是否走来。他仅仅双手那么紧紧握着，不松开。
只有碧落的咳嗽声响在耳边，吴凡终于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啊？
好不容易止住咳，碧落抬眼紧紧盯着吴凡看。由于她咳得太厉害，以致满脸通红，眼眶有些湿润，像真的刚刚哭过一样。“吴台，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碧落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吴凡感知到，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慌。她，是以为他没看出来吗？
举起他一口未动的白开水，吴凡向碧落晃了晃，动作一点都不拖沓，“一杯清水，因为滴进了一滴污水而变得浑浊；但是一杯污水，却不会因为一滴清水的存在而变得清澈。”
碧落忙抽出一张抽纸擤鼻涕，顾不得在吴凡面前算不算失礼。低眉看一眼在腿上握成拳的手，骨节分明，肤色是异于常人的白。“吴台，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既然是给的，自然就会有拿回去的那一天。我明白，你所担心的是什么。我感到非常很抱歉，我居然，让你这么的不信任。”
说着碧落站起来朝吴凡深深弯腰，看她这样，吴凡一下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碧落，就这么保持弯腰鞠躬的姿势站在那，没有动一下。
走到外面的吴凡透过厚厚的玻璃窗，隐隐见碧落紧紧抿着嘴。她，肯定是在抿嘴了的。每次她受了什么委屈的时候，就会把嘴紧紧抿着。
吴凡闪过那么一瞬的后悔，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责怪他，“吴凡啊，你还想要她怎么样呢？这么多年了，要是她想离开，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看到她倔强的样子吗？”
到底是谁和他说过，如果你只是一味地等待，那么所发生的事情只会是你变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