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满寒,月色清浅,竹影婆娑,枝影斑驳错落。
解笑依凭窗而立,仰首望月,青丝于寒风中翻飞,素簪滑落,惊醒梦中人。
“小姐,夜深起风了,早些歇下吧。”趴在桌上不经意睡去的妙珠惊醒时发现她依然精神抖擞地吹着寒风,不免担忧,揉了揉惺忪的眼,来到她身边,柔声道,“不然这身子又要遭罪了。”
解笑依轻颔首,拢了拢身上的袄子,任由妙珠将窗户掩上。
“妙珠,你下去歇息就是,我尚未瞌睡,先看会书。”
妙珠不依,摇头拒绝:“这怎么可以,小姐未睡,奴婢怎么可以下去偷懒。”说话间,将灯芯剪了剪,内室又亮了许多。
解笑依抬眸看向妙珠,盯了好一阵子,弄得妙珠心里发怵,方才掀唇而语:“那你便去将阿燕等人唤醒,主子未睡,她们怎好都歇下?”
妙珠愣了下,随即轻轻嘀咕了一句:“小姐你怎么可以怎样?”
解笑依笑着踱步来到桌边坐了下来,顺替自己倒了一杯水,但并不喝:“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这不是你说的吗?”
妙珠撇了撇嘴:“小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她心中微惊,莫非这丫头有所发现了?不由试探道:“是哪样呢?”
“不会逗趣奴婢,小姐如今越发会揶揄奴婢了。”妙珠说这话时,一双灵巧的眸子里闪烁着动人的神色,“小姐这样真好。”
她闻得妙珠这般言语,暗暗松了一口气,催促道:“好了,知道小姐我这样好,那你就乖乖的去睡觉,你要是再这么和我聊下去,说不准我越发不想睡了。”
听闻,妙珠当真不再坚持什么,折身欲退出去。
忽然解笑依神色一变,目光匆匆瞥了眼阖着的窗户,闪过一丝阴冷,改口道:“等等,你还是留下陪我,你在身边,我也安心点。”
妙珠听了这话欣喜万分,可听到下一句,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球。
“蹲角落上去,别碍着我的视线,你人太过健壮,挡着光线了。”
妙珠神情颇是委屈,不过还是乖乖地走到墙角站着,低低回嘴了句:“小姐,奴婢也不过是比你重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话音刚落,一道凛冽的寒风伴随着窗户的碎裂声窜入屋中,温暖尽失。
一点寒光落入解笑依的眼中,她扬起唇角,一抹冷笑溢出,手中的茶杯倾斜,流出水滴落在她手上,这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只以为她是惊着了。
剑闪烁着阴冷的光芒向着她直直而来,黑衣人眼里除了她就只有无情。
“小姐!”妙珠尖叫出声,声音却是让屋外呼啸的寒风掩盖了许多,她欲跑上前,膝盖却是一疼,腿一虚,跌倒在地上。
解笑依睨了眼妙珠惊恐的模样,手指轻轻弹了下,一滴水笔直的向着剑而去,水与剑擦过,打在他的手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剑竟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鸣声。
黑衣人震惊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是忘了跑。
师傅虽说过要做好人,可做好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所以再杀个人,应该没问题。
“傻子!”解笑依甚是刻薄地吐出两个字,素手轻动时,黑衣人笔挺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眼里依旧是震惊。
这眼睛看来还是毁了的好,不然要是让高人瞧出点异样来,可就麻烦了。
水珠飞落,眼珠化为血水,从眼眶里汩汩流出,滴落在地上。
寒风呼啸,吹动着帘子鼓鼓作响,室内一片静谧,缭绕着跪着的气氛。
解笑依起身来到妙珠身旁,欲将其扶起来,哪知妙珠如同见了鬼般,连滚带爬地向着后头退去。
唉!
她重重地叹了声,也不再靠近。垂眸俯视着地上那满眼惶恐的妙珠,终还是忍不住告诉这丫头她并非是柳白音。
“你先喘口气,等你平静了,我再和你说。”
解笑依收回视线,转身回到桌边,替妙珠倒了一杯水。
约莫半来个时辰,妙珠喉咙发干地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启唇道:“你……你是谁?”
“你的救命恩人。”解笑依言简意赅地回道,平静似水的目光落在妙珠身上。
妙珠怔怔地看着她,思绪飘回到半个月前。
夜黑如墨,无星无月。
万籁俱静的山野里,狼嚎虎啸声时不时传来,身后重伤的她躺在一巨大的树洞里等待着死亡。
一跳跃的火光落入眼里,它从山路上头慢悠悠地向下,原以为是那群劫匪,待得极近时,方才注意到是一名女子,求生***陡然点燃。
她向着陌生女子呼救,看着那人如仙女般的降落在眼前,她看到了自家小姐……
“想到了。”解笑依看着她眼睛闪烁了下,打断了她的回忆。
妙珠嚅动了下嘴唇:“你……为何要装成小姐的样子?小姐呢,你把我家小姐藏哪儿去了?”
解笑依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言道:“不知,不过这就是我的样子,我的脸皮也长成这样。至于这娇弱,还真是装。”
“小姐死了,是不是?让那群劫匪害死了,是不是?”妙珠步步上前,情绪激动地盯着解笑依。
解笑依将桌上的另一杯茶水推到妙珠面前,答非所问:“喝了它,压压惊。”
妙珠并不注意那杯茶水,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子里渗出两行晶莹的泪水,滴落在茶杯里,平静的水泛起涟漪:“你告诉我,小姐是不是不在了?”
她看了看那两行泪水,视线又落回到黑衣人身上。
怎么说好呢,告诉妙珠这些和刘氏有关,会相信吗?毕竟她才是一个真正的外人。
“你知道的是不是,告诉我?求求你,我下辈子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噗通——”一声,妙珠直直地跪在了她的面前,对着她使劲地磕头:“求你告诉我,告诉我……”
光洁的额头上渗出血丝,越聚越多,鲜艳的刺眼。
解笑依凝视着妙珠的身体,握着茶杯的手指尖泛白,好久才松开,淡淡道:“告诉了你,你能够为她报仇吗?你能吗?你能行吗?”
不能,不行。就像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