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这个叫肃慎的人的话吓到了,我怎么也没办法接受他的说法,竟然连民族和姓名都变了。我不住摇头:我不是什么肃慎族,我家在这几千里外,不可能是这长白山族人。我是汉族,更不叫什么申。
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想逃也逃不过。你家在离长白山几千里外是不错,却正对长白山正东方。你是甲戌年农历正月十八子时生,命属金,便是天生的神命。
我是寅时生的,不是子时。我不解地问。
那你爸爸是不是叫杜其,妈妈叫李琳?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都不是巧合。
杜其,李琳;杜其,李琳,麒麟!
肃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我知道你一定还不相信这一切,不过当你亲眼见到,我想你就会明白了。说完他将手往火堆上一招,那火苗竟然猛地蹿了起来。我连忙将手挡在眼前,结果眼睛还是被那耀眼的火光闪到,眼里一片空白,好久我不敢把眼睛睁开。隔了一会,我听到肃慎对我说:我们到了,睁开眼吧。
我睁开眼,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什么小山坡,麒麟庙早已经没有了踪迹。在我面前,一池平静的湖水在月光下泛出银光,它还是像我第一次见到时一样,安静祥和,只是在夜晚更显得神圣。我竟然又来到了天池。我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肃慎从我的身后走出:这次你应该相信了吧,只有肃慎族人才能看到这天池,如果你不是肃慎族人,你不可能两次看到它的。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真实的,我还是暗自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真疼!现在的我早已经失去主张,看着肃慎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肃慎看着我笑了,申,我知道你还是很难相信,但这的确是事实,而且你能来到这天池更是有着重要的使命。使命?我看到肃慎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肃慎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对,掌握着肃慎族命运的使命。说完他的手指向天池的方向一指,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到了一匹白色高头大马徐徐从水面远处走来。
皓月当空,白马走在如同镜子一般的湖面上,它的皮毛被月光映得无比光滑,在远处看去如同锦缎一样反着银光。它是走在水面上的,踏出的每一步都会有环状的波纹在水面上无声地扩大,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一定会以为是在做梦。最后白马站在湖水的中央,低头去饮水。月光照在它的头顶,突然一道白光从天上直照下来。白马头顶长长的鬃毛分开,一只尖角从它的头顶显现出来,就像山上麒麟庙中的雕像。
肃慎突然在我身边轻轻吟诵:
东有麒麟,背月而来。
轻若鸿毛,踏水无声。
天池与会,神人合一。
麒麟?这就是麒麟?
没错它就是我们肃慎族的圣兽麒麟,喝了麒麟酒,它便可以借月光得到麒麟真身,也只有得到它,我们才可以重新统一天下。申,能得到这麒麟的也只有你一个人呀。
我听着肃慎的话,脚不由自主向天池跨出,却不想脚竟然没有沉入水里,而是像麒麟一样踏在水面上。我不敢低头去看,耳边好像还能听到从脚下传来水流的声音。我仿佛被麒麟牵引一样一步步向它走去。麒麟站在水中央,不时摇晃着脑袋打着响鼻,我能感觉到它在看着我。当我走到它身边,将手伸出去时,麒麟温顺地将脸贴在我的手心上。我能感觉到一阵温暖从我手心传来,它头上的光开始向我的身体蔓延,这时不断有画面在我的脑海里闪过,那些画面看起来很熟悉但是我却没办法将它们连在一起。我的头像裂开一样疼,我大叫了一声跪在了水面上,而那麒麟兽也一跃而起,如飞一般地跳入了黑暗,我的耳边一片安静,水声、风声,什么都听不到了,身边的光也一下子黪淡了下来。我听到肃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为什么它走了,为什么?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透着气急败坏。我抬起头,身边却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肃慎,而肃慎的话又响了起来:你是不是还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
前世?我不知道什么是前世,但是肃慎的话却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就在我沉思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然后有一股力量猛然将我向前推去。我整个身子向前扑倒,一下子堕入了湖水当中。冰冷的湖水瞬间就把我包围了,我慌了起来,双手胡乱抓着,可是却抓不到任何东西。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和冰冷,我想张嘴喊叫,却灌入了冰冷的湖水,我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渐渐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老王叔还有大妈一脸紧张地站在炕前。直到我从炕上坐起来,老两口才长长吐了口气。我问他们怎么了,大妈先说了话:你这孩子把我们吓死了,昨天晚上半夜回来就不说话,一个人愣愣地回了屋,夜里就听你一个人在屋里喊着什么。今早儿你大叔来叫你,怎么叫你也不应。等我俩进了屋才发现你穿着衣服躺在炕上,满头大汗。我摸了一下你脑门,这个烫人呀。连忙给你盖了床被,你都睡了差不多大半天了,这才醒过神。
我的头像裂开一样疼,我不断地揉着头,我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我是怎么样回到马场的,我还以为我会死在天池的湖底。难道昨晚的一切又只是我的梦吗?我已经开始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了。老王叔看我揉着头痛苦的样子关切地问我:娃怎么啦?昨天晚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我抬起头看着老王叔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我见到一切,我想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老王叔见我不说话接着问我:你是不是去了麒麟山那边?我的心里一惊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可老王叔还是从的我眼神中看出了什么他继续说着:你呀,那麒麟山虽然不高,但却是有名的鬼打墙,经常有人在那山坡上转不出来。你昨天一定是撞了邪,我夜里还听你在屋子里喊着什么麒麟、麒麟的。我真的喊了?老王叔点了点头:没听太真,但有几句还是听到了的,你一边说什么麒麟一边还喊着什么。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大妈手里拿着只碗走了进来打断了老王叔的话:别追着孩子问了,什么中邪,就是夜里着凉了,刚吃完饭一身汗就跑出去一定是受了风寒。来赶快把药喝了。我接过大妈手里的碗,把碗里那黑黑的药汁一口喝下,我也希望这些都是我得病以后的幻觉。那药可真苦,喝完了药我脱去了外衣,外衣也如被水洗过一样湿漉漉,盖上了被子我很快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半夜。我又渴又饿,想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找些吃的,结果刚爬起来就看到几个碟碗摆在炕头。我借着月光看到碗碟里放着棒子面的窝头,咸菜还有一大碗蛋花汤,我端起汤咕咚几口就喝光了。我拿起窝头就啃,结果被噎得不住地打嗝。我坐在坑上不住地捶着胸口,把头转向窗外,一轮明月正挂在天上,隐约可以看到马场外的麒麟与白狼山,两个黑黑的轮廓屹立夜空当中。我不禁叹了口气,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感觉越熟悉,那种熟悉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每一次奇遇之后我的心里都会多一份这样的感觉。但每到想努力回忆些什么时,却又偏偏想不出,似乎还缺少一个关键性的环节。现在的我有点渴望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真相后我自己接受不了,就像肃慎所说的那些。想起肃慎我感觉他是有些高深莫测。他在这长白山好像就是专门等我,他一再提醒我到底有何目的呢?我隐约记得他对我说了复国、复族的事情。难道在这新社会里,他还有这种建设帝制的想法吗?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又开始有点不安,却说不出来为什么了。
虽然还是深夜,但我现在刚刚醒来又吃了个饱,怎么也不想再睡便披上衣服悄悄走出屋子。刚走出屋子,虎子便从窝里坐了起来,鼻子里发出低哼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拍了拍它的头,虎子的大舌头便在我的手心里舔来舔去。我蹲下来和虎子玩了一会,便起身向后院走去,虎子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跟我过来。刚走进后院,我就发现有什么躺在草堆那里。我悄悄走过去看,果然是二宝。它蜷成一团头枕在前腿。当我走近它时它睁开眼睛,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紧张地站起来,而是依然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我坐了下来靠着它的身体,在我们接触的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它身体紧张的一颤,其实我也是像它一样紧张呀。可是当我完全靠在它的身体上时,它长长地打了一声响鼻便不再动了。
我与二宝越来越接近,也开始彼此熟悉。我把手放在它的身体上,它的身体坚实温暖,身上棕色的毛还是那么顺滑,我轻轻拂过它的身体,二宝一动不动,只是胸膛不住地起伏。它的鬃毛从来没有修整过,长长的就像少女的长发一样散在身上,我拨开它脸上的鬃毛,看着二宝那双大眼睛,我似乎可以感觉它想向我说些什么。我也有许多事想问它,可是我又应该怎么向它问。我突然想起什么,把手放在它的额头上,二宝那宽宽的额头上平平整整哪来的角。二宝似乎很喜欢我摸它的头,它轻轻地晃着头。我在心里笑了自己一下,棕色的二宝又怎么可能是麒麟呢?
快入冬了夜似乎特别漫长。夜风也很冷,我把身上的衣服扣子系好,然后拉了好多干草在身上,这让我感觉好多了,这样虽然一点也不冷了,却又让人有了睡意。最后我还是靠在二宝身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周围的嘈杂声弄醒,睁开眼才发现太阳已经照到了我的屁股上。马棚里的马早已经醒来,有些正在低头吃着草,有些站在那里与其他的同伴互相蹭着身体。我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一件羊皮袄,我知道那是老王叔的,一定是老王叔发现我睡在草堆里了。我从干草堆里爬起来手拎着大衣向前院去,结果正和向后院走的老王叔走个撞面。我跟他打了声招呼,老王叔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看起来老王叔有点生气,我又跟着老王叔走回到后院。老王叔挨匹马仔细地看着,不时还摸摸这匹,拍拍那匹。我站在老王叔身后说:老王叔我今天和你一起上山打草吧。老王叔头也不回:都入冬了,哪还有多少草呀,马场的草够用了。没想到撞个钉子,我站在老王叔身后没再说话。老王叔突然回过头盯着期我看了一会然后拍了拍我肩膀:去吃饭吧,等吃完饭咱爷俩出去转转。
我几口把饭吃完急忙跑出屋子。老王叔已经等在院子里了,他看见我就把旱烟袋往鞋底敲了敲:走!咱上山。说完便背着手走在了前面,我连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走出马场才发现老王叔的脚步竟然是直冲麒麟山去的,还没有等我问他,老王叔却自己说了起来,好像是对我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娃儿,在这里老一辈都知道一个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风水先生来到这麒麟山上。他用罗盘在这山上测了三天三夜,最后又来到了山下的一家财主家。那时和现在一样也已经是寒冬腊月,而那户财主家的四合院的瓦房上,却长了一棵碧绿的青草。那风水先生要用一锭金子买这棵青草,财主心里纳闷,但并没有声张,他叫来了自己的三个兄弟把这个风水先生接到了家里热情款待。被灌醉的风水先生告诉财主,原来财主家房上的草是棵仙草,用它可以引出麒麟山上的麒麟,得到麒麟便可以长生不老。财主四人骗风水先生说出了用那棵仙草引出麒麟的方法,便将风水先生打死了。在正月十八那天,他们四个人按照风水光生说的时间取下房上的青草来到了这块断崖上,把整棵草放在一处小石凹里。结果立刻凭空就出现了一只像马但又不是马的棕色野兽,张口去吃那宝草。财主和他的三个兄弟马上冲了出去,他们每个人都抱住了麒麟的一条腿。可是兄弟四人都有私心,他们都说是自己先抓到的,谁都不肯让手。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那麒麟腾空而起。把兄弟四人都甩下了山崖,后来人们便在这里盖了座麒麟庙,而这个断崖就叫做抢马崖了。
背着双手的老王叔从后面看上去背有些驼,略显老态,他一边往崖上踱着一边给我讲着。他时而低头叹息,时而扬起头像是在回忆些什么。老王叔那好像铜器摩擦一般的嗓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有细微的回声,在我的耳边回荡不己。我不禁听得入了神,又站在那个小山坡上,我才知道这个断崖以及眼前的破庙背后竟然有着这样的一个传说。而我的耳朵里现在却反复回响着刚老王叔说的麒麟,长生不老这几个词。
老王叔走到庙门前,看着麒麟门的破落样子。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用手扶起两扇靠在一起的庙门。结果从门缝落下好多灰尘来,我走过去帮把他把两扇门靠在门框上。我和老王叔一边拨去空中的蜘蛛网一边往里走着,庙里黑漆漆的,借着背后的太阳光我看到了神案上的石像。很奇怪庙里供的并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只身子像马,头像龙的野兽,这便是老王叔口中的麒麟吧。我叫了一声老王叔,想问他带我来这干吗?老王叔摆摆手,先别说话,跟我一起拜拜。我和老王叔站在神案前对着石像拜了三拜,老王叔回过头对我说:这庙可真是有神灵的,当年小日本刚进村时鬼子把我们村老少都带到了这里,当时带队的鬼子叫山本,为了给我们村一个下马威他说要当着大伙的面把这麒麟的头给砍下来。结果刀刚一砍在这泥像身上,刀刃就折了弹回去扎在了他自己身上。日本鬼子怎么没想到自己的队长竟然就这么死了,气得当场把我们村长给枪毙了,也把这麒麟庙给砸了,最后还把我们村子一把火给烧了。现在你看到的村子已经不是原来的村子了,那时我们村子还叫麒麟村呢。老王叔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拿起些树枝清除着神案上的蜘蛛网和灰尘,我也连忙走过去帮老王叔。凑近了我果然看到那泥像脖子处有一道深深的砍痕。这时老王叔突然说:你和那马驹是怎么回事呀?结果神案上的灰尘扬起,我被呛得猛烈地咳嗽起来。老王叔回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但我总觉得他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对我说,眼神里也有着奇怪的东西。不过最终他只是冲我摆摆手:娃儿这太埋汰了,你还是出去呆会吧。
我一个人走出破庙,顺着墙边往庙的后面走,破庙的后墙便是那断崖,从这里我才看到对面白狼山的背面原来也是一个小山坡,位置与形状与这边的相差无几,但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只是有一面山墙又直又陡,仿佛刀削的一样。我还想再往前走一些,却不想从断崖吹来一阵山风,呼地一下把我的军帽给吹飞了,我连忙回头去找,却看见肃慎站在那里手拿着我的军帽冲着我微笑。
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肃慎每次出现都要这样神秘兮兮的,但现在我还是挺期待他的出现的,因为我要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我几步跑到他面前刚要说话,结果肃慎倒是先开了口:
抢马崖边麒麟庙,断狼坡上白狼石。申,现在已经到了我们的关键时刻。
什么关键时刻?肃慎,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那晚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想找到麒麟到底是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