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茜雪听了,瞥了他一眼道:“大人,正是因为是件好东西,所以我才舍不得戴!若是寻常物件,倒也罢了!”是啊,小瑞哥哥给她的信物,岂能不珍贵?纵然再不能相见,留着东西,更是一份念想。
见她语气郑重,柳时元听了,心中十分愉悦,看来,罗茜雪一直将此玉当作宝贝,倒也……不枉了他这许多年的思念!他叹道:“茜雪,既然是个宝贝,那就更该好生戴着了!白白压在了箱笼里,才是真正的可惜呢!玉只有人戴上了,方才有灵性儿!娘子兰心慧质,配上一方佳玉,才是真真正正地温润玉人呢!”
听得柳时元言语之中的轻俏,罗茜雪觉得非常郁闷,这看起来规规矩矩的柳时元柳大人,倒也挺会说甜言蜜语的嘛!罗茜雪顿时觉得头痛起来。
“大人,那是我的东西。我自个儿的东西!”听到柳时元甜蜜流油地唤了她一声娘子,她顿时拉下了脸子来:“还请大人不要唤我娘子,若是要叫,还是叫我的名儿好了!”此话倒是实话,与她内心,根本就未将他当作自己的相公!有何来娘子之说?之所以答应了他,不过都是为了日后的报仇之计。
岂料,柳时元听了,却正色道:“茜雪,我竟是不懂了,你我既然已经成了亲,你如何不是我的娘子?叫你一声娘子,难道竟是错了?”柳时元神情惆怅,小眼神中分明流露出哀怨。
看着他的眼睛颇为受伤,弄得罗茜雪的心里倒是一怔,“算了算了,大人爱叫就叫,不过也是个称呼罢了!”她心想,反正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横竖分寸,我自己拿捏好就行。
当下,罗茜雪自个儿就梳洗好了,小环悄悄走到外边,要进来伺候她,罗茜雪说,都已经收拾好了,叫她自己便宜去吧!小环退下后,罗茜雪见柳时元还箍在了这里,不禁觉得奇怪,他不是堂堂的吏部尚书一品大臣么,她问道:“这样好的天儿,大人怎地还不去早朝?”从前,这个时候,父亲罗秦桧早就穿戴完毕,将公文袋什么的,都备好了,只等着小厮起轿,将他送入皇宫了。
可这柳时元看起来云淡风轻,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罗茜雪的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赶紧地离开。
岂料,伊人听了,只是淡淡道:“今儿个,我不去早朝了。”
“为何?”罗茜雪出于另一种动机,关心而问。
“待会,你和我进宫一趟,我想,带你去见皇上和贵妃娘娘!”
“为何?”她再次问道,想想,自己不过是柳时元府中的一小小妾,并非正室,所以不是诰命,皇上和娘娘她作甚?她需要一个解释,是以将脸子征询看着他。
“是这样的。我的姐姐,是宫里的娴贵妃。她……想见一见你!毕竟你是我的娘子啊!是以,皇上姐夫知道我已经娶了侧室了,算是成亲了,便给了我几天假期!所以,这些天儿,我可是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必起早贪晚地去衙门办公点卯了!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
说着这话时,柳时元已经坐了下来,脸色是一脸的惬意悠闲。罗茜雪听了,文不对题地酸道:“哦?看来,你果真是皇亲国戚啊!呵呵,赫赫威名的国舅爷!只不知别的大臣们,可有大人这番待遇?”
柳时元没有品出她话里的嘲讽,听了,只是淡淡道:“别的大臣们,别的大臣家中三妻四妾,还有外室,若几次三番地这样准假,皇上不发怒么?我可才是头一回!”
罗茜雪听了,怔了半响,这话里听起来,好像他多正经一样!可,现在也不愿败了他的兴致,是以,只得胡乱说道:“大人和他们比起,只是说得过去!”心想,我的死去的父亲,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呢!不但终生未娶,而且绯闻全无!只可惜!被你们以莫须有的罪名,关在了牢中,血洒在了断头台!父亲被关进了大牢后,她就被吏部那些顶针的小吏,给圈禁了!她刚知道了父亲被杀的消息,哭着喊着要去法场替父亲收尸,可这些小吏是一点儿人情也不讲,反而将她扭着送进了宝簪楼!从此,她和父亲,天人永隔!想想心儿还是剧痛,都几个月过去了,父亲的坟茔被葬在了哪儿,听都一无所知!
罗茜雪想起了这些,心儿都要滴血了!她将手摩挲着胸口,蹙着眉头,眼睛恨恨地盯着柳时元。此刻,仇人近在咫尺,就在眼前,可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逼迫自己调整了心思,对着紧张看着她的柳时元,缓缓说道:“听说大人精通律法,博闻强记,在吏部任职多年,我只是想问大人,这几年来,大人难道审理案子,竟没有一点儿错?”
柳时元看着她阴沉的脸色,知道话里有蹊跷,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茜雪,这番问,是何意?”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时元一眼,轻轻说道:“大人,我只是好奇,是以,随便问上一问。”
柳时元听了,反而十分诚恳说道:“茜雪,这话……我也不敢肯定地答复你!但是,这冤假错案一定是有的!此事,我也曾问过我的父亲,他做了吏部尚书,已然有三十余年!可我问他时,他也说自己一定断过错案!我父亲尚如此,我又岂能是完人?”
罗茜雪听了,心口更是剧痛起来,你们一声断错了,就算了结了!可你们该知道,有多少人为你们的渎职,而丧去了最可贵的生命!他们的亲人,该有多么的悲伤!
她忍着悲痛说道:“这么说来,大人亲审的案中,冤案是一定有的了?”
“这个……不错,我承认。这也是无可奈何。”柳时元不禁想起了辅国大臣罗秦桧之案,此案,就是典型的人为干预,对此,他无可奈何。
他轻轻地一声无可奈何,却是大大刺痛了罗茜雪的神经。
“那么,有些人,因此而丢掉了性命,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了?”她提高了嗓音,因为激动,音调儿也变了。
“是的,不错。”对此,他只能选择简单回答。
听到如此肯定的回答,罗茜雪的心口更加剧痛,脸色也愈发灰暗。
“如此说来,一个世人口中的大奸臣,卖国贼,是不是也有冤枉被诬蔑的可能?”
“哎……”柳时元听了,倒是重重地叹了起来,“完全有这个可能!”他站了起来,看着脸色异样的罗茜雪,不禁上前将她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儿冰冷,手心还在颤抖,“你怎么了?茜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关切问道。
话到底处,罗茜雪什么都不想问了,她虚弱无力地靠在了床边的一角,看着轩窗外透进来的一丝阳光,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气,只是觉得心儿已经愈来愈沉坠,最后掉入了冰冷的枯井。
柳时元将她的手还握在手里,可心里却避过一丝猜疑!不过面儿上还是笑意盈盈的。“今儿个你是怎地了?不过叫你和我进宫见贵妃,你就问起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莫非,昨儿个夜里,你梦魇了?”
见他扭转话题,罗茜雪便也就顺坡下驴,装傻充楞道:“梦魇?可能是吧!你不是在吏部任职么?我也就是好奇,问上一问!”
“是这样,我说呢!从没见你对国事这样上心。既如此,你也梳洗好了,不如寻一件暂新鲜艳的衣服穿了!毕竟还是新娘子!我在大厅里等着你!若遇到府中的下人们向你行礼,你只管点头就行,不必问太多!”他好生嘱咐。”罗茜雪见进宫之事是无可避免了,只得点了头儿,看着他慢慢从屋子里出去。
一时,小环又进了来,手里握着好几件暂新的衣服。小环像献宝似的,一件一件地展示给她看!说这些衣服都是大人特地给夫人备下的!罗茜雪看着这些衣服,式样新颖,做工精巧,颜色雅致!看来心中倒是喜欢!待试穿了,也觉得极其合身!心中不由感慨起来了,这个柳时元,并未和她量体裁衣,这样合身的尺寸,他是哪里知道的呢?难不成,就靠了那一双眼睛?
罗茜雪最终选了一件绯色的衣服!小环见了,不禁笑道:“夫人好眼力!的确是这一件最好看,也是这一件价钱最贵!”小环倒是多了句嘴儿。说着,就要上前帮罗茜雪系上衣带。
罗茜雪轻轻说道:“小环,我自己穿!从来我也不需人伺候,你这样,我还真的是不习惯呢!”这倒不是假话,想她小时和如菊嬷嬷在一起,相依为命,什么活儿都得自己干!七岁那年,被罗秦桧收留,成了他的女儿,虽然罗秦桧给她伺候的丫鬟,但是她坚决不要!有安定的日子,有一日三餐吃,还可以跟着父亲学琴棋书画,她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哪里还需要丫鬟伺候呢?
小环见了,无可奈何地说道:“可是,夫人,您是堂堂吏部尚书府里的夫人啊,身边没有一个跟着伺候的,看着也不像啊!如今,府里也没了老夫人,夫人您进了门,可就是当家的主子了!没个下人,独来独往的,这是要折煞奴婢么?”小环很会说话。
罗茜雪听了,心里想了一想,决意要将这柳府里的家事给问个清楚了,以后才不被趔趄!是以,便假意问道:“小环,你口中所说的老夫人,是大人的母亲么?”
小环正弯下腰身,将罗茜雪的衣服褶儿给捋平了,这真丝衣服,就是这样金贵,经不得半点儿折压。小环听了,随口就道:“老妇人在贵妃入宫之后,不过几天就得了急症过世了!老爷是去年下世的!如今这府里,本来只有咱们大人一个人儿!大人吃饭总是一个人!我们做下人的看着也觉得凄凉!”
小环说到这里,不禁又笑了起来:“天可怜见儿的,大人和夫人看对眼儿了,如今夫人日日陪着大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看着是别提有多高兴了!”小环说得是真心话!是啊!宝簪楼又怎么了,官妓又怎么了?好歹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地儿!况且听人说,夫人在那楼里,还从来没有陪过客人,算起来,也是清清白白的!听说,之前也是哪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不知父亲犯了什么事儿,才沦落到了宝簪楼里!可到底是老天开眼儿啊!经历了这番折腾,夫人还是得了个好归宿!小环打心眼儿里喜欢罗茜雪,是真心为她高兴。
罗茜雪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不过,宫里的贵妃娘娘,果真是大人的姐姐?”自己是听父亲说过的,当今皇上做太子的时候,东宫就一个良娣!现在当了皇上,可是并未封后,莫非那个先前的良娣,就是如今的柳贵妃?”
小环听了,笑道:“可不是!听府中的老人儿讲,大人的姐姐,从小在商州城里,就是个出了名儿的美人坯子!爱慕的人,简直就如那江里的什么鱼?”小环没有读过多少书,些须识得几个字儿,那个成语可是说不出口了。
“多如过江之鲫!是不是这个意思?”罗茜雪淡淡补充道。
“哎呀,还是夫人读过书,的确是这么个意思!大小姐可是个贵人,皇上在少年时遇到了她,如今已经十年过去了!可还是宫里的红人儿!“
“是么?那么这柳贵妃,今年多大纪??”
小环说道:“其实,也就比大人大了那么两岁!十七岁就入了太子的东宫!封了良娣,太子做了皇上,也跟着晋封成了贵妃!”
可,罗茜雪听了,只是疑惑问道:“既然,皇上这样宠爱,怎么在当太子时,不求先皇给封了太子妃呢,怎么自个做了皇上时,不将心爱的女人立为皇后呢?这话也是说不通呀?”小环听了,不禁也是一愣,可她这样小的年纪,哪里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何况,这是人家皇上的私事!她只是对着罗茜雪笑道:“夫人这话说得也在理儿,俗话说的,伴君如伴虎的,这皇上和贵妃的心事,其实我们做下人的能够猜得透的?我若能猜透,也就不是这个命了!”
她复儿又看着罗茜雪头上,自己给自己梳着的发髻,看了不禁想笑,看来,夫人很不会打理自个啊!她上前笑道:“夫人,恕奴婢直言,您梳的发髻,看着可是简单,真比下人们还不如呢?奴婢我最会梳理发髻了,什么样子的都行!”
罗茜雪听了,也笑道:“小环,我知道你很能干!只是,我希望我自己,简简单单地就好!于我而言,头上别跟清爽简单的玉钗,也就可以了!”小环这才侧过身子,打量夫人头上的发髻和玉钗,虽然太古简单了些,不过因为夫人出众的美貌和乌黑的云鬓,还是光彩照人!
一时,罗茜雪穿戴完毕,小环携了她,往府中大厅而去。一路上,总是看见不少下人,向她行礼。罗茜雪想着柳时元的嘱咐,对他们都只微笑,淡淡点头。心想,柳时元府中的仆人可还真多,自己父亲的府邸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要说奢侈豪华浪费的是他柳时元,而并非罗秦桧。
到了厅中,她惊讶地发现,此处除了柳时元,还另有一个年纪比他略大几岁看起来二十八九的男子。柳时元见了她,温言道:“茜雪,你来了!咱们吃早饭!”说着,将凳子挪开,殷勤地携她坐下。
一旁的陈子陵见了,可就酸了起来,笑着对罗茜雪道:“这位,可就是时元的夫人了?幸会,幸会!”陈子陵见柳时元不给主动介绍,自己就先开了个口。罗茜雪见了此人,虽风流倜傥,但透着不羁,她不觉得此人厌恶,这样反是率真,她只是觉得奇怪。“不知我这弟媳叫个什么名儿?时元你金屋藏娇,竟然成亲那夜,不让小娘子出来见面!”想到此,陈子陵还颇有些怨言。
见了陈子陵笑嘻嘻儿的,柳时元微微道:“子陵,茜雪她不惯玉见客,你这不请自来的吃早饭,见了面又这样,可是会将她给吓着的!”柳时元正色道。陈子陵一听,反而是更加嬉皮笑脸的了,他对着罗茜雪笑道:“弟媳叫个什么名?可是茜雪?好听得紧!好听得紧!”柳时元看着陈子陵夸张的神情,更是不悦了,取出筷子,捡了一块酸瓜,立马堵住了陈子陵的口。
可怜陈子陵还有半截话儿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柳时元给生生地截断了。陈子陵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对面就坐的罗茜雪。罗茜雪看着他滑稽的样子,不禁想笑,她忽然对着柳时元说道:“大人,其实您这位朋友,是个真性情,他并没有唐突我,大人不必如此!”她倒是帮着陈子陵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