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忆起来,当时我正在想这个铁路的起点在哪里,我无法回忆起这个地方。从韵律上来判断,这些词一定来自一首诗歌,但这首诗歌我完全忘掉了。后来,当这句诗反复地出现在我的脑海的时候,我问了很多人,但是一无所获。
“去年,当我从西班牙回来的时候,也经过了这个相同的铁路线,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而且在下雨。我看着窗外,看是否能看到边防站,我发现我正在比沙桥上。这句诗马上又闯入了我的记忆,而且我仍回忆不起来它的出处。
“几个月后,我回到了家里,发现了一本法国诗人乌兰特的诗集,打开后,那句诗就映入眼帘。它是诗歌的结尾部分。读这首诗的时候,我隐隐地意识到,很多年前我读过这首诗。在西班牙的情景好像与这首诗的这一句有密切的关系,这很符合我对这个地方的描述。对我的这个发现,只有一半的满意,然后我继续翻看着那本诗集。翻过一页,我在另一页发现了题为《比沙大桥》的诗。”
我要补充说明的是,与前面的内容相比,我对这首诗的内容更不熟悉。
对决定随意生成的数字和名字的因素的探讨,有助于我们对另一个问题的解决。)人们知道,很多人反对这种彻底的心理决定论,因为他们确信自由意志的存在。当然,这种确定的感觉确实存在,即使你相信这种决定论,也不能否定自由意志的表现。和其他正常的情感一样,这种感觉也是有证可寻的,但是,到目前为止,据我本人的观察,这种自由意志的感觉并不会在需要做出重要决定的紧要关头表现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我们拥有的感觉好像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心理力量,我们很希望它能够代表我们的意志。
另一方面,对于一些无足轻重的决定,情况则与此不同。这时我们的活动往往出于我们的自由意志——没有什么动机驱使的意志。据我们的分析,我们不需讨论这种自由意志的感觉的正确性,如果要考虑到这种有意识和潜意识的动机的话,这种确定的自由意志的感觉会提醒我们,有意识的动机就不能扩展到我们所有的动作方面,即有些动作不需劳驾意识动机,“小事不去惊动法官”。但是,这个所谓的自由的活动,却在另一方面——潜意识方面——获得了动力,通过这种方式,决定论彻底地表现在整个心理领域。
事实上,随着对这种潜意识原因的揭示,我们便有可能发现这些证据。在两个领域,有可能验证这种潜意识动机的存在,在这样的状态我们有可能认识这种动机。
一、我们视察到偏执狂患者的一个典型特点是:他们将我们通常忽略的细小行为赋予深刻含义,或者说,在他们观察到他人这些细小的行为时,总是说这些行为意义重大,并据此得出重要结论。例如,我最近见到的一个偏执狂患者说,周围的人们好像都达成了共识,因为,当火车驶出车站时,人们都是挥动一只手。另一个患者注意到,人们走路的方式、使用手杖的方式等等都有重大意义。
这些没有动机的、偶然的行为——正常人也具有的这种心理操作,或是正常人的失误行为——一旦被偏执狂患者在他人身上看到,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的心理表现。他们在他人那里观察到的任何东西都意义深刻,每一个行为都可以做出这样或那样的解释,那么,为什么他们会如此呢?或许,和在其他类似的情况下一样,他将自己意识不到的东西投射到了他人身上。对偏执狂患者而言,他们被迫让出现的正常人潜意识中的东西进入意识,而要让正常人意识到这些东西必须通过相应的心理分析。在某种情况下,我们认为偏执狂患者的认识有一定的正确性,因为他们认识到了正常人认识不到的东西,他们比有正常心智能力的人在这个方面看得更清楚,只不过,他们将这种看法以替代的方式投射到他人身上,这使他们的这个认识变得毫无价值。我希望自己也不相信这些偏执狂患者的解释,但是,偏执狂患者对这种偶然行为的解释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合理性。这种认识有助于我们对这种确信感觉的理解,即偏执狂患者确信其解释的正确性。事实上,在这些解释中有一些是符合实际的东西。我们的那些非病理性的判断失误也应有这样的确信感觉,即确信这些失误是有一定意义的,或这些失误是有一定原因的。
二、对偶然和失误行为的潜意识动机的这种替代,还表现在迷信现象中,我将通过自己的小小经历来阐明我的观点。
我在度假回来后,思绪马上回到我的患者身上,在新的一年开始后,我首先要注意的是哪一个患者呢?首先,我要看望的是一个老妇人,多年来我一直是坚持每天为她服务两次。由于这是例行的服务,且单调乏味,在我去看她的路上和探视她的过程中,我的潜意识的思想就会表现出来。她已年逾九旬,每年开始时,我都会很自然地问自己,她还能支持多久。就在这一天,我匆匆叫了一辆车赶往她家,在这里的每个车夫都知道这个老妇人的家,因为我经常坐他们的车。但这一天却发生了一个很偶然的情况,这个车夫在她家的门口没有停车,而在附近另一个与此平行的街道上的同一个门牌号前停了下来。当我看到走错了路后,斥责了这个车夫,他急忙对我道歉。那么,我在另一个没有居住这个老人的家门口停车是否有重大意义呢?当然,这并非对我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我迷信的话,从这个偶然事件可以看出一种预兆,今年将是这个老人的最后一年。历史上记录的很多预兆也只不过是依据这种象征,我当然将这种情况解释为一种偶然,没有其他的意义。
但是,另一种情况则完全不同,如果我步行前往,当自己“陷入沉思”或“心不在焉”,也到了另一个与此平行的街道的这所房子,而不是这个老妇人的家门口,这就不能解释为偶然,而是值得解释的、有无意识目的的行为。我对这种“误入歧途”的解释是这样的:我不久就不会再看到这个老妇人了。
我和那些迷信的人区别如下:
我不相信心理生活中的那些无足轻重的事件的发生,会预知我们将来在现实中的隐藏的东西。)但是,我相信,我们心理活动的偶然表现,会揭示一些隐藏的东西,尽管这些东西也属于心理方面的(不属于外在现实)。我相信外在的偶然性,但是不相信内心的(心理的)偶然性。而迷信的人看法则相反,他们对这种偶然和失误行为的动机一无所知,相信这种心理的偶然事件;另一方面,他们赋予外在的偶然事件以特定的意义,一种对将来现实的预兆,认为这种偶然事件的发生是表达外在现实中隐藏东西的一种方式。由此可见,我和迷信的人的区别,主要表现在下面两个方面:首先,他寻找外在的动机,而我则寻找内在的动机;其次,他将这种偶然解释为一种事件,而我将这种偶然解释为一种思想。但是,隐藏于他的东西和隐藏于我的东西相对应,而且,都不想将这个偶然解释为偶然事件,而宁肯对它做其他的解释,这是我们的共同之处。
我认为,意识的疏忽和潜意识中对这种偶然的心理事件动机的认识,是迷信产生的心理根源。因为,迷信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偶然行为的动机,但是又要求能够认识到这个动机,这样他就不得不在外界寻找其替代根源。如果这样的联系确实存在,它就不可能局限于这个单一的情景。在这一点上,我相信世界上迷信的大部分观点——经过漫长的演化,形成了现代的宗教——只不过是心理向外在世界的投射,这种心理因素以及在潜意识中联系的模糊认识——对此很难表达,用偏执狂患者做类比有助于我们的理解——都反映在超自然现实的构成上。这些超自然的现实最终会被潜意识心理学这门科学所取代。人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去解释天堂和地狱的神话,去解释上帝和不朽的灵魂,去解释善良与丑恶,将这种形而上学转化为心理玄学。初看起来,偏执狂患者的替代和迷信人的替代并没有多大区别,但人类开始思考的时候,众所周知,他们被迫以人神同形的方式去对此加以解释,或用自己想象出来的众多人格的力量来对此予以解释。他们将这些偶然的事件神秘地解释为是那些有神秘力量的人们所为,其所作所为有时像偏执狂患者,从他人的细小的行为得出重要的结论,有时又像很多正常人,他们根据这些偶然的和不存心的行为来判断邻居的性格。在现代的科学中,这种迷信的世界观将失去存在的根基,但在前科学时期的世界观里,人们坚信他们解释的正确性和合理性。
罗马人看到门口飞过一只小鸟,便认为这不是好的兆头,他们就会放弃去做一些不论多么重要的事情,他们用这种洞察力来判断自己的活动,这样的行为与他的前提便达到了一致。但是,如果他放弃去做这件重要的事情,是因为他在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他们的这种洞察力比我们这些无宗教信仰的人还要优越,他们比我们这些心理学家更像心理学家。因为这一跤向他们表明,他们还有疑虑,还有反面的力量在对他们发生作用,这种力量在做涣散意识的努力。因为,如果我们把所有心理力量联合起来去达到这个共同的目标,肯定会取得成功的。这正如席勒笔下的泰尔,在让他用箭去射他儿子头上的苹果时,官员问他为什么抽出两根弓箭?他的回答是这样的:
“我用第二根箭射穿你,如果我伤了我亲爱的儿子的话,这根箭就是你的,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任何人只要有机会用精神分析的方式研究一下人类隐藏的心理冲动,他们都会发现,在迷信里,这种潜意识动机的特点得到了表现,我们可以在那些患有强迫性思考或其他状态的神经症患者那里得到证明。这些人的智力一般都很高,清楚地看到:迷信来源于压抑的敌对冲动,迷信在很大程度上是对灾难的期望。如果一个人经常有邪恶欲望,但他又想变好,他就不得不将这个欲望压抑在潜意识之中,并期待着通过灾难的方式来惩罚这种潜意识的邪恶。
尽管这几句话不能完全阐明迷信心理学,但是我们至少触及到了这样的问题:迷信到底有没有现实根源,或者说,诸如真实的预感、梦的预见、心灵感应以及超自然力量的表现等等,这些说法是否完全是假的。我的意思并非是对这些说法一概否定,因为,很多哲人明士对此都有详细的观察,并确认其存在,当然对此还有待进行深入的研究。我希望的是,其中的一部分能够通过人们对潜意识过程的认识而得到解释,从而使我们今天的观点更加巩固。如果像招魂术这样的现象仍然存在,那么我们就应该能够用对这现象的新发现来进一步限定我们的“定律”,而不使我们动摇关于世界上事物之间的一致性的信念。
对此问题的讨论,我只能提供一个主观性的答案——据我个人经验的答案。遗憾的是,我必须承认我也是一个凡夫俗子,我出现的时候,神灵停止活动,超自然的力量也隐身而去,因此,我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使我相信这种奇迹的存在。和其他人一样,我也有预感,并经历了一些烦恼,但是二者总是联系不起来,预言的事件总不出现;而一些不幸的事件经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在我孤居其他城市的日子里——当时我还年轻——我经常误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备感亲切,然后仔细地记下这个时刻,并追查在这个时候我的家人是否真的叫过我的名字,或有无什么事件发生,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与此相应,有一次,在我忙于为一个患者看病的时候,我的一个孩子突然患病,几乎因此死去,当时我仍没有烦恼的预感。到目前为止,我所遇到的患者中,没有一个能够证明自己的预感应验。我也必须承认,在最近几年,我的一些经历也可以用心灵感应的假设对此予以解释。
很多人都坚信梦有预见性,因为人们可以用很多事实对此予以论证:在梦中出现的愿望,在以后的生活中得到了满足。但是,毫无疑问的是,通常在梦和愿望的满足之间有很大的差异,而这种差异往往被做梦的人给忽略了。一个聪明、诚实的女患者,提供给我一个很好的关于梦的预见性例子。事情是这样:她曾经梦见自己在某条街道的某家商店遇见了她以前的一个朋友——她的家庭医生。第二天早上,当她来到市中心梦里梦到的那个地方的时候,确实遇到了他。
在仔细地询问了她一些问题后,我发现,在她做梦的那个早上,她并没有回忆起来这个梦——直到她出去散步并遇到这个人时才回忆起晚上的梦。她对这样的解释并不反对:这种事件的发生并非神秘,只不过是一个有趣的心理问题。那天她走在街道上,遇到了她的家庭医生,见过以后,她感觉到前天晚上自己在梦里梦到过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他。对她做具体的分析后,就会发现她的这个确定的感觉是如何出现的,一般而言,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往往否定其真实性。一个期待已久的在某个特殊的地方相遇,实际上等同于一种约会。这个老家庭医生唤起了她对以前的回忆,她通过这个医生认识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曾经是她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从此以后,她继续和这个绅士有密切的联系,就在做梦的那天晚上,她还在期待着他的到来,但是他并没有来看她。如果对这种情况做进一步分析的话,便会很容易地发现,当她见到她以前的一个老朋友的时候,她表现出的做过这个预见性的梦的幻想等于在说:“啊!医生,你使我陷入过去的回忆,那个时候,如果我们安排一个约会,我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