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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贾环听了便点头,偎在赵姨娘怀里,闷闷地道:“姨娘,偷偷听三姐姐她们说林姐姐是极好的,我也想见见林姐姐呢!”

赵姨娘听了心中一痛,又是一酸,道:“好孩子,林姑娘来的那日,只怕我们是见不得的,咱们就等林姑娘住了几日,大概熟悉了再见罢。”

贾环乖巧地点点头,忸怩了半日,才道:“我偷听着三姐姐她们商议着要送林姐姐礼物,姨娘,我也想送林姐姐。”

赵姨娘一愣,想起自从贾环知晓世事,便不曾有人给过他上好的东西,唯独贾敏那年生日捎回来的回礼中,环儿唯一一次得到了和三春姐妹宝玉等人一模一样不分彼此的礼物,也难怪他心里也想和黛玉亲近。

揽着贾环在怀里,赵姨娘的泪,却忍着不掉,好半日才哽咽道:“好,我们也送林姑娘礼物。”

赵姨娘本是心灵手巧之人,不然探春亦不会如此聪慧,她从自己好容易才得的做衣裳的缎子里挑了几块好缎子来,特特地给黛玉做了几个银丝荷包和孝期中用的玩意儿,打成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那黛玉本是要替母亲守制九个月的,因此九月才能到,想来也是林如海不舍得女儿。

王夫人只看着贾母竟是伸长了脖子似的念着黛玉早些来,又见凤姐儿甚是勤快,便瞅着她笑道:“你倒是极勤快的。”

凤姐儿一惊,她如此行事,一是讨贾母喜欢,二则是邢夫人暗中特特嘱咐了她,也要讨好一些黛玉的,方才如此罢了,见王夫人这般说,不觉得一愣,有些讪讪地道:“侄女小人儿家,不懂事是有的,也该姑妈提点着才是。”

王夫人面上这才有些洋洋的笑意,道:“正是呢,虽然林姑老爷家尊贵,到底你是咱们家的媳妇子。”

凤姐儿低头答应了,并不敢说什么。

黛玉来的那日,贾母早早等在了屋里,一叠声地打发人去瞅,一刻钟一起人,不知道过了多少起,也没见过来。

三春姐妹和宝玉都等在那里了,唯独没有贾环,赵姨娘更不敢露面。

好容易过了未时,就听人道:“林姑娘来了!林姑娘来了!”

一起花红柳绿的丫鬟匆匆地从各处长廊各处假山都过来,果然见正面周瑞家的扶着一个女孩子来。

因是孝期中,所以妆扮素雅,但又因见到了外祖母,也是喜事,所以穿着白色窄袖中衣,淡紫色绣紫色梅花的斜襟比甲上襦,系着一条白绫裙子,披着一件白色薄纱面下摆绣着一枝绿萼梅花的披风,微风吹过,飘飘艳艳,何等风致,竟叫众人都看得呆了。

黛玉聪颖,目光却只凝在了贾母身上,上前欲拜见时,早已给贾母搂在了怀里,叫着“敏儿”大哭。

黛玉想起自此和母亲分别,寄人篱下,不知何时才能一家团圆,自是伏在外祖母怀里抽抽噎噎也哭个不住。

好容易众人都劝住了,一个小丫鬟送上锦垫,黛玉方给外祖母磕头请安。

贾母亲自带着她见过了各位舅母嫂子姐妹们,末了才指着宝玉笑道:“这是表哥,名叫宝玉。”

黛玉亦是轻轻敛衽一福,喜得宝玉忙作揖不提,只一双明眸却凝视着黛玉清润的容颜。

纳闷了好半日才道:“怎么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眼熟到这般地步。”

黛玉本也是刹那间的熟悉有些恍惚的,只是想着都是表兄妹,有些熟悉也是有的,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再者偏见他一身衣裳,或是大红,或是松花,竟有些女儿气,不觉心中有些纳闷。

初次见面,众人自然各有礼物相赠的,黛玉也带了不少苏州土仪礼物,各个送到。

黛玉因拿着一份礼物有些不知所措,低低地道:“如何不见环儿兄弟?娘说,也是兄弟。”

贾母方想起贾环来,也不在意王夫人脸色,就道:“鸳鸯,去请了环三爷来,就说林姑娘来了,来见见。”

鸳鸯答应一声,才出了屋子,就见贾环偷偷在假山石畔往里看,手里还拿着一个青灰色的包裹。

鸳鸯轻叹一声,拉着他过来,笑道:“环哥儿这是做什么?林姑娘来了,也有你的礼物,也要见你的。”

贾环听了,喜得了不得,忙整了整有些皱的衣裳,忐忑不安的进去,学着赵姨娘教过他的,便对黛玉作揖,一双眼睛却是好奇地看着黛玉,呐呐不安地递过包裹,忸怩地道:“姐姐来,环儿没什么好东西送姐姐,这是姨娘给我做的,送给姐姐。”

黛玉还了礼,又道了谢,微笑着接过,又将带来的礼物也吩咐人给贾环送回屋里。

贾母因赵姨娘素性不好,加上身边人说,因此也不喜欢贾环的,偏今日见他竟也想到了给黛玉准备礼物,比这几日总是说话的湘云还好些,因此也有些喜欢,只叫探春带着贾环吃果子,又打开了包裹来看。

却是两个银丝荷包,绣着淡雅的紫色鸢尾,甚是精巧,还有几个素色却不失淡雅的结子络子等小玩意儿,便暗自点头,心想这赵姨娘也并不是不好的,年轻的时候也极得人意,如今连这个也想得周全,自己素日里只听着凤姐儿说他们不好了,所以不在意环儿,今儿却是自己未曾想到这个。

忽见凤姐儿笑着来了,打扮得彩绣辉煌,橘红色绣花百褶裙子,橘黄色绣着大朵凤穿牡丹的对襟长褙子,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正面朝阳五凤挂珠钗上的东珠极大极浑圆,黄金凤翅微微颤动,几有压倒众人之势。

贾母知道必定是王夫人吩咐她,想压倒黛玉,但是素喜凤姐儿伶俐,因此并不恼她,只是轻轻一笑。

一面瞅着凤姐儿,一面对黛玉道:“这不过就是个泼皮破落户,南省叫做辣子,你就叫她凤辣子罢。”

探春一旁笑道:“这是链二嫂子。”

黛玉自知王熙凤其人,便起身款款行礼见过,不管凤姐儿是美是丑,落落大方,丝毫不失风度。

也由不得凤姐儿不赞叹,怪道链二回来总说无人能比,今日见了,确是名不虚传。

黛玉奶娘王嬷嬷和丫鬟雪雁上来磕头,贾母知林家生怕自己带的人多了恐这里说闲话,因此只带了这么两个来,好在她已有预备,便故意道:“这怎么好的?虽说林姑老爷省事,却也是一个老,一个小的,照应也不周全。”

说着就对早已选好的二等大丫鬟道:“鹦哥儿,你和画眉儿两个服侍林姑娘罢了。”

鹦哥和画眉过来磕头请安,黛玉忙起身扶起,贾母又笑道:“咱们家自来规矩,给你使唤的丫头,由着你改名字罢了。这两个丫头跟着我,都是随口叫了个鹦哥和画眉。”

黛玉听了,便看鹦哥和画眉,只见鹦哥杏眼粉面,削肩细腰,温柔敦厚,便想了想,笑道:“姐姐此后就改作紫鹃罢。”

鹦哥笑着答应了,黛玉又看画眉,只见她细眉细眼,细巧身材,颇有纤柳之态,便笑道:“这位姐姐就叫春纤罢。”

凤姐儿听了,便先称赞了一声,笑道:“到底是探花老爷家的千金,随口两个名字,竟是雅致得很,哪里像我呢,不识字的睁眼瞎子,不过红儿绿儿乱叫罢了。”

贾母也笑对凤姐儿道:“你妹妹带来的丫鬟,自然也是按大丫鬟的例的,只这紫鹃最是温厚可疼的,心地良善不欺主,也不是忘旧的人,素日也妥当,若当你妹妹的头等大丫鬟,也有些说不过去,反抹了你妹妹带来的,因此紫鹃就和袭人一样,也是我房里一等的大丫鬟,分例也在我这上面领。”

凤姐儿一听,就有些明白了,素日里这里的姑娘每人只有贴身丫鬟两个,都是一吊钱一个月的,偏黛玉带了一个丫鬟,贾母又给了两个丫鬟,反多了一个出来,恐别人说闲话,因此才把紫鹃提到和袭人一样,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因此忙拉着紫鹃过来给贾母磕了头,凑趣笑道:“老祖宗就只顾着疼孙子孙女了,都把贴身的丫鬟给他们使唤,只可怜我一个媳妇子,替着老祖宗管家,老祖宗也不知道体谅体谅我!”

说得贾母也笑起来,道:“也罢,倒是鸳鸯好的,你就带了去,给链二放在屋里,我瞧你还要不要了!”

凤姐儿笑道:“只怪老祖宗会调理人,瞧鸳鸯水葱儿似的模样,链二哪配呢,只配我和平儿这一把子烧糊了的卷子罢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黛玉也掩口轻笑,神态腼腆,愈加娇俏。

白色绫裙上一枝淡粉色梅花虬劲卷曲,逶迤而上,竟是更增了三分清润。

邢夫人因向黛玉笑道:“如今你姐妹们一处说笑玩耍,也都有尽让的,本该带你去见见你舅舅的,才也打发人去请了,偏你舅舅因恐怕见到你,反想起姑太太来倒伤心,因此竟不见了,只打发人捎话来说,姐妹们一处别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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