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梨花干笑了两声,身子微微后倾地说道,“这个嘛……三十六计――跑啊!”
“秦梨花!”曹氏暴跳如雷,顾不得浑身是水,拽着棍子就追出来嚷道,“你给老娘站住!今天不抖散你一身皮儿,你还不知道老娘姓什么!站住!”院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偏偏刚才负责喂鸡的东三婶才把那七八只母鸡放出笼子来,活动活动筋骨,正好就赶上这场热闹了。一时间,鸡飞狗跳,曹氏举着根棍子满院地追着梨花骂。
黄莺听见声音好奇地跑出来瞧了一眼,掩嘴偷笑道:“活该!看你还嘴硬不嘴硬?要了两鸡蛋,还不活活把你打死,得意什么呀?”
红菱听见她那话,忍不住说了她一句:“这还不都是你害的!”
“哟,红菱姐,你倒怪上我了?”黄莺不服气地翻了个眼皮说道,“我刚才根本就不在伙房里!”
“那米终归是你淘洗的吧?你淘个米跟撒米有什么分别?管家娘来瞧见水缸底有那么些米粒儿,就骂我不知节俭,还动手打我,幸亏梨花拦着,要不然你也跑不掉!”
“哼!”黄莺不满地别了别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算你们倒霉呗,我又不是故意的!
红菱想去帮梨花,却被龚氏和云阿婆拦下了。龚氏劝她道:“你瞧瞧,管家娘连个汗毛都没碰着梨花的,就跟在屁股后面追一通,累了也就骂一顿算了事。你要再去凑个热闹,反倒添了一身的伤,叫她出了气了!”红菱急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跺脚道:“可也不能让管家娘这么一直追着梨花啊!梨花不累吗?”
云阿婆小声地说道:“那丫头腿脚利索着呢,打不着的!我们这管家娘油荤沾多了,搁一身都是那肥肉,跟赘了千斤铁似的,跑不快的!”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妇人都窃笑了起来。就在这时,梨花忽然绊着一根散放在院子的红苕藤,往前摔了一跤,正好重重地压在了一只腿脚慢了点的母鸡身上。只听见一声悲惨的鸡叫声,整个院子忽然安静了下来!
曹氏被气愤冲昏了脑袋,满脑子都是狠狠收拾梨花的念头,这时候哪儿顾得上一只鸡呢?她见梨花摔倒了,自以为捡着大便宜了,赶紧上前举起棍子就要打下去!
“住手!”满庭那低沉的声音忽然从二院门那儿传来。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他扶着门框慢慢地走了出来,面色不太好,还带着一点白,走路的姿势也微微往左倾。
云阿婆忙走过去扶着满庭说道:“你这孩子起来做什么啊?还伤着呢,可不能绷了伤口呀!管家娘替你教训媳妇呢,你不用出来,打不死的。”
“云阿婆!”曹氏看见满庭时,不知为什么竟有点畏惧的样子,手放了下来喝了云阿婆一句道,“我说了要打死她吗?你这老人家的嘴怎么这么会掰扯呢?我只是教教她这庄上的规矩罢了!谢满庭,你瞧瞧我这一身水,都是给你这媳妇泼的!我好赖是个管家娘,有她这么胡闹的吗?上哪本书上找这样的理儿去?你说说!”
满庭轻轻地推开了云阿婆的手,道了声谢谢,然后忍着痛缓步往台阶下走去。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时候,梨花还死死地贴地趴着,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身子下面正压着一只肥肥的母鸡,虽然顶得她胃很不舒服,可仔细想想――就算救起来也是粉碎性骨折外加终身残废了,倒不如索性送它一程吧,嘿嘿……这样的话,谢满庭也能有口鸡汤喝呢!
满庭吃力地走到了梨花跟前,想弯腰却弯不下去,只好伸出手来对她说道:“起来。” “谢满庭,你没听见我说话吗?你这媳妇太没规矩了,弄得我从头湿到脚,人没个人样儿,有她这么胡来的吗?你倒一声不吭,连训都不训一句?”曹氏的语气分明有些着急了,与其说她想找满庭算账,倒不如说她是在跟满庭告状。
满庭没理会曹氏,低头看着梨花问道:“舍不得起来了?”
梨花眼珠子转了一下,估摸着这鸡应该没动静了吧?她这才搭着满庭的手,一骨碌趴了起来,顺带低头看了看那只鸡,已经一动不动了,ok,奸计得逞!
“鸡!我的鸡!”曹氏这才想起梨花刚才还压着一只鸡呢!她忙拽着鸡翅膀提起来晃了晃,早就到阎罗王那儿排队等投胎了!她气得上下牙齿打架,恨不得一拳送了梨花去见如来佛祖。她冲着梨花嚷嚷道:“你是故意的!你压着这么大只鸡都不知道吗?也不觉得心口搁得慌!”
梨花躲到了满庭身后,可怜巴巴地说:“人家摔地上……摔得头晕眼花的,哪儿顾得上身下还压着什么呀?要不是你紧着追我,我也不会摔倒压住它呀!要不然……我给它做个心肺复苏?”
“复苏你个头啊!死都已经死了!”曹氏气得真想把她拽出来丢外面堰塘去,可满庭面无表情地挡在梨花前面,曹氏到底是有些害怕的。
“横竖都死了,难不成还要我给它陪葬?它这只能算是意外身亡吧,大不了我给它好好安葬一回,立个碑什么的,总行了吧?”
“呵!”曹氏叉着腰,涨得满面通红地对肖嫂子她们说道,“你们听听,都是些什么胡话?给一只鸡安葬,是她们汴京城新玩法吗?可笑不可笑?”
“你得听我把话说完吧,那安葬一只鸡还不容易吗?拿几块黄姜,几瓣蒜,一根葱,一锅子水把它水葬了不就完了吗?再添几把柴火,咕噜咕噜地就送佛祖那儿去了,多简单呀!单是我们汴京城有这安葬法吗?你们这儿没有?”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妇人们眼巴巴地盯着那鸡,各自早在心里把那炖鸡的过程幻想一遍,恨不得立马从曹氏手里把鸡抢过来。听了梨花这话,她们真差点拍手叫起好来!可当着曹氏的面,她们想笑也只能暂时憋在腮帮子里“说白了你就是嘴馋想吃鸡!”曹氏数落道。
“这叫我嘴馋想吃鸡吗?你什么缘由都不说就拿根棍子打人,你打,我还就站那儿让你打吗?我不得跑啊!一跑可不就出事了吗?只能算不小心追尾了!”
“追……追尾?追你个头……”
“行了,”马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大院门口,反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说道,“不就死只鸡吗?闹得都不干活儿了!满庭还伤着呢,你就好意思叫他站在那儿了?”
曹氏气鼓鼓地对马六说道:“你也得瞧瞧我呀!我这叫秦梨花给淋成什么样儿了!”
“都淋成这样儿了还不去换身衣裳,光顾着骂人了?赶紧去!鸡给我丢下,死了还拽着,打算土葬还是火葬啊?要不要烧两纸钱祭祭它?交给肖嫂子拿去中午炖了,只当给大家打打牙祭了。”
话音刚落,肖嫂子第一个冲过来从曹氏手里夺了那鸡,抱着就往灶屋去了。其余几个拿刀的拿刀,寻干柴的寻干柴,烧热水的烧热水,比刚才掐红苕藤还起劲儿呢!曹氏见状黑着一张脸抽身离去了。
马六吆喝了灶屋里一声道:“地里还等着红苕藤呢!炖个鸡要一屋子人啊?伺候你鸡大爷呢?腾两个人赶紧掐好了抬到地头去!”他说罢走到满庭跟前道,“赶紧回去歇着,多大点事呢,闹得你这伤着的都起来了?中午多喝两口鸡汤,你正要补补呢,回屋去吧!” 满庭看了马六一眼,没再说什么了,被梨花扶着回房去了。马六又冲伙房里吆喝了两句,匆匆回了自己房里。
房间里,曹氏刚脱下外面打湿的紫红比甲,撒气似的地往旁边丢了去。谁知道,正好罩在了刚进门的马六脸上!
“不要就扔外面去!”马六没好气地从头上抓下来,掷到了桌上。
“哼!”曹氏翻了个白眼,背对着他,一边脱下身上湿透了的衣裳一边抱怨道,“就知道冲我发脾气,有点男人样儿没有?刚才在谢满庭跟前,你怎么就不敢吼他两声呢?自家媳妇都给人欺负成这样儿了,还是个管事呢!”
“你有完没完?”马六拉了张方凳子坐下后,冲曹氏不耐烦地说道,“今天就秦梨花欺负你了,你没欺负人家?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啊?你不就想给秦梨花那三个丫头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吗?”
“哎!”曹氏转过身来,激动得唾沫都飞起来了,“我要不先给她们个下马威,往后怎么管教?本就是从汴京来的,娇气就不用说了,还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活儿都不会干,懒得跟猪似的,往后指望谁拿佛龛供着她们呐?你倒说得轻巧呢!”
马六轻哼了一声儿,说道:“我知道你看她们三个不顺眼,可再看不顺眼,也得忍过这两年,这可是汪管事临走叮嘱的。两年之后,她们是死是活跟我也没什么瓜葛了!”
“还说呢!”曹氏利索地换好了衣裳走过来,一脸不服气地说道,“提起那汪管事我就一肚子气儿。原本有五个小厮可配,却非把那红菱塞给我弟弟!为这事,我娘气了一宿都睡不着,想起那死丫头就头疼!一个脏了身子的姐儿谁家肯要去?偏我娘家就摊上这倒霉事了,偏我还是这庄上的管家娘!你说,好笑不好笑?”
“唠叨个屁!横竖亲都成了,你还唠叨什么呢?这两年总归是要混过去的。我可提醒你,别有事没事拿红菱儿出气儿,为了你娘家的事,我要丢了这管事的活儿,我真得有你好看的!”
“我管这群媳妇婆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还用得着你说?对了,”曹氏理着发髻说道,“我娘家快办喜事了,可得先把礼儿备好了。”
马六微微皱眉问道:“喜事?又有什么喜事?该不会又是你哪个远方表姨的亲姑姑要过生辰了吗?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你也混着送礼儿,争脸面也不是你这么个争法!一年到头,这些人情面子去了多少银子你心里没个数吗?你只当在这庄上守着多少金银啊?”
“哟?花了你几个铜板送人情倒还是我不对了?那送出去不也是你的脸面吗?我真是费了功夫又没讨着句好话!”“快说吧,谁又怎么了?回头我还上得果园那边瞧一眼。”马六不耐烦地说道。“不是别人,是我那妹子,我娘给她找了户人家,都相好了,只等过定了。我好歹是姐姐的,她那嫁妆里,能不给她添补些吗?你是当家的,给多少你来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