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之人惊讶一声,就势拉住我的臂膀,防止我摔倒。可力道未退去,使得我直直跌进他的怀里,鼻尖正撞在他的胸膛上,鼻子酸得厉害,泪水在眼眶打转。
那人微愣一下,忙松开抓着我臂膀的手,连声道:“抱歉抱歉,是在下鲁莽了,姑娘可有事?”
我忍着鼻子的酸疼,摆摆手,道:“无碍无碍。”
正想再说两句,男子身侧的人却开了口,泠泠嗓音却尽透着刻薄的嘲讽之意:“高丽的女子都如你这般无礼么?”
我侧头看着这名女子,她声音倒是好听,人也是少有的美人,只是她眉宇间的傲气着实叫我对她友善不起来。
我刚想反唇相讥,那名男子却开了口,挂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带着宠溺神色,语气却没半分斥责,道:“五妹,此间高丽,我们为客,不可无礼。”
这一声五妹,让我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这女子穿着与高丽人有点不一样呢,原来他们就是年前便听说的西唯二殿下和五公主。
西唯女子和高丽女子穿着上并不十分一样,虽都是曲裾,但西唯女子都着广袖曲裾,而高丽女子则因为骑射时广袖不方便,所以久而久之,便只着琵琶袖或者是箭袖曲裾。
我想起二哥的话,遂挑了挑眉,不冷不热地说道:“公主若是想知道,便去学学我姑姑的样子,我想姑姑会告诉你何为有礼何为无礼的。”
那位二殿下刚想阻止女子的话,却没来得及。
只听她毫不忌讳地嚷道:“你姑姑是哪个?”
我冷冷一笑,道:“我乃冷佳氏晏灵纳扎伊,你说我姑姑是哪个?”
看着她呆愣吃瘪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着实解气,我扭头对盈风说道:“走罢,别误了晚宴时辰。”
盈风看着我和那位西唯公主剑拔弩张的样子,心里暗暗着急,可又半句话也说不上。主子说话哪里有奴婢插言的规矩,她向来知道轻重。我这一声走罢,使得她好比捡了钱一样高兴,忙应声道:“诺。”
我和盈风走在前面,那位二殿下一行人走在后面,依稀还能听见那位跋扈的五公主黄莺一样的声音。
“二哥,那真是那位高丽的三小姐?你不是见过,还告诉我说她温婉如水么……”
那位五公主后面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此时我只觉得脑子里像被压路机碾过般,嗡嗡作响。
那位二殿下曾经见过我,见过以前的我!
那么他一开始就知晓我是高丽的女公子,所以才会阻止她妹妹说刻薄的话,如今他瞧着我的不一样不知会怎么想?
现在一合计,只觉得他投在我后背的视线越发冷冽,如芒刺在背般。
我不由得加急步伐,远远甩下他们。按照那位跋扈的五公主的穿着,三绕广袖曲裾,她想走快也是不可能的。
满天星辰在头顶闪烁微弱光芒,我疾步朝北园赶去,实在没有心思欣赏这美丽夜色。
待我走近北园,门口侍从见礼道:“请三小姐安。”
声音不大,但估摸院内的人都听到了。
我不慌不忙走进去,发现除了西唯那俩人和刚到的我,其他人都已经敛襟坐好,只等着开宴了。
我侧头看了眼脸色阴沉的二哥,头皮一阵发麻,盈风在身后小声对我说一句,“主子放心,时辰还未到。”
我随着侍从领路,坐在二哥的下首,没见到毅儿,大概是因病的严重没来。
暗暗吁了口气,想到,差点就迟到了,按照这种情况若真是迟到了,怕是混都混不进来。
正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侍从的声音,“请西唯二殿下安,请西唯五公主安。”
借着院内的灯火,这才瞧清他的样子,白净的脸,高挺的鼻,脸上尽是温和笑意,儒雅有礼,可偏生身上的气势叫人不能辱没他分毫。真真是一个儒雅又骄傲的王子呢!
跟在他身后的那位公主,此时低眉顺眼地随着她的二哥向我的父亲见礼。
真是想不到刚刚还那么跋扈的人,竟然还有这么谦逊的一面。
耳听他温润嗓音响起,道:“高丽王宫甚是漂亮,方才随意转转,不想竟差点迷路找不回来了。”
我那父王听了他的话,哈哈一笑,道:“无妨,外甥快坐。”
他躬身一揖称诺,然后走到大哥身侧的几案优雅落座。
今次他们是客人,所以这位二殿下坐在大哥的下首,而那位五公主的座位好巧不巧正是我身侧的几案。
我挑了挑眉看她一眼,然后就再也没理她。
宴席已开半晌,彼时我正拿着木勺舀着羹里的食物,可一勺子下去,却只浅浅飘上来几片藕丝,半个肉末也没有。这里是正宴,我哪里敢拿着木勺舀来舀去让别人讥笑高丽无礼。倒不是怕别人目光看法,只是若叫我那位二哥知晓,估摸我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可此时身侧却传来一声嘀咕,道:“原来这高丽竟穷成了这幅样子。”
我转头看她,见她手里拿着木箸,夹着一块肉,一脸嫌弃的看着。
然后便见她转过头来,对我傲慢的说:“难怪你打扮的这么寒酸,原先我还好奇着,此时见你们正宴上的菜色都是这般,倒也想通了。”
我冷冷看她一眼,恍然间想起了二哥不经意说起的话,他说,如今中原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去年正赶上秋收时节,南阳却在那节骨眼上遭了蝗灾。眼见着一年的收成却是半颗麦米也收不出来。中原重税,百姓什么也交不上来,而赈灾的粮食却被层层克扣,到了百姓手中的粮食却是连煮粥都费劲。
南阳郡起义已经不足为奇,宁国皇帝立即出兵镇压。百姓们眼见着连煮粥的米都没有了,却是毫无办法,当下逃的逃散的散,加入起义兵的也不占少数。
前些日子,高丽边城外出现数量不少的难民,我想我这位父王应该还是放他们进城了。高丽虽没有西唯富有,但正宴上的菜色着实不会寒酸到这样的地步。
想着那位五公主的嘴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高丽为了难民寒酸至此,岂容她这养尊处优的公主来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