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么想着,随即便听见他冷冷吩咐道:“我去瞧瞧,你先退下罢。”
盈风称诺,然后又细心拉上木门。
午后阳光正好,暖暖的光透过窗楞,在米黄的地席上投下斜斜的影子。
此时他在我的身边优雅的端正跪坐好,我没有起身也没有和他说话。
想起昨天在花园遇见他时的场景,心中的怒火险些将我的脑子烧坏。
我就躺在被子里,假寐着,坚决不理他。
谁知,他看我半晌竟扑哧一声笑了。我不明所以,睁开眼睛看他,却见他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嘲讽,那感觉就好像是冷水兜头浇下般,从心底里发凉。
只听他冷冷的声音轻轻地响在暖暖的屋子里,“小妹以为这样,那女训便不用抄了?”
我听了他的话,气的倏然坐起,看着他眼中明明白白的写着,瞧,还有力气坐起,也不是病的很严重嘛。
这人当真是可恶,我怎么都是他同母的亲妹妹,如何要这般的找我麻烦!
“你以为……”一句话没说好,口水竟呛到喉咙里去了,我手指着他,偏偏咳嗽的说不出话来。
我发了狠,一手掀了被子,光着脚跑到外室将长案抱进来,我嗤笑道:“不是叫我抄女训么!现在我便抄给你!”
我手抓过磨石准备磨墨,可病得紧,头昏沉得厉害,双手竟颤抖的连那小小的磨石也拿不住,一不小心将那磨石直接甩在席子上,连带着我那所谓的二哥的白衫上也尽是墨汁。
我看着他暗沉的脸色,想着这回怕是真死了,许是连日压抑再加上风寒头痛的缘故,如今养病却还偏偏有人让你不得安宁,想着想着嘴巴里一苦,泪水止也止不住的流,于是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他似乎没料到我说哭就哭,有些愣怔,然后皱眉轻斥道:“不许哭。”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我渐渐停止抽泣,刚想赌气再说几句狠话。却看见他拾起地席上的磨石,修长白皙的手指尽透着优雅,他将磨石放好,缓缓地抬眸紧紧看着我,许是我的错觉,他此时的眸光里竟有着一丝温和。
“阿凝,你记得,你只要顶着冷氏的名字一天,你便是我冷家的女子。冷家的女子从不轻言哭泣,从不输男子。”他伸手似是习惯般欲摸我的头,但又像是想到什么般,倏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继续道:“冷佳氏晏灵纳扎伊……阿凝,你莫要对不起这名字。”
我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听他说起我的本名时竟然有种神圣的感觉。
高丽,本是异族,如今虽在关外,却是多年汉化,有些高丽姓氏已经简化,比如,我的大嫂,瓜尔佳氏,如今已经汉化为官氏。
所以,对于中原那位宁国皇帝来说,我们是冷氏高丽,我是冷青凝,而我们真正的姓氏是冷佳氏,我是冷佳氏晏灵纳扎伊。
我的本名,是,冷佳氏晏灵纳扎伊。
我暗舒一口气,勉强笑道:“阿凝省得。”
他抿了抿唇,道:“你还是好好休息,抄书之事便算了。”
“如此,谢过二哥了。”
他点点头,道:“我改日再来看你。”说完,轻步出了屋子,然后便是外室木门拉了又关的声音。
我躺倒在锦被上,身下金线泛着凉意,我才不想他们来看我,包括我那个总冷着脸的大哥。
这家人怎么都这么冷,看来八成是姓氏不好呢……
清晨,阳光斜射进屋子,为这早春时节添上一丝暖意。
彼时,我正拿着汤勺舀着羹,挑着东西吃。因为吃饭时我总不习惯有人在一旁伺候,遂打发了那几个小丫头去喂池水中的锦鲤和侍弄小花园的花去了。
来了这里一个多月,发现这里特别重礼仪,比如现在我吃饭时,一定要端端正正的跪坐好,不得有一丝怠慢,就连喝个汤都会有一大堆的讲究,像我这样拿着勺子舀来舀去的行为是最令人鄙视的。所以也是因为这方面原因,我每当吃饭时都会打发了那些聒噪的小丫头们。
我才不会没事给自己找罪受,所以现在屋子里就我一个人,我想怎么坐着就怎么坐着。
我随意的盘着腿,刚夹起一块肉准备送到嘴里,侧头却瞧见一个人。
“男子汉大丈夫,畏首畏尾算什么本事。”我故意冷哼一声。
果然,本藏在门后的人慢吞吞走了出来,然后走过来,对我无礼的坐姿视而不见,端端正正跪坐在我的方案对侧。
我大胆打量着他,藏青衣衫,眉清目秀的模样,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我暗自揣测这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会是我的什么两小无猜吧?
我嘴角略微抽搐,开口试探道:“今日来,有事?”
“姐姐……”那男孩摇摇头,接着道:“姐姐月前落水,弟弟本想前来探望,奈何大哥言姐姐得了寒症,不允我来。今日……今日亦是我偷偷跑来的……”
听到他的话,我恍然间想起来,他大概就是那位冷家最小的公子,我的亲弟。王后因为生他而故,所以高丽王格外的疼这个幼子。
“不过看姐姐的气色,想来已经是好了,弟弟这便放心了。”说完冲我一笑,阳光的笑带着天真,给我连日来压抑的心情也带来一丝放松。
我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温笑道:“叫你担心了。”
他刚要再说什么,门口却奔进来一个人,出乎意料的是,那个跑的气息不稳的人正是我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哥。
我看着他,不解的开口唤他:“二哥?”
之所以唤他,是因为打从他进来他便一直盯着我这个刚认识的弟弟看。那眼神说不出的诡异。
听见我唤他,他回过神来,冷声呵斥道:“如今胆子越发大了,竟然还敢逃课,那些诗书礼仪莫不是都读到旁人肚子里去了。”
我看着我这位弟弟委屈欲哭的样子,没由来的一阵心疼,想来这个小男孩自打一出生就没有母亲疼,这些哥哥们也总归是男人,不管怎么护着他也总不会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