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鱼:……(一连串表情符号)毕业就结婚,够狠!说好一起做大龄剩女的,你就这样抛弃了我,准少妇,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彭小鱼吗?
沈新绿笑喷了,一个个打电话过去,通知她们下周末在小轩馆吃饭,就算作她和杜思远的订婚宴了。
夜里睡觉时,沈新绿想起后来妈妈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拨过来,她接起来,并不说话,只听见妈妈在那边连珠炮似的说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不准她和杜思远结婚,不然他们就要她好看。
她已经不在乎这个决定是否能得到他们的支持了,更不担心所谓的“要她好看”。她来C市四年了,他们从来没来看过她一次,不知道她的学校在哪里,不知道她干着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更不可能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比起他们,杜思远更像是她的亲人。只要不是有工作在身,吃过饭他甚至碗都不会让她洗,他说,她以前洗了那么多年的碗,现在有他了,他再也不会要她洗碗。
嫁给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没什么好犹豫的。只是闭上眼,她面前出现的,全是另一张倔强孤傲的脸。
说是订婚宴,其实只开了一个包间,来的朋友共八个,加上沈新绿和杜思远也不过刚好十人。十个人围坐在圆桌前,倒是显得圆圆满满。
覃覃和裴文博来得最早,他们住得远,转了两趟公交车才到,好在周末的公交车不算太挤,向来有点晕车的覃覃脸上也并无半点疲色,还体贴地准备了礼物。沈新绿接过来拆开,竟然是她前几天在微博上念叨打算买的一套护肤品,因为价格不算便宜,所以她一直犹犹豫豫舍不得下手。
“做个美美的漂亮新娘。”覃覃笑眯眯地说。她也不过刚刚上班,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拿到手呢,买这套护肤品,一定是花的她存下来的小金库。沈新绿知道她是个多么节省的人,所以看到这份礼物格外感动。
盛夏和叶光明一前一后地进来,见面先说恭喜,叶光明点着烟冲杜思远笑:“兄弟,勇气可嘉。”
杜思远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微微侧过脸避开烟雾,但想到他专程坐三个小时动车从邻城赶过来,到底还是看重盛夏和沈新绿的情谊的,所以还是礼貌地笑了笑。
彭小鱼自然是永远的迟到大王,她到场时,杜思远的两个朋友也都已经到了,向东阳单身一人,袁鸣则带着女友。
彭小鱼推开包间门,女王般扫视一周,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来,嘴里还不忘说:“哟,人来得挺齐呀。”
虽然最近她身上发生了很多让她难过的事,但这是沈新绿的订婚宴,她无论如何也得收拾情绪,给好姐妹捧场。
菜品陆续上桌,桌上的人都是老熟人了,所以这顿饭吃得颇为热闹,彭小鱼甚至还起哄要沈新绿和杜思远当众表演法式湿吻,不过被沈新绿以“好节目要留到婚礼当天”给拒绝了。
几人正又笑又闹时,有敲门声响起,沈新绿以为是服务员,便应了声:“请进。”
来人推开门时,里面的人都愣住了。
最先变脸的自然是沈新绿和杜思远。几个闺密的笑容也僵在脸上,向东阳和袁鸣虽然搞不清状况,但都嗅出了空气中不正常的气息。
“小绿,好久不见。”顾骁站在门口,面带微笑,定定地看着沈新绿。
沈新绿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甚至觉得大概从七夕那天起到现在,一切都不过是午夜时分的梦一场,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亮,梦就会醒,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
可身边人的神色分明是真实的,顾骁的脸,虽然有些陌生了,却也是真实的,只要她愿意,伸手就可以触及。
最后还是杜思远打破了僵局,他大方地招呼顾骁:“还没吃饭吧?来,坐下一起吃,我叫服务员添副碗筷。”
顾骁看都不看他,只将目光锁定在沈新绿身上,仿佛其他人完全不存在。
“你来干吗?”沈新绿就那样远远地坐着看着他。
“我来带你走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杜思远终是动气了:“顾骁,如果你是来搅局的,麻烦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带我走?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就那么低贱,任你想离开的时候不给一个理由就分手,想回来的时候不打个招呼就突然出现?顾骁,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我还是十几岁,还傻乎乎地爱着你吗?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我要嫁人了,我跟你从此,不,我们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了!”沈新绿不知道自己心里原来有这么多怨气,只需要他轻轻一点,就能爆发。
其他人都有些坐不住,觉得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胡说,我们说好我一满二十二岁就一起去民政局领证,你怎么能嫁给别人。”他像在轻轻呵斥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走上来就要牵住沈新绿的手。
杜思远的耐心耗尽,站起来一个拳头挥了出去,随着他的出拳,包间里乱成一团,所以没人听见沈新绿含着泪轻轻地说:“那你二十二岁的时候去了哪里?”
只有离她最近的杜思远听见了,他愤怒得快要丧失理智,又一拳狠狠挥出去。
顾骁不躲,也不还手,硬生生接了他一拳,嘴角马上肿起来。其他人纷纷上来拉架,沈新绿紧紧抱住杜思远的手臂,埋头在他怀里不肯看顾骁,声音却带着浓浓的哭腔:“你走!快走啊!”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杜思远又要挣脱沈新绿挥拳,她死死地抱着他,哭得双肩发抖:“两年前你为什么不说这样的话,两年前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杜思远听到这话,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松了拳头,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眼发红。
只有他注意到,顾骁走上来的时候,沈新绿有那么一个瞬间做出了牵手的姿势。只有他明白,沈新绿说这样的话,说明她心里还有怨气,有怨,就说明还在乎,还有爱。
为什么顾骁只需一个姿态,就能打败他两年的辛苦经营?他突然觉得累。
好在此时彭小鱼挺身而出,一个大巴掌拍在顾骁背上:“喂,你这个臭男人还真把自己当情圣了啊,麻溜儿滚吧,这里不欢迎你。”
顾骁苦笑着看着她:“小鱼儿,相信我,两年前我是有苦衷的,现在我独立了,自由了,再没有人可以逼我了。”
彭小鱼可不管那么多:“苦衷?好,你先说给姐听,姐听了审核过关了,再讲给阿绿听,走走走。”说完横盛夏一眼,“还不来帮忙?”
盛夏赶紧起身,两人一左一右把顾骁又拖又拽地架出去了。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下去了,向东阳拍拍杜思远的肩,然后跟袁鸣还有他女友一起退了出去。覃覃也站起身,小声说了句:“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就和裴文博一起离开了。叶光明拿起凳子上盛夏和彭小鱼留下的包,也追了出去。
偌大的包间里只剩下满脸颓色的杜思远,和仍旧死死抱着他不住哭泣的沈新绿。
杜思远又觉得后怕。
如果今天没有那么多朋友在场,如果对峙的只有他们三个,如果沈新绿不是怕在那么多朋友面前伤他的面子,她是不是就跟他走了?
大概再没有谁能如他这般了解沈新绿了吧。此刻她正一边哭一边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明明都下决心要嫁了,为什么明明早就将那个人抛诸脑后,打定主意这一生也不要再跟他有任何联系了,可他一出现,她的恨意就土崩瓦解,他一说要带她走,她所有的防备就溃不成军。
难道这才是爱情最残忍却也最动人的一面?无论你有多恨他,无论他将你伤得多重,无论他是否曾让你置身天堂又将你狠狠摔到地上,将你所有的希望所有对美好的想象都摔成碎片,但只要他重新出现,对你招一招手,你便会不顾一切飞奔向他,哪管手上是否已握有小小的幸福,哪管此举是否会伤到另一个人的心,哪管未来有一天,他是否会再次将你伤到体无完肤。
爱如含笑饮砒霜,冬天饮雪水,即使痛彻心扉,却让人迷恋,不舍放手。
第二天,沈新绿肿着眼睛去上班,好在她们上班采用轮班制,上一天休一天,小小的游客服务中心只有她和另一个女生轮流上班,所以不必担心该怎样向旁人解释自己那对红肿的眼。
她刚打开电脑,盛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盛夏支支吾吾半天,终于还是承认了错误。
原来顾骁是在盛夏的QQ签名上得知沈新绿和杜思远订婚的消息,他又询问了订婚宴的时间地点,表示自己只想远远看沈新绿一眼。盛夏一时心软,就把详细信息告诉他了。
不等沈新绿骂她,她就先抢占有利高度:“阿绿你也不能怪我,想当初你跟顾骁是多美好的一对啊,那时候我们宿舍最早请吃饭的家属就是他,他甚至细心地给我们每人带了份礼物,请我们好好照顾你,就凭这点情意,我也不忍心拒绝他啊。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样……”
沈新绿觉得喉咙发紧,眼眶又模糊了。
当初,那是久远的事情了啊,那时候她还那般天真,那时候她们四个刚刚相识,都以为自己一定能拥有一份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的爱情,一定能拥有风光无限牛逼闪闪的大好前程。
不过几年,如今她们之间,又有谁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呢?
谁都过上了跟梦想风马牛不相及的生活,平凡普通,渺小得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当初最害怕的庸碌,却是如今的常态,甚至在面临改变的时候,还会害怕万一连这点庸碌的安稳都丢失了该怎么办。
而她们不过刚刚大学毕业,这四年带给她们的改变竟然如此之大,现实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