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间觉得这东西似乎很重要,身体猛地向前抓住了包裹的一角,却不受控制地向着深不可测的陵江栽去。
沐轻楚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好了,成了落汤鸡事小,她不会游泳倒是真的……难道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在这个鬼地方丧命吗?
这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一边飞了过来,淡淡的茶香扑鼻,那人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不过是几秒钟的停顿,随即一个力道圈上了她的腰身,身子稳稳地落在了船板上,而她的手中只抓着一条明黄的布料,上面还染着血迹。
空中纷纷扬扬的碎末状东西飘飘洒洒地全都落进了陵江滚滚的江水中。很快,消失不见。
空气里,只有淡淡的药香味残留着。
沐轻楚回神,见李二娘已经被黑衣卫压制住了,却仍旧不忘记用她高分贝的嗓门喊道:“女儿啊,你快点向湛公子求求情啊,老娘我还不想死啊!老娘我上有老下有小啊!湛公子,求求您看在我们有眼无珠的份上,放过我们这回吧!我们一定在南安山上给你设牌位供奉着……”
她怎么就笃定这个公子湛会对她手下留情呢?
虽然,他刚刚救了她。
“住口!”黑衣少女英气逼人的脸上杀气尽现,“再说话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果然,恶人还须恶人磨,李夜叉立刻闭上了嘴。
黑衣少女转而对着站在船头沉默不语的白衣男子道:“公子,这些人怎么处理?胆敢对公子不敬,是不是……?”
“送官。”白衣男子语气淡淡,平静地看着江面,似乎不想多说什么。
“那么她呢?”黑衣女子看了沐轻楚一眼,刚刚公子居然舍弃了与性命息息相关的莲合粉不管,反而救了这个女人,是不是她更重要?所以,她特别地问了一句。
白衣男子转头看了沐轻楚一眼,黑衣女子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特别的话来时,他又转过头去,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徐徐缓缓地脱口而出:
“送官。”
“是。带走!”黑衣女子松了一口气,果然公子还是公子,什么也没有变,对着乌衣卫士命令道。
“喂喂喂……”沐轻楚本来还期待着他会手下留情的,所以,她看向他的眼神才带着些许恳求。可是,事实证明了,这个男人根本就是铁石心肠,要不这些强盗怎么会听见他的名字吓得就好像见了鬼似的?那为什么还要假装好人救她?干脆让她掉下陵江算了!
“商湛!”沐轻楚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的挺拔背影,气不过,大喊了一声。
刚刚靠岸的船上原本在卸货和押送强盗们的乌衣卫士们全都停了下来,眼中带着惊恐地看着沐轻楚,似乎她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似的。
商湛回头,神色如常地看着眼前的绿衣女子,她叫他,商湛?
第一次有除了义父之外的人直呼他的名字。
可这个人,她居然是强盗的女儿。
而且……她骗了他。
平生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骗。
沐轻楚也不知道自己那样喊他是为了什么,刚刚人家叫他公子湛,然后他自称商某,是不是就叫商湛?她不过就是叫了他的名字,这些人需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吗?名字取来不叫,留着做什么?****都能直呼其名,他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官。
商湛仍旧看着她,就好像雕像般一动也不动,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像要把她看穿似的,让她心里一阵发慌,结结巴巴道:“那个,我……我不是南安山的人,你放我走吧。”
商湛还没开口,李二娘的声音倒先响起来了:“哎呦,我的女儿啊,我的小雪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良心啊!老娘养了你这么久,你就这么报答我的啊!告诉你,你生是南安山的人,死是南安山的鬼!这辈子你就是我李二娘的女儿!他爹啊,你看看,这是什么女儿啊!”
赵钱来被绑缚着手脚,终于鼓起勇气反抗了她一回:“这不是你要的好女儿吗?她一来我们南安山就灾祸不断的!你看看,现在好了吧,强盗见了官,有什么好果子吃?!”
“好你个赵钱来!你居然敢质疑老娘的话了!不想活了是不是?!你……”李夜叉张开血盆大口就大骂起来,顺带着用没有被绑住的双脚狠命地去踢赵钱来……
沐轻楚皱眉看了看他们,又转向商湛,见他已经下船往岸上走去,又唤了他一声:“商湛,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南安山的人……”
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想要让他相信她,可是,显然,他是不信的,不仅不信,还把她当成骗人还忘恩负义的女强盗!
商湛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脚步未停,不徐不缓地走了……迎着朝阳的,只有他冷硬的背影,腰上,是那只墨玉的千寻锁……
陵都府,公堂之上。
沐轻楚从来没有想过,她第一次见官不是在现代因偷窃被抓住,反而是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因为抢劫而被送官!
她绝对不会承认偷和抢是一回事的!
这会儿,她和强盗们在堂下跪成一片,可是那个姓商的男人居然老神在在地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府尹大人极具技巧性的讨好!偶尔淡淡一笑,或尔轻轻点头。
他到底是什么人?!沐轻楚心里不愤地想。
所谓官商勾结,自古有之,这个人分明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个公子湛到底是什么来头?”沐轻楚探头小声地问身边的强盗。
旁边的强盗就是被李二娘骂作“三呆子”的人,老实巴交,不知变通,停船十次撞到树……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屑道:“这个你都不知道啊!灵武大陆最有名的就是灵武四公子——湛引凡尘。”
“湛引凡尘?灵武四公子?”沐轻楚不解,她只听说过“战国四公子”。
“是啊,”三呆子停了停,见府尹仍旧在对商湛点头哈腰地说话,于是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湛引凡尘’刚好对应的就是灵武的四公子——北秦公子引,东楚公子凡,南越公子尘,而这个公子湛就是四公子之首,也是灵武大陆的首富,人称‘商圣’。他在四个诸侯国都很受欢迎,现在更是安平国主的座上宾,所以府尹才会对他这么殷勤。唉,倒霉,这次咱们居然抢劫了他,不知道会怎么样。”愁眉苦脸地低下头去。
他真的有那么厉害吗?那么向他求助会不会能够回家去?一块墨玉,对于这么有钱的他,应该不算什么吧?
沐轻楚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商圣”公子湛,见他仍旧眼皮也不抬地喝着茶,似乎并没有把府尹的话放在眼里,淡笑和点头都像是公式化的疏离。
拽什么拽啊!一天到晚喝茶喝茶,小心呛死你!沐轻楚愤愤地想。
膝盖跪得又酸又痛,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发明那么有创意的“跪得容易”了,也是形势所逼啊!
她右手撑地,想活动一下膝盖,却不记得自己的手划了深深的口子,刚使力,钻心的疼痛瞬间来袭,禁不住“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左边栽去!
她的声音因为突兀而有些大,众人的眼光全都看了过来。
沐轻楚看着自己的手,十指纤纤,白皙异常,所以掌心的伤口更加地触目惊心,疼得她直想掉眼泪,在船上的时候那个可恶的家伙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一块干净的布料都不肯施舍,简直连强盗都不如!
她在家里的时候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呢?就算是学空手道,就算是去偷东西也从来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这样想着,眼睛狠狠地朝商湛瞪去。
可是,商湛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一扫而过。
随后,他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对着一直喋喋不休的府尹开恩似的说了一句话,他说——
“商某还要赶时间,府尹大人可以开始审问了。”
府尹乖乖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惊堂木一拍,倒是像模像样地审问起来了,威严十足的样子。
“堂前所跪之人,一一报上名来,钱师爷,记下!”留着小胡子的府尹大人道。
李二娘自从知道自己栽在了公子湛手里,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无奈,平日那嚣张的性子完全消失不见,就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听话异常:“民妇李二娘。”
“小人赵钱来。”
“沐轻楚。”沐轻楚用左手撑着地,有气无力道。
“不清楚?”府尹大人胡子一瞪,怒视着她。
“是,民女沐轻楚。”她头也不抬,又重复了一遍,暗暗用左手去揉跪得又麻又疼的膝盖。
“大胆,居然敢藐视公堂!来人,给我用刑!看你还敢不说实话!”府尹大人见她如此嚣张,恨恨地吹胡子瞪眼道。
“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呢?吓傻了啊?不清楚名字可以来问老娘我啊!府尹大人,民妇这个女儿叫小雪。没见过世面,请大人不要见怪。”难得李二娘居然会为她说话,沐轻楚也不好再说什么,低着头,更加没有注意到商湛探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