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鱼啊,是不是你们这一次相遇,然后擦肩而过,沿着椭圆形的鱼缸相对而游,到下一次再擦肩而过时,会不会觉得对面的尾鱼是陌生而又熟稔的呢?我不得而知,鱼的世界并不是我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所能了解的。每个礼拜天,我都会洒下一把红红绿绿的饲料,看着那两尾鱼开开合合的嘴,看着水面潋滟,一圈一圈自水中两个小精灵的周围荡漾开去,有种莫名的心安,自然,其他时间喂食的任务就交给了陈妈。
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只想在这家餐厅里坐到天荒地老,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熏香炉,纯黑色的磨砂面,镂刻着一尾张大着嘴巴的鱼,几缕白色的烟袅袅盘旋,从嘴中缓缓升腾而起,然后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茉莉的清香,镂空的鱼肚子泛着白,有一豆微弱的小火在里面明明灭灭,看不真切,我坐在挂在壁ding的摇椅上,绿色的叶子缠绕在两根拳头般粗细的绳子上,三三两两攀爬着些叫不上名字来的花儿,份嫩嫩的花苞还没舒展开身姿,我慢慢地晃动着椅身,双脚时不时地点着木质的地板:“点菜这种事情我不拿手,还是老样子,你点我吃吧。”草草地翻了几页菜单便兴致缺缺地放在了一边,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摇椅上,听着《水边的阿迪丽娜》,有种失神的错觉,仿佛,我还是那个21岁在巴黎求学的姑娘,每个礼拜三和司马奕在十三区的中餐馆解决晚餐,然后拖着一个撑得不能再撑得大肚子去挤人永远都是那么多的183公车,狐臭味和浓烈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黑皮肤的大妈一个人占据着两个位置,她硕大的屁股安然摆放在双人椅上,露出深深的乳沟,手上纹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图形,有点像象形字,再仔细看,又会觉得是某个部落古老的图腾,一个看着像是阿拉伯后裔的男子打着电话,夹带着浓重的口音,听着总觉得他会要咬到舌头,孩子刺耳的哭泣声,他的妈妈温柔的安慰声,有时,是刺耳的辱骂声,以及前排姑娘摇头晃脑听着的rock,嘈杂的声音从她的耳机里飞出来,听得一清二楚,搅得我的脑袋发涨,加之之前吃了一肚子的食物,脑袋中的血液顿时少了不少,公车的暖气永远都是那么足,所有的味道和声音在这一刻发酵蔓延,然后,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一切的一切交织成一幕无法忘怀的公车生涯。
“男朋友找得怎么样了啊。”司马奕闲闲地剥着一只基围虾,口气清闲地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真好,是吧。”
我搅了搅眼前的银鱼蛋羹,挑起一勺,塞到自己的嘴巴里,瞬间,几条白色的,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鱼儿近入了我的胃中,被粘稠的胃液包裹,过了今晚就会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觉得你们一语成谶,嫁杏无期,一个人在奔三的迢迢大路上披荆斩棘,不要说王子,就连骑着白马的和尚也未曾看见。”嗯,自己的语气也是不错的,“唉,这天气么,一般般,就是飘了点小雨。”
“遇到一个骑士就不错了,要求不要这么高,哪里都是骑着白马跑的王子呢。”他夹了一块淌着汁水的牛肉,放入口中。
“我的原则是宁缺毋滥,既然找不到那个可以将全副身心都托付的良人,倒不如就这样一个人潇洒走天涯。”
闲闲地聊了一下最近各自发生的事,吃到一半的时候,我的眼睛斜斜地瞟了一下门口,一个服务生殷勤地领着一对璧人进来,近来和顾睿真是有缘,时不时地能和他碰在一起,不过,那个女子,肯定不是姜凝眉,然而,美貌也是丝毫不逊于她的。戳了戳眼前快吃完的蛋羹,剩下的几条银鱼被我戳得一片狼藉,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分开了,躺在碎成小颗粒的蛋上,很是凄惨。
“还没有和我说你的新娘呢,怎么样啊,说来让我乐呵乐呵。”对于司马奕,从来不需要客气,“事业型的还是温柔可人型的?”
“她很温柔,她有一头长发,喏,这么长。”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比了比腰。
“那不是你最为钟爱的么,长发及腰,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啊。”我眯起眼,笑了笑。
“奕总,真巧,在这边能够遇上你。”耳边,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伴着淡淡的香水味,是清新的木屑味,轻轻煽动鼻翼的时候,就分辨出了这个味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很迷这一款男香,还特地买了一瓶,把自己的衣服喷了个便,就连书包也不放过。直到子裴一脸嫌恶地看着我,仿佛是在看一个变态,冷冷地说:“兮兮,只有妖人才喷男士香水,这年头就连人妖也喷MissDior。”那一晚,正好心情低落,于是将三分之二瓶HediSlimane尽数洒在了他的被单上,此后一个礼拜,子裴都不曾去过他的房间。
四十五度角抬头,便看到了顾睿那张熟悉的侧脸。不得不说,顾睿的侧脸还是很有看头的,分明的棱角,挺直的鼻,略略向上吊的眼,唇红齿白,恐怕这炎薄的唇形是他唯一没有变的地方吧。
我略略歪了头,“奕总”,哈哈,复姓司马的人有点还是很悲摧的,司马总,叫着还不是一般的难听。
“来开一个研讨会。”
“恭喜啊,要结婚了。”顾睿伸出手,他的手指纤长,还是和以前一样,比女人还要白净,他的眼睛似乎往我这边斜了一下。
“谢谢,顾总倒时要赏光啊。”司马奕的手叠在他的下方,不多不少,三下。我曾经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如果一个人掌心向下握住对方的手,这就显示着那个人强烈的支配欲,无声地告诉别人,他此时处于高人一等的地位,相反,掌心向里同他人的握手方式显示出谦卑与毕恭毕敬,如今的局面正是,顾睿他处于一个高人一等的地位,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展开他斑斓的屏。
“当然。荣幸之至。”我没来由地一头疼,看着眼前两个曾今熟悉的人在以一种我完全陌生的语气谈论着一件原本很美好的事,这就是生意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