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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个狭小简陋的房间里站了不少人,床头坐着的是大夫,正在为躺着的小女孩施针,床边不远处跪着一个嬷嬷和丫头,站在床边的妇人神色倒是很着急,不停地朝内里探头,想张嘴发问又止言,手里攥着的帕子都扭的不成形了。

妇人身边丫鬟模样的女子脆生生开口道:“萧姨娘莫急,夏大夫正在施针,三小姐定会没事的。”

此女子约莫十五六岁,五官虽然生的平常,但眉宇之间隐隐流露出的傲气,硬是给这不出奇的模样添了些生动。

萧姨娘皱眉,低声拉着翠柳问道:“夫人说什么了没有?”早知道夫人不甚喜欢这庶出的三小姐,却也没想到人命关天时候,夫人也没过来一趟,只派了贴身大丫鬟翠柳前来,这让萧姨娘心里又稍微安稳些。

想到这萧姨娘就头疼,都入秋了怎么就跑去水塘玩了,偏偏还是自己女儿把三小姐扯到水塘的,瞧这丑不拉几的丫头,死了都死了,连累自己女儿受罚她第一个不答应。

她却不想想当时是她女儿脚下打滑要掉落水里,顺势扯了身边的陆青鸾,才得以站稳,可是陆青鸾却被带入了水中,旁边的丫头嬷嬷都吓傻了,等人把掉入水里的陆青鸾救起来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翠柳神色如常,倒是见怪不怪道:“夫人说了,让夏大夫好生看病,把三小姐身边伺候的都拉下去狠狠打一顿板子,再卖出去。”

跪在地上的嬷嬷和丫头一听这话,连忙磕头求饶道:“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

姚嬷嬷悔的肠子都青了,要是她没偷懒去午睡看住三小姐,就不会发生这事了,掉进池塘半天才救上来,就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姚嬷嬷边哭边狠厉掐了一把旁边的丫头:“你个作死的贱蹄子,我让你看好三小姐,你跑去玩翻花绳,要是三小姐有个好歹,要了你的小命。”

小喜左躲右闪,也哭着辩解道:“姚嬷嬷这话好生没理,本来就该你带着三小姐,如今出事了却怪在我头上。”

翠柳眉头一皱,正要发话,就听见夏大夫微微不喜的声音传来:“要吵去外面吵,施针本来就需要安静。”

姚嬷嬷和小喜不约而同捂住嘴,惶恐地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夏大夫却是微微一摇头,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床上躺着的正是陆府三小姐陆青鸾,才五岁多,瘦弱的身子软软地躺在那,双目紧闭,此时她的双手十指都插上了针,却仍听不见一丝响动,气若游丝的样子仿佛随时会停止呼吸。

又过了半响,夏大夫终于无能为力道:“老夫尽力了。”

翠柳一怔,看到陆青鸾这幅样子就明了夏大夫话中意思了,萧姨娘瞬间惨白了脸,喃喃道:“三小姐这是救过来了吗?”

夏大夫一阵恻然:“看天意吧。老夫施针也没让三小姐恢复知觉,熬些参汤灌下去吊着口气,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三小姐自己了。”

这话其实也就是安慰,要是换其他人,在池塘里泡泡根本不会成这样,主要原因还是陆青鸾身体太差缘故,参汤吊气也只是拖延时间,根本挺不过来。

说完夏大夫整理好药箱就出门了,萧姨娘这才反应过来,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晦气丑丫头被青鹊害死了。

她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那种悲伤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不知道人还以为要死的是她亲生女儿一般,萧姨娘一哭,姚嬷嬷和小喜也开始哭了,翠柳没工夫安慰萧姨娘,自己匆忙跑出去禀报夫人。

“夏大夫果真说鸾姐儿没救了?”饶是万氏素来稳重,听了翠柳的话脸色也是一变。

翠柳不敢丝毫隐瞒,将夏大夫话原本说了一遍,说到要用人参吊气,万氏立马朝旁边的嬷嬷吩咐着:“朱嬷嬷,你赶紧把库房里那只野人参切片了送到凌碧阁去。”

万氏不喜欢陆青鸾这是她身边人都知道的事,但是京城老太太却疼惜这个庶出的三小姐,而且万氏素来爱惜名声,断不能传出嫡母苛刻庶女之类的话,平日只是放任陆青鸾野生野长。加之陆府当家老爷陆远荣公事繁忙,平日府内事情全由万氏打理,万氏不管不问陆青鸾倒乐的清闲,看吧,我没有苛刻庶女,顶多就是……不管而已,但是没想到导致的后果就是陆青鸾小命快没了。

万氏气得身子有些发颤,原以为只是小事,便打发翠柳过去看看,却不知道这样严重,她恨恨道:“萧氏养的好女儿!”

萧姨娘只有一个女儿,排行第二,名叫陆青鹊,比陆青鸾大两岁,平日最爱做的事就是跟在陆青凤身后欺负这个老实可怜的三小姐。

翠柳低着头小声道:“夫人,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万氏能不去么,眼看陆远荣就要回府了,出了这等事她也没及时送个信过去,想着便道:“叫红杉在二门外等着,老爷回来告诉他三小姐落水了,情况有些不好。”

哪怕是做做样子,万氏也要去看陆青鸾的,赶到凌碧阁时萧姨娘还在那儿,姚嬷嬷和小喜忙着烧水给陆青鸾擦拭额头手心。

野人参切成薄薄的小片,喂给了陆青鸾,看得万氏又是一阵肉疼,这上好的百年野人参可不是便宜货,自己都舍不得用,倒便宜她了。

萧姨娘一见万氏立马又红了眼圈,凄哀哀地唤了声:“夫人……”

万氏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行了行了,少做这副样子,老爷又不在,给谁看?”

萧姨娘年轻貌美,才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平日万氏看她就不顺眼,这时自然也没好脸色给她看。

萧姨娘噎了一下,脸一阵红一阵白,终于还是跪在地上,抽泣道:“二小姐也是无心之过,那池塘滑得不得了,二小姐脚一打滑顺势扯了身边的三小姐,这才将三小姐带到水里去,二小姐受了惊吓……现在……现在还没回过神呢。”

万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我且不管是谁出了主意要寻到那池塘玩去的,照你这样说,要是凤姐儿站在青鹊旁边,那鹊姐儿将凤姐儿拉到水里去,也是活该凤姐儿受罪了?”

陆青凤是万氏的亲生女儿,平日简直就是捧在手心里般的疼爱,在她眼中,陆青凤是珍珠,陆青鹊和陆青鸾都不过是杂草而已。

萧姨娘连连磕头:“二小姐哪里有那胆子把大小姐扯到水里,夫人明鉴啊……”她心里暗暗叫苦,出了人命她还真没办法保证陆青鹊会受到什么惩罚,为今之计只能让万氏在陆远荣面前多说些好话。

她顿顿又惴惴不安地小声道:“大小姐当时也在场,要是老爷问起,难免也让大小姐受到牵连……”

万氏双目一瞪,怒声道:“鹊姐儿闯的祸还想赖在凤儿身上不成?”

“妾身不敢,妾身不敢。”萧姨娘连忙道,“只是怕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乱说。而且三小姐一向不合群,这次怎么跟两位小姐在池塘玩,真真是奇怪……”

万氏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缓缓道:“在场除了蓝枝和李嬷嬷还有谁在?”蓝枝和李嬷嬷都是陆青凤身边伺候的人。

翠柳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听到万氏发问,立即回道:“还有二小姐身边的秦嬷嬷。”

“秦嬷嬷也是个不省力的,居然没看好二小姐,害的……”萧姨娘自顾地叨叨,听得万氏一阵皱眉,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事我自有主张。”

萧姨娘心里一喜,表面却半点不敢流露出,万氏说话还是能让人信服了,这样说着就是愿意保住青鹊了,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方才退下。

万氏静默了半响,朝翠柳吩咐了几句,这才神色如常地坐在那喝茶。

陆远荣没一会儿就来了,神色匆忙,连官服都没换,万氏一听就响动就迎了出来,陆远荣口气不善道:“好端端地怎么就落水了?都入秋了还让孩子让池塘边去玩?”

一连串的质问让万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没吐出来,漠然冷声道:“老爷这是怪我没看好青鸾?我一天大大小小事务都管不过来,看孩子自然是有奶娘,老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错往我身上推?”

陆远荣一怔,还没来得及再说,又听见万氏道:“这孩子性格孤僻行为怪异您又不是不知道,今日是她自己跑到池塘去玩了,凤儿和青鹊在一旁说她还不听,反而扯着青鹊,自己这才掉下水去,青鹊到现在还在房里休息。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扯到了凤儿,和她一起落水了,又该怎么办?”

这就是万氏想出的法子,横竖陆青鸾也救不过来了,索性就全往她身上推,万氏刚刚也让翠柳给萧姨娘了传话,该怎么做萧姨娘自然知道。

陆远荣一阵后怕,脱口问道:“凤姐儿没事吧?”

万氏没好气道:“你心里只有你的鸾姐儿,哪里有我的凤姐儿。”

陆远荣不悦道:“凤姐儿没落水,现在鸾姐儿都这样了你还说这话。”说着就大步走进了室内,万氏恨恨地想着,之前就宠着那个通房丫头,还好是死了不然真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床上的小青鸾脸色黝黑无血色,陆远荣心情一时很复杂,这个孩子自己很少在意,她也从来不跟自己亲近,无论是家宴还是过节,她永远都是躲在人后头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陆远荣想到了紫昕,她生下青鸾还没出月就死了,当时也是这样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然后离开了人世。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摸摸青鸾头上稀疏发黄的头发,心底终于涌起了一种叫愧疚的情感。

陆远荣坐在床边许久,直到红杉过来叫他用膳,陆远荣才缓缓起身,轻叹口气,吩咐道:“你们好生看着三小姐,一有情况就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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