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镇上有一个叫李三红的阔少,其舅父是本县的县长姜耀祖,父亲是本省赫赫赫有名的大商人李龙威。李龙威极善于逢迎权贵,胆子大于常人,敢于走偏道,先是经营丝绸皮毛生意,渐渐生意越做越大,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哪怕是一般人谈之色变的药品军火也敢涉足,几年下来,着实捞了不少钱。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有了钱自然想在家乡显摆显摆,“力盖山河气盖世”的楚霸王项羽说过:“功成不归乡,如锦衣夜行,谁可见者?”汉高祖刘邦更是身体力行,汉高祖十二年末,平定了英布后,刘邦得胜顺路一趟自己的故乡——沛县,把昔日的朋友、尊长、晚辈都招来,共同欢饮十数日,一天酒酣,刘邦击筑歌大风:“大风起西云飞扬,威加四海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人们了解较多的是他在快乐中,想起过去自己怎样战胜项羽,又想到以后要治理好国家,哪里去找勇士帮他守卫呢?往往却忽略了深含其中的富贵还乡后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李龙威读过不少古书,知道这些典故,觉得极有道理,于是效仿之,将大部分钱用来在家乡广置产业,十几年下来,青山铺镇一半以上的店铺已归他家所有。李龙威和日本人做过生意,很羡慕日本国的强大,儿子虽在国内读过大学,他还是不满意,在朋友的鼓动下,不顾儿子的强烈反对,硬是将他送到日本去留学,希望他能学点洋本事,捞个洋文凭,也好光宗耀祖,省得有人在自己背后指指戳戳,说自己是暴发户,没有什么底蕴。
李三红是个花花公子,迫于父命到了日本,哪能耐得了学校的清苦,对学习没有一点兴趣,倒是喜好游山玩水和勾搭日本娘们,除日语学得象模象样外,其他的课程一无所获,每每考试总排在榜尾,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混了几年,不少科目一塌糊涂,学校不准他毕业,这可急坏了他,没有文凭父亲是饶不了自己的,只好四处求人说情,看能不能给他个毕业证书,钱倒是没少花,无奈校长是个老学究,极厌恶弄虚作假之徒,坚决不答应。后来有人给李三红出了个主意,说:“不就是个毕业证么?请人做一个就是了。”
李三红说:“不好吧?父亲知道了怎么办?”
那人说:“有什么关系。在日本国到处都有做假文凭的,你父亲在中国,哪知道什么真的假的,还怕他到日本来调查不成?”李三红一想也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花重金买了一个文凭,回了国。
李龙威不知底细,反正儿子是从日本学习归来的,逢人就吹捧儿子,旁人不明所以,碍于面子,随便应付他几句“虎父无犬子”“老李家祖宗保佑,将来定是前途无量”,喜得李龙威摸着胡须直乐。既然儿子学了洋人的本事,就得为他在省城谋个好工作,李龙威七求八求,为李三红找了几个职位,李三红都不满意,往往是干了几天就提不起兴趣了。李龙威生意忙,见儿子不长进,渐渐淡了心,心想就只他一个宝贝儿子,还得靠他传宗接代,不能太逼急了,万一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在夫人那交不了差,不干就不干吧,就听任他回到家乡“发展”。李三红有些武功,家里广有钱财,在父亲身边尚有所顾忌,回到自己的地盘,母亲又不闻不问,自是有恃无恐,一味在家乡欺男霸女,胡作非为,无恶不作,乡里人恨透了他,都暗暗称他为“三阎王”,见了他总是远远避开,生怕惹上麻烦。
一天,三阎王带着手下一批无赖驾鹰驱狗、提枪拎棒四处乱窜,不知不觉来到了木形村。三阎王看见村民在田间忙碌,没有人理睬自己,提不起兴致,准备离开,忽然发现旁边地头有一个叫张小云的女孩,特别漂亮,顿时邪性大发,便上前调戏,小云那见过这号人物,吓得扔下锄头,往父母背后躲。有人认识三阎王,知道他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好言相劝。三阎王见众人敢怒不敢言,猜想肯定是被知道自己的“威名”镇住了,更加得意非凡,不但言语越来越***还动手动脚起来。小云叔父实在忍不住,上前用身体护住小云。三阎王喝令手下将其拉开,小云叔父推扯了二下,许是不小心碰着了一个打手的额头,那打手大发雷霆,揪住小云叔父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小云叔父顿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眼看凶多吉少,性命不保了,众乡亲看不下去,纷纷上前理论,拉扯过程中难免有些碰撞,众打手趁机发威,拳脚棍棒雨点般向乡民袭来,乡民中也有懂武功的,遂拼命抵抗,但众打手均是三阎王重金聘来的,并非全是酒囊饭袋,遇上真正的高手可能不行,对付几个村民还是没有问题的,没有几个回合,寡不敌众的乡亲们就被打翻在地,这时有人大喊:“快去村里叫人帮忙!”
一青年撒腿就向村里跑去,远远看见江河正在挑水,忙喊:“江河哥,快去救人!”
江河叫青年继续去叫人,自己扔下水桶就向村外地头奔去,这时众乡亲正在苦苦支撑,有七八个已是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痛苦呻吟。江河怒火横生,一个箭步上前,大喝一声:“住手!”
众打手正打得起劲,见江河只身前来,哪里把他放在眼里,马上分出几个打手朝江河扑来。所谓会者不忙,忙者不会,江河微微一哂,一旋风腿扫去,一打手轰然倒地,昏了过去,几乎同时出手扣住另一打手的手腕,轻轻往前一带,这打手顿时来了个老猪啃泥,栽倒在地,其余打手愣了一下,纷纷丢下手中的对手,朝江河围来,江河不紧不慢地迎上去,在众乡亲的帮助下,左一拳,右一腿,一会儿功夫,将他们全打趴在地上。众打手苦苦求饶,江河怒气才消,对着三阎王的屁股狠踹了一脚,喝道:“滚!”
李三红等连滚带爬,跑出半里多路才立住脚,见江河等没有追上来,便放出狠话:“木形村的小子,你们给老子等着,老子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用不了几天,老子就会回来收拾你们的!”江河扬起拳头,状势欲追,李三红等吓得一溜烟跑了。江河和众乡亲哈哈大笑,搀扶着伤者回村了。
吃过晚饭,不少村民聚到江河家,说起白天的事,大伙还是津津乐道,一致感谢江河的仗义出手,夸赞他武艺高超,都说原来自己练的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今后一定会好好跟着江河习武,多学点真功夫,免得再无缘无故受人欺负,丢人现眼事小,保护不了村民事大。几个青年更是吵着要拜江河为师,江河笑着阻止,说:“拜什么师?大家都是好兄弟,今后互相指点、一起练习就是了。”
众人说说笑笑,然而谈到李三红,说起他放出的话,不免为江河担起忧来,因为都听说了李三红是一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小人,家里财大气粗,权势通天,从来就是欺侮别人,哪里受过别人欺侮,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不会善罢干休,肯定会伺机报复,第一个要报复的自然是江河,都劝他小心提防,这段时间不要随便外出,能到外面躲一躲更好。
江母爱子心切,十分焦急,马上收拾衣物,要江河到临县的舅舅家躲几天。
江河不以为然,说:“娘,你怎么听风就是雨,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不对,是他们挑起事端的,我们不去告他便是了,还用得着怕他么?官府再想护着他,也不至于不问青红皂白吧?再说,只要我们今后团结一心,众口一词,谅官府也不敢为难我们,熟话说得好:‘法不责众’嘛,难道他们能把村里人都抓去坐牢不成?”
邻居张大爷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忍不住插话说:“孩子呀,你的功夫是不错了,人也挺灵泛的,咋就这样不懂世理呢?自古都说官官相护,有钱能使鬼推磨,人家有权有势,官府都向着他们,还会给我们穷人说理的地方么咱们穷人再多,再团结,官府也不会放在眼里的,他们有枪有炮,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众人连连称是,江河仍是满不在乎,说:“我就不信他们能颠倒黑白,只手遮天,再说他们真敢来,我的拳头是吃素的么?到时可没有这次好说了,定叫他有来无回。”
众人好说歹说,江大娘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叠声的央求,江河才答道:“娘,您放心吧。如果李三红真的来了,儿子保证忍气呑声,远远避开,绝不和他发生从突。”
江大娘说:“这才是娘的乖儿子嘛。”张大爷说:“大家劳累一天了,天不早了,都去歇着吧,明天还要干活呢。”众人这才散去。
过了几天,村里风平浪静,并没有陌生人到来。江河被母亲看守在家里,哪里也不让去,早就闷坏了。李三红一直在家里养伤,连手下的打手都很少允许出门。
江河以为自己的判断没错,李三红毕竟理亏,不过是说几句场面话而已,并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于是试图说服母亲,让自己练拳习武,走朋访友,如果实在不放心,就是到附近地头干干农活、上山砍砍柴火也行。江大娘不管他怎么哀求,就是不准他出远门,哪怕是在村里走走,也必须早出晚归,时间略长一点,就赶快将他叫回家。这样过了一些日子,倒也平安无事。
一天,县城一个叫张虎臣的武师派人前来邀请江河去县城聚会,说许多朋友都到了,就差江河了。听说去县城,江大娘自是不答应,她知道那里是虎穴狼窝,很有可能有去无回。江河和这些武友们许久没有见面了,想念得很,说什么也要去。江大娘拗不过他,只好嘱咐他一路小心,早去早回,遇事忍气吞声,免生事端。江河只要能去县城,自是满口答应。
到了县城,和众友切磋武艺,畅叙别后思情,酒醉饭饱之后,有人说明月当头,好一个良辰美景,提议到城内逛一逛,探一探县城风土人情,众人轰然说好,一路闲逛,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来到长安河边,正想租一条小船夜泛长安河,忽然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拦住去路,劈头就问:“谁是江河?”
江河走上前道:“我就是。”
那些警察如狼似虎,不由分说铐上江河,爬上一辆警车就走了。众人哪里还有心情闲游,忙催虎臣前去警察局打探消息。张虎臣有一个朋友在警察局当分队长,正好当班,却不过面子,告诉了他实情。原来李三红挨打后越想越气,立逼着母亲和他上省城找父亲托关系为他报仇。李龙威知道肯定是儿子胡作非为,闯了祸惹的麻烦,还是决定回家去处理一下,一则是他有些“妻管严”,老妻哭哭啼啼,吵着闹着要他出面,实在被缠不过,二则是三红毕竟是独生子,纵有千般不是,对方出手也不应该如此“狠毒”,这分明是成心要他的命,想让李家断终绝代,再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们如此对待三红,岂不是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么?这样咱李家还怎么在青山铺立足,还怎么在青山铺发展?更不用说在青山铺称王称霸了。
第三天一早,李龙威就带着大批银票回到县城,请妻弟姜耀祖“不惜一切代价捉拿凶手,以正王法,以警视听”,由此所产生的一切费用全由他负责。
姜耀祖了解外甥的秉性,和李龙威想的一样,知道肯定不是象姐姐所说的甥儿无端受辱,而是这个花花公子惹是生非,遇上了厉害的主子,自讨苦吃罢了。不过打着骨头连着筋,李三红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平时也很孝敬自己,加上以前不时得到过姐姐姐夫的“周济”,就是能够顺利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姐姐姐夫也是出了不少力的,自然不便袖手旁观,再说那些村民也够胆大包天的,动不动喜欢群殴,如果不加以惩戒,今后还会服从政府管束么?于是命令警察局限时将凶手捉拿归案,不得迟误。
警察局长受过三红父子不少好处,加上是一手提拔自己的县太爷亲自交办的案子,当然不敢怠慢,马上成立专门班子,一方面“调查”案情,罗列江河“犯罪证据”;一方面派出警员侦探江河行踪,伺机捕人。他知道是李三红理亏,村民们不过是正当防卫,并无多大过错,又听说木形村民风彪悍、异常团结,江河更不是等闲之辈,在当地颇有号召力,如果强行前往木形村捉拿肯定会触发众怒,引起流血冲突,只怕就不好了难了,一时之间倒也无计可施,这次侦知江河只身前来县城,顿时喜出望外,如此良机,怎能错过?于是导演了这出闹剧。
虎臣等人商量来,商量去,一方面派人通知江河家人速来县城,另一方面积极展开营救,决定仍由虎臣出面和警察局交涉,所需费用由众好友筹措。警察局长好点拳脚功夫,喜欢和江湖人士交往,平时和虎臣等有些往来走得比较近,这次虎臣找上门来,备了重礼,自是想给几分面子,只是考虑到上司督查太紧,手下兄弟们肯定也受了三红父子不少好处,如果他们乱嚼舌头,县长追究下来可不好办,真有些左右为难。但他久经官场,成了老滑头,心想既然双方都得罪不得,只好采取屡试不爽的“拖字”战术了。这时江河家乡的人闻讯赶到县城,和虎臣等汇合,计议一番后,一方面仍旧托人四处打点,一方面上书姜耀祖,言明如果官府不秉公处理,将写万名书逐级上告,并向社会公布真相,再说乡人斗殴古尚有之,打伤了人双方协商解决就是,哪有随便抓人的道理……
姜耀祖迫于各方面压力,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高升了,关键时刻可不能误了大事,耽误了前程,因此不想将事态扩大,授意警察局作出处罚,要求江河公开向李三红赔礼道歉,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并赔偿壹仟大洋给李三红作医药费,李家也不得再继续纠缠。江河认为自己不过是正当防卫,这样判决不公平,不肯签字。江河父母只要能救独生儿子一命,哪敢说半个“不”字,赶快答应,瞒着江河签了字,回村变卖家产还是不足,只好四处筹借,江河的好友们及众乡亲帮忙凑了一部分,终于将江河保释了出来。
江大爷夫妇一见江河,不由悲从心来,短短二月不见,江河已被折磨得遍体鳞伤,骨瘦如柴,不由抱着儿子失声痛哭起来,众人大骂官府惨无人道,江河更是咬牙切齿,发誓要报仇雪耻,恨不得马上去杀了李三红才解恨,但看到父母充满哀戚的眼神,心肠又软了下来,只好将满腔怒火埋到心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家养伤,好在只是些皮外伤,他的身体素质又好,母亲照顾的极为精心,身体渐渐复原了,不久就可以练拳劳作,和先前没有二样了。